书城教材教辅西顿动物小说精选——无障碍阅读学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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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复仇之旅

有多少时候王国的命运被交到孩子的手中,或是托付给了鸟兽。一只母狼哺育了罗马帝国。一只鹪鹩啄食鼓面上的碎屑激起了奥兰治的军队的斗志,据说因此结束了斯图亚特在不列颠的统治。那么,挪威的命运被托付给一只高贵的公驯鹿,也就不足为奇了——轮子上的小矮人哼唱的曲调自有一番道理。

这时斯堪的纳维亚正值多事之秋。心术不正的人、地道的卖国贼,在兄弟国家挪威和瑞典之间挑起了争端。“打倒联盟”的呼声越来越高。哦,愚昧的民众!但愿你们曾经在斯维格姆的车轮边听到过矮精灵的歌声:

乌鸦与狮子

海湾边上逮住了熊;

半路吵了嘴

骨头落地便宜了熊。

在挪威,传言四起,人们说国家将面临内战的危险,他们将为独立而战。人们开始秘密集会,秘密程度不一,每个集会上都有某个中饱私囊、巧舌如簧的家伙,夸大国家的种种不是。人们刚一表示有意为自由而战,他们就承诺会得到一股不可抵抗的外部势力的援助。谁也不公开说出那股势力的名字,没必要;随处可以感到,体会到。那些真正的爱国者开始信以为真,他们的国家蒙了冤,这儿是他的救星。人品毋庸置疑的好人成了这股势力的密探。

国家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社会勾心斗角,错综复杂。虽说国王一心想造福人民,但回天乏术。诚实正直的他如何对付得了这种蓄谋已久的阴谋?他身边的谋士被错误的爱国热情弄得晕头转向。这些蠢货,他们肯定从来没想过自己正在落入异族的手中——至少,这个层次的那些人没有想过。一两个被劲敌试探、选中、收买的人知道眼前真正的目标,其中为首的是玻尔格雷温克,挪威的一位前国家要员。

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挪威议会的成员,一个天生的领袖,要不是因为几桩不道德的交易而失去了信任,他可能早就是首相了。他自认为怀才不遇,满腹委屈,壮志未酬,外国的奸细刚一张口,他就成了现成的走狗。起初要给他贿赂才能使他割舍爱国之情,但随着事情的进展,没有这种必要了,或许在这场影响深远的整个阴谋中,唯有他一个人准备为了异族的利益而打击联盟。

计划日臻完善——大肆谈论“他们国家的种种不是”,以此暗中误导和拉拢军官,每一步都使玻尔格雷温克更加明确地成为整件事的主导者。这时,他和“信使”就报偿问题发生了争执。他们愿意奉送数不清的财富,但王权,绝不相让。争执越来越激烈。

玻尔格雷温克仍然出席所有的会议,但他更加小心了,将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甚至准备在必要时转而投向国王那一派。出卖手下将换来他自己的安全。但他必须有证据,他着手为权力宣言搜集签名,那只不过是一块公然叛国的遮羞布。

在莱达尔索伦会面之前,他已经哄着许多头面人物签了名。初冬他们在这儿会面,二十来位爱国志士,其中一些身居高位,全是才权兼备的人物。在这儿,这间憋闷的密室里,他们谋划、讨论、唇枪舌剑。在那间炉火熊熊的房间里,人们表达了豪情壮志,扬言要建功立业。

外面,篱笆边上,在这个冬夜里,靠着一只了不起的白驯鹿。虽然身上套着雪橇,但它却正卧着睡觉呢,头折在身体的一侧,像只牛一样,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会是谁来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运呢?是屋内郑重其事的思想家们,还是外面这只牛一样的沉睡者?谁对以色列更至关重要呢?是扫罗王大帐里胡子一大把的谋士,还是伯利恒城里那个用石头在溪水上打水漂、逍遥自在的小羊倌?

在莱达尔索伦,一切依旧:玻尔格雷温克口若悬河,蒙蔽了所有的人,他们将头伸进绞索,手里握着自己的性命和国家的命运,将这个背信弃义的恶棍看作是个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大天使。全都如此吗?绝对不是。老斯维格姆也在,他不会读也不会写,这是他不签名的借口。书上的字他一个也不懂,但他能读懂人心。散会时他低声问艾克索·谭伯格:“他自己的名字在那张纸上吗?”

艾克索愣了一下,说:“不在。”

斯维格姆接着说:“我不信那个家伙。应该让那些在尼斯蒂恩的人知道这回事。”

因为有个真正重要的会议要在那儿开,但如何让他们知道是件费脑筋的事儿,玻尔格雷温克马上就要驾着快马去那儿。

斯维格姆眼睛一亮,冲着拴在篱笆上、站着的“雄鹳”点了点头。玻尔格雷温克跳进他的雪橇,飞速离开了,要知道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斯维格姆从笼辔上取下铃铛,解开驯鹿,步入那船形的雪橇。他甩开那根单缰绳,“快,快”地催动“雄鹳”,也掉头转向尼斯蒂恩。快马早已走了很久,但他们还没开始爬那座向东去的山。

斯维格姆必须放慢速度,生怕会超过他们。他忍着,直到他们来到马里斯蒂恩树林上面的那个转弯处;然后他离开那条路,催动“雄鹳”沿河边的平地而上,这是条远路,但唯有这条路能带他们抢先到达。

咯吱,咔嚓——咯吱,咔嚓——咯吱,咔嚓——“雄鹳”大步迈动雪鞋时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它飒飒的、均匀的呼吸声像是诺尔兰郡在拒绝哈当厄峡湾。在高高的上面,在左面平坦的大路上,他们能听到马铃儿“叮叮当当”地响着,玻尔格雷温克的车夫遵照吩咐,正全力赶往尼斯蒂恩。

大路是一条近道,很平坦,河谷长,而且崎岖。可是当玻尔格雷温克坐着四驾马车达到尼斯蒂恩时,那儿的人群中有一张脸是他离开莱达尔索伦时刚刚见过的。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但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在尼斯蒂恩没有一个人愿意签名,因为有人警告过他们了。这很严重,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可能具有毁灭性。他想来想去,渐渐将怀疑转向了斯维格姆,那个在莱达尔索伦不会写自己名字的老傻瓜。不过他是如何赶在他和他的飞马前面到那儿的呢?当晚在尼斯蒂恩有场舞会,为了遮人耳目,必须开这场舞会,其间玻尔格雷温克得知了快腿白鹿。

尼斯蒂恩之行失败了,多亏了白鹿的速度。玻尔格雷温克必须在这个风声传到之前赶到卑尔根,否则将全盘皆输。要确保在其他人之前赶到那儿,只有一个办法。没准儿风声已经从莱达尔索伦传出去了。不过即便是那样,玻尔格雷温克也能到那儿,万不得已的话,他会以整个挪威作为代价来保全自己,要是他有白“雄鹳”同行的话,他不会被拒绝的。他不是那种轻易放弃自己想法的人,不过这一次,为了让老斯维格姆同意,他动用了自己所有能用得上的影响力。

斯维格姆来牵“雄鹳”时,它正在畜栏里静悄悄地睡觉。它慵懒地站起身,后腿先起,一条腿伸开,接着是另一条腿,这样做时尾巴紧紧地卷在背上,它将干草从大鹿角上抖落,仿佛那是一束假发,它慢慢地跟在斯维格姆后面,缰绳绷得紧紧的。

它睡意未消,慢慢腾腾的,玻尔格雷温克不耐烦地踢了它一脚,作为回应,鹿儿轻轻打了个喷嚏。斯维格姆也急忙劝玻尔格雷温克住手,对此他却不以为然。笼辔上的响铃儿已经换掉了,但玻尔格雷温克要把铃儿去掉。他想清清净净地赶路。心爱的鹿儿跑路时,斯维格姆不愿意被撂下,玻尔格雷温克便在跟在后面的马拉雪橇上给他安了个座,车夫从他的主人那儿得到密示,慢慢拖。

接着,玻尔格雷温克怀里揣着将一大帮受到误导的人引向劫数的文件,他心里满是邪念,又有本事兴风作浪,而且手里握着挪威的命运,他安心地坐在雪橇里,在白“雄鹳”的后面,在晨曦中疾行,去完成那件倒霉差事。

听了玻尔格雷温克的指令,白鹿跃了几下动身了,把雪橇里的玻尔格雷温克甩向了后面。这惹恼了他,但看到把马拉雪橇甩在了后面,他压住了怒气。他晃动绳子,吆喝着,鹿儿开始一个劲地飞跑起来。每跑一大步它的阔蹄就“咔嗒”两下。它调整好步速时,两个鼻孔外面齐平,在降霜的清晨里喷出两股平稳的水汽。雪橇的头部划出了两道雪痕,雪花打着旋儿飞到人和雪橇上方,最后全都变白了。鹿王大大的牛眼欢快地闪着亮光,有跑动的喜悦,也有征服的喜悦,这时马铃的声音远远地在后面,越来越弱。

即使是专横的玻尔格雷温克也不得不欣喜地赞叹这只高贵的生灵,它昨晚使自己受了挫,现在却正用脚力为自己效劳。因为他一心要赶在马拉雪橇的前面,早几个小时到达,如果可能的话。

他们急速上坡,仿佛下山一样,令人兴奋的速度让车夫来了精神。橇首下面雪不停地呻吟着,飞鹿蹄下冷飕飕的“吱吱”声像是有人咬碎了铁齿钢牙。接下来从尼斯蒂恩山到岱尔卡儿谷山之间是一马平川,清晨他们旋风般经过时,小卡尔碰巧从窗子向外瞅,看见白色车夫驾着白色雪橇,赶着那只大白鹿,和巨人故事里的情形一模一样,他拍手大喊:“好呀,好呀!”

可是当他祖父瞥见那只没有铃声相伴的白色奇鹿时,他祖父感到头皮发冷,他回去点燃一根蜡烛,放到窗边,一直燃到天光大亮,要知道这可是尤通黑门山的“雄鹳”。

但是鹿继续风驰电掣,车夫晃动缰绳,只想着卑尔根。他用绳子松的那一头抽这匹白鹿。“雄鹳”打了三个喷嚏,猛跃了三下,接着跑得更快了。

当他们经过迪尔山口时,巨人坐在边上,他们飞驰而过时他蒙着头,这意味着暴风雪要来了。

“雄鹳”知道。它吸着鼻子,焦虑地看着天,还稍稍放慢了脚步。但玻尔格雷温克冲着这只飞兽大叫。虽说它正以除了它谁也跑不了的速度走着,打它,一下,两下,三下,还越打越狠。于是雪橇像尾随在汽船后面的小船一般风驰电掣;但现在“雄鹳”眼里冒着火;玻尔格雷温克被弄得无法使雪橇保持平衡。几英里的路不一会儿就闪过了,这时斯维格姆的桥出现了。

现在正刮着暴风雪,矮精灵却在那儿。他来自何方,无人知晓,但是他就在那儿,在拱心石上单腿跳着,唱道:

挪威的命,挪威的运,

躲起来的仙儿,跑起来的鹿儿。

他们沿着崎岖的大路下来,转角时向里弯。听到桥上的声音鹿儿耳朵朝后耸,放慢了脚步。玻尔格雷温克不清楚声音从何而来,狠抽鹿。这双牛眼一样的眼睛里熠熠地闪着红光,它愤怒地喷响鼻,晃动着一对大鹿角,但是它没有因为挨打而停下来报仇。对它而言有个更大的复仇计划。它和之前一样继续飞速前行,但从那时起玻尔格雷温克就完全失去了控制权,鹿儿本该听到的那个声音被撂在了身后。他们旋风般转向旁边,离开了大路,来到桥边。雪橇翻了,又自己正了过来,要不是系着带子,玻尔格雷温克就会被扔出去,摔死。事实却不是这样,就仿佛是为着某个目的这个雪橇上集聚了挪威所有的祸殃。他浑身是伤,身子东倒西歪的。它又出现了——桥上的矮精灵轻快地跃到“雄鹳”的头上,抓着鹿角跳起了舞,它唱着那首古老的歌谣,还有一首新歌:

哈!到底等到了好日子,

挪威去除了大祸根!

玻尔格雷温克吓破了胆,火上心头。“雄鹳”在粗糙的雪面上又跳又窜,他抽得更凶了,想控制住“雄鹳”,却白费力气。

他吓昏了头。最后他拿出匕首,要刺狂“雄鹳”的脚筋,但是被驯鹿踢了一脚,匕首从手中飞了出去。他们在大路上的速度与他们现在的状态相比还算是慢的:这会儿白鹿不仅仅是在阔步疾驰,它简直是在狂跳,一跳足有五步远,可怜的玻尔格雷温克被困在雪橇里,想尽办法脱身,扯开嗓门大喊,骂天骂地,还对天许愿,终究是孤立无援。

“雄鹳”眼里满是血丝,它气得七窍生烟,沿着高低不平的上坡向上飞驰,上到凸凹不平、风雪肆虐的霍伊高原;它在山上飞驰,像海燕飞过巨浪,它在平川上飘过,像白额鹱掠过海岸,它顺着母亲初次带它蹒跚学步的那条小路跑去,从万德姆岬角一直往上。它顺着它已经走了五年的那条熟悉的老路走去,在那儿两旁飞着白翅膀的鹰,在那儿黑色的石山银光闪闪的,近得就在眼前,挡住了天空,“那儿是驯鹿的神秘园”。

像是那狂风送来的、在暴风雪之前翩翩起舞的雪做的小小花环,像是一股旋风飞过叙勒峰的肩头,飞过托霍尔曼布里峰的膝盖——飞过这些坐在大路口的巨人们,快得没人也没兽追得上,快——快——快,跑啊跑。谁也没见到它跑的样子,除了一只飞在身后的乌鸦,它飞跑着,乌鸦怎么飞都飞不过它,还有那个矮精灵,正是在万德姆河坝唱歌的那个老精灵,这会儿它在鹿角中间又跳又唱:

好运,挪威好运

“雄鹳”带来了好运。

在特温讷霍格它们像阵风儿飞过了高沼地,一路跑到阴沉沉的远方,跑向尤通黑门山——邪魔之家,积雪之乡。它们的每一点痕迹都被飘动的风雪抹去了,它们结局如何无人知晓。

挪威的百姓像是噩梦初醒。他们避免了一场民族劫难;没人丧命,因为没有证据,是是非非,尘埃落定。

尘世间那趟驾乘之行的唯一痕迹是斯维格姆从“雄鹳”脖子上取下来的那串银铃上面的线绳——那是凯旋铃儿,每个都记录着一场胜利。这位老人家逐渐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给线绳系上了最后一只铃铛,所有中最大的那只。

无论是那个差点出卖自己国家的走狗,还是把他挫败的那只白“雄鹳”,都没有再露过面,也没有任何音讯。可是住在尤通黑门山附近的人们说,在风雪之夜里,当林中雪花纷飞、狂风大作时,有时会路过一只速度快得吓人、眼里冒着怒火的巨大的白驯鹿,它拉着一辆雪白的雪橇,里面有个穿白衣的可怜虫在尖叫着。在鹿头上,鹿角旁边稳稳当当地坐着一个褐衣白须的矮精灵,它冲着他躬身,还乐呵呵地咧着嘴笑,它在唱:

挪威的好运

和一只白“雄鹳”

——

是同一首歌,他们说,就是过去的某一天在斯维格姆的万德姆河坝旁唱的那首预言性的歌,那时白桦树戴着春天的挂饰,一只低眉顺眼、领头的大母鹿独自来了,离去时身边伴着一只小小的白鹿崽,走得很慢,很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