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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焰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沈衣见他脸上有一块瘀青,衣服上还沾了些灰土,便问他出什么事了。沈焰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打了一架。”
沈衣道:“和谁打架?为什么打架?”
沈焰笑道:“姐姐,我可是男孩子,打场小架也很平常吧。你不要担心。”
沈衣道:“可是你会武,又会法术,寻常人怎会是你的对手?”
沈焰笑道:“没事的。不早了,我困了。姐姐,你也早点睡吧。”
不等沈衣再问,他便溜回了卧室。沈衣把小吉举到眼前,叹气道:“小吉,焰有事瞒着我。”小吉眨眨眼,沈衣大声道:“小吉,焰变得不乖了!他开始有秘密了,他要跟我疏远了。不过我不怪他,他现在是青春期,有逆反心理,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喜欢和姐姐分享一些事情吧。虽然我很伤心很难过,但是我真的不生他的气。我只是担心他……”
沈焰打开卧室的门,一脸无奈地看着沈衣,道:“姐姐,我们谈谈吧。”
沈衣冲着小吉吐吐舌头,小吉拼命地眨眼睛不让自己笑出来。
二人坐在沈焰的床上,小吉也端坐一旁,但随即被沈焰拎起脖子丢了下去:“别把猫毛弄得我一床都是。”小吉气愤地扑上去抓沈焰的腿,但被沈衣抱开了。
“对了,你不是去高瞳家了吗?怎么样了?”沈焰没有说自己的事,先询问沈衣。
沈衣把事情讲了一遍,又开始心情低落,道:“雷失踪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像当初你被外婆带走的时候一样,可是,那种不确定生死的担忧,也许比你被带走时更甚。就像被放在烤架上,下面铺着红红的炭火,那样慢慢地烤着,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看到姜泰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如果雷再也回不来了,就像高瞳永远离开了姜泰成,那我该怎么办?”
沈焰道:“高瞳只是变成了鬼,她还是在她老公身边啊。”
沈衣道:“可是姜泰成并不知道她还在啊。况且,人鬼殊途,他看不到她,也拥抱不到她,不能和她交谈,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就那么消失了。焰,你没有去过他家里,你不知道,一进去那个房间,就像跌进了一潭死水,整个房间里连空气都是压抑沉闷充满悲伤的。”
沈焰低下头,半晌才道:“姐姐,我也不能想像失去你会怎样。所以,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为了对方。”
沈衣感动地湿了眼睛,直到小吉不耐烦地叫起来,她才想起自己坐在这里的目的:“焰,你还没说你和谁打架了呢。”
沈焰瞪了小吉一眼,小吉满不在乎地舔着自己的毛。沈焰想了想,才道:“我碰上了一个老朋友,然后和他打了一架。”
沉默,沈衣看着沈焰,沈焰也看着她。半晌,沈衣才道:“就这样?”
沈焰摊摊手,道:“就这样。”
沈衣还想再问,忽然听到敲门声。
“沈焰,你想甩掉我,门儿都没有!”门刚一打开,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便闯了进来,冲着沈焰大叫,沈焰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喊完了,女孩才注意到一边抱着小吉呆站着的沈衣,脸上立刻换了一个表情,很亲切地笑道:“你就是沈焰的姐姐沈衣吧?你好,我是葡萄。”
葡萄?这是什么名字?沈衣呆呆地回了她一个微笑,下意识地去回握她伸出的手,无论如何,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并没有带给她危险的感觉。
沈焰拍开葡萄的手,把沈衣挡在身后,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葡萄用脚关上了门,一边打量着房间的布置,一边道:“我的跟踪本事也不差啊。”
沈焰道:“你来我家里做什么?”
葡萄两手插腰,大声道:“你明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沈焰指指脸上的瘀青,道:“这还不够?”
葡萄大声道:“不够!”
沈衣发现,这个女孩说话总是很大声,就像随时准备和人吵架一样,可是她脸上的神情又很柔和,不带一丝敌意。那双总像是在瞪人的大眼睛里,甚至还带了些笑意。她忍不住道:“你是焰的朋友?”
葡萄笑道:“是。”
沈衣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葡萄撅起嘴,两腮鼓鼓的,道:“他骗了我。”
一看沈衣的表情,沈焰就知道她联想到哪里去了,忙道:“不是那样的,姐姐,你别胡思乱想。”
葡萄道:“就是那样的,就是你骗了我。”
沈焰恼道:“你闭嘴!”
葡萄跳了起来,撸着袖子叫道:“哈!臭小子,你叫我闭嘴?”
沈焰道:“喂,虽然我不喜欢打女生,可是如果你逼我,我可不保证不会对你动手。”
葡萄叫道:“谁怕你!”一拳便向沈焰脸上挥了过去。
沈衣非常识相地抱着小吉躲到了墙边,她看得出来,葡萄的功夫不弱,在她猛烈的攻击下沈焰躲闪得也有些吃力。
接连闪过葡萄的几记勾拳,沈焰抓住她的手腕向侧一带,随即将她的手臂向后一拗,将她推在墙上。沈焰道:“别在我家里胡来。”
葡萄一边挣扎一边道:“我才不怕你。你这个臭小子不挨点教训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沈焰气道:“我不想和你打架。”
葡萄道:“那你放开我。”
沈焰道:“那你不许再动手了。”
葡萄道:“你不惹我,我自然不会动手。”
沈焰慢慢放开她。
葡萄揉着自己的手腕,道:“沈衣,你弟弟有暴力倾向,他在家里不会打你吗?”
沈衣苦笑,依她看来有暴力倾向的人好像是葡萄。
沈焰不满地道:“葡萄,你别胡说八道。”
葡萄撇撇嘴,道:“客人到你家里来,连杯水都不给人家喝,还动手打人。”
沈焰被她气得火大,道:“第一,你是不请自来,不是我的客人。第二,先动手的人是你。”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沈衣忙道:“葡萄,能不能告诉我你来找焰是什么事?”
葡萄狠狠地瞪了沈焰几眼,道:“他让我帮忙偷东西,答应事成之后就……”沈焰冲过去捂住她的嘴,叫道:“不许说!”葡萄呜呜地叫着,突然在沈焰手上重重地咬了一口,沈焰哎呀一声松开手,葡萄大声叫道:“你答应认我当干妈的!”
“啊……”沈衣和小吉的下巴一起掉在了地上。
沈焰满脸通红,叫道:“你说过这事不会告诉别人的。”
葡萄理直气壮:“你可以不守约,为什么我不可以?况且她是你姐姐,不是别人。”
沈焰气得直想撞墙。
沈衣道:“偷东西?”
沈焰道:“姐姐,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就是那个孟极,我拿了他一样东西。”
沈衣道:“不过,你没和我说清楚啊。”
沈焰道:“这不重要。反正东西没了,孟极也死了。”
葡萄大声道:“可是你答应我的事却没有做。”
沈焰怒道:“闭嘴。”
沈衣道:“葡萄,焰真的说要认你当干妈?可是,你这么年轻,认干儿子做什么啊?”
葡萄睁大眼睛,道:“因为他本来就是我儿子啊。”
沈衣简直想晕倒,道:“焰是我妈妈生的儿子,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况且你年纪也不大啊。”
葡萄挺了挺胸,道:“我十九岁了。哦,这个不是重点。其实我有前世的记忆,在那一世沈焰就是我的儿子,我很疼爱他,但是后来有人把他偷走了,一直到我死都没有找到他。我那可怜的儿子,被偷走的时候才五岁。所以,我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找到我的宝贝儿子。可是这个小混蛋,居然不肯认我,还骗我。”
沈焰脸红红的,道:“谁会像你那么蠢,非把前生的事扯到今生来。”
沈衣发了一会儿呆,消化了一下葡萄的话,才道:“葡萄,今生焰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了,为什么你还那么执着呢?”
葡萄变得很忧伤,道:“也许是因为前生我太思念他了,要知道,他被偷走之后我拼了命地到处找他,跑遍了大江南北,问过了所有可能知道他下落的人。我怕他冻着,怕他饿着,怕他被人打骂,怕他被人杀害……我每个念头里都是他,脑子里随时都是他可爱的小脸,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他叫我‘妈妈’的声音……”她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柔和而凄楚,大眼睛里带了些做梦般的神气,“我找了他三年,最后找到了大漠里,我迷了路,渴死在那里。临死前,我看着天空里盘旋的鹰发誓,我做了鬼也要继续找我的儿子。结果,当我再度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重新投胎了,可是过去的记忆仍然清晰如昨,我只是在延续我前世的生命。”
她含着眼泪看着沈焰,沈焰别过头去,葡萄道:“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儿子,是我长大了的儿子。我让他叫我一声妈妈有什么不对?”
沈衣道:“你们俩个都已经再度投胎转世了,那你又怎么知道焰就是你前世的儿子?”
葡萄道:“只要是前世我遇到过的比较熟悉的人,这世再遇到,我都能看到他们前世的样子。而且,他长得和我儿子一模一样,就连屁股上的那块胎记都一样。”
沈焰的脸又红了。沈衣则开始回忆小时候见过的焰的裸体……好像是有那么块胎记,可是她已经记不清了。沈衣悄悄拉了拉沈焰的衣角,沈焰道:“我又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又不记得前世她是不是我妈。她才比我大三岁,我才不要叫她呢。”
葡萄道:“没关系,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一直住到你认我这个妈为止。”
沈焰怒道:“你凭什么住到我家里来?”
葡萄道:“凭我是你妈。”
沈焰道:“我、我才不承认你。”
沈衣轻推沈焰道:“焰,别吵了,就先让葡萄住下来吧。她可以和我睡一起。”
抗议无效后,沈焰气呼呼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沈衣邀葡萄与自己同住,睡前洗了澡出来,发现葡萄正坐在书桌旁看着什么,背对着沈衣。沈衣道:“葡萄,你在看什么?”
葡萄毫无反应,沈衣又重复了一遍,葡萄仍是没有回答。沈衣只好在床边坐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发呆,不知道葡萄为什么不理自己。
过了一会儿,葡萄忽然一回头,看到沈衣,便笑道:“唉哟,吓我一跳。你几时进来的?”
沈衣一怔。
葡萄笑道:“我把助听器摘下来了。不过我会读唇语的。”
沈衣这才知道她有弱听,忙道:“你去洗澡吧,哦,穿我的睡衣可以吗?”
葡萄笑着接过那有着卡通图案的睡衣,自去浴室洗漱。
同葡萄一起睡下后,沈衣良久不能入眠,她满心想的都是葡萄的离奇身世。一个转世的人带着前世的记忆,并且又是如此执着,尽其一生为了一个已经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前世的遗憾就是她今生的唯一目的吗?可是看葡萄的样子,似乎是乐在其中的。也许,她是快乐的吧,因为从一出生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着一个明确的目标要完成。
“那么,我的目标呢?”天将亮的时候,沈衣带着疑问睡着了。
*** *** *** ***
公园里,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香,风拂过脸庞轻柔得像谁的浅吻。
沈衣不解地看看四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忽然有一双手轻轻地拥住了她,向后靠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沈衣突然就觉得安心了。她不必回头就知道那是谁,她轻声唤道:“雷。”
荆雷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嗅着她脖颈上的香气,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抱着她的手又略紧了紧。
“雷,我好想你。”沈衣低声道。
“我也好想好想你。”荆雷道。
“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我一直在这里。”
“这里?我来找过,没有找到你啊。”
“可是我一直都在。”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现在不是来找你了?不要担心了,我们现在在一起,永远在一起。”荆雷把沈衣的身体转过来,微笑着看着她的眼睛。
那微笑从他的眼中漫出来,一如温柔的春水浸着沈衣的心,她不自禁地也微笑起来,莫名地感觉幸福。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感觉了,在荆雷的怀抱里,在他的注视下,沈衣把连日纠缠着她的烦恼都遗忘了。她只想让这种感觉延续,就让这段时光静止。
和荆雷手拉着手走在草地上,不时对望一眼,再对望一眼,然后便是醇酒一样醉人的吻。
“那是什么地方?”沈衣指着那座假山,那黑乎乎的山洞她似乎来过。
荆雷突然紧张起来,道:“别过去。”
但是沈衣已经好奇地走到了山洞前,她探头向里看去,一个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哭泣。沈衣惊讶地走到小男孩身边,柔声道:“小朋友,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迷路了?”
小男孩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沈衣又吃了一惊,这分明是童年的荆雷啊。她惊惶地回头,发现荆雷已经失去了踪影。
小荆雷哭着道:“妈妈不要我了。”
沈衣暂且按下满腹疑虑,拿出手帕给小荆雷擦干净小脸,道:“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
小荆雷只是道:“她不要我了。”
沈衣被他哭得心疼,道:“不要紧,妈妈不要你,还有我呢。”
小荆雷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道:“我要我妈妈。”
沈衣道:“你妈妈去哪里了?”
小荆雷向外一指,道:“她在那里。”
沈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身红衣的雷媚站在一棵树下抽着烟,面容冷冷的。沈衣拉起小荆雷的手,道:“我带你过去找你妈妈。”
小荆雷拼命挣脱她的手,道:“我害怕。”
沈衣安慰他道:“别怕,那是你妈妈。她正等你呢,不是吗?来,我们去找她。”将小荆雷抱起来,向雷媚走过去。
小荆雷伏在她肩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害怕得浑身发抖。
看到沈衣抱着小荆雷过来,雷媚将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熄,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不听话的小孩,我不要你了。”
沈衣忙道:“他迷路了。你别责怪他了,他还是小孩。”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雷媚抱过小荆雷,小荆雷不住抽泣,雷媚不耐烦地道:“别哭了,蚊子似的让人心烦。”
沈衣道:“小孩子很脆弱,你这么说他会难过的。”
雷媚沉默地看着她,一直看到沈衣身上像爬上了几百条虫子似的难受,只好道:“那我走了。”又忍不住向小荆雷道:“已经找到你妈妈了,别难过了。”
走出一段路,忽听身后小荆雷的哭叫声:“妈妈!我听话!求求你!”她回过头看,只见雷媚将小荆雷举过头顶,不理会他的哭求,突然用力向地上掷去。
“啊!”沈衣惊叫一声坐了起来,把身边的葡萄也惊醒了,葡萄坐起身,道:“你怎么了?满头是汗的,脸色这么难看。”
“什么事?”隔壁的沈焰也被惊动了,推开门进来,小吉先他一步跳上了床。
“焰,”沈衣惊魂未定地抓住沈焰的手臂,“雷,我看到小时候的雷,被他妈妈摔死了。”
沈焰安慰她道:“是做梦,没事。要是他小时候就被他妈妈摔死了,那我们认识的荆雷不就是鬼了?”
沈衣回想那一幕,仍是心痛如绞,道:“是梦?真的是梦?”
沈焰道:“你一定是在梦里魇着了,我给你画个安魂符就没事了。”伸指在沈衣心口画了个符,又道:“今天周日,不用上学,你再睡会儿吧。”
葡萄伸臂抱住沈衣,睡意朦胧地道:“别怕,我唱摇篮曲给你听: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呼……呼……”
沈焰看着沈衣闭上眼睛,待她呼吸平稳了,才悄悄离开。
小吉蹲在床头观察了一会儿,溜进被里,在沈衣和葡萄中间睡下。
*** *** *** ***
风扬起了沈衣的裙摆,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赤着脚,脚下是白色的沙滩,透彻的碧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温暖得像谁的怀抱。
“我们来过这儿吗?”沈衣问身边静静伫立的少年。
“没有。但是我想你会喜欢这里。”荆雷答。
他握住沈衣的手,道:“我们可以在这里盖一座白色的房子,有白色的吊床,还有白色的窗纱。”
“为什么都是白色的?”
“你不觉得白色最适合这里吗?”
沈衣点点头,荆雷便笑了,道:“但是我们可以养一只金黄色的小狗,带着它在沙滩上散步。”
“我有一只猫,它叫小吉。”
“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带它来这里。”
“那好吧,我们就养一只小狗,就叫它momo。”
“汪!汪!”一只小博美犬在沈衣脚边蹦来蹦去,欢快地叫个不停,忽然一转身跑了起来。
“momo不要跑,等等我。”沈衣跟在小博美犬后面追,小博美犬一直跑进了一座红屋顶的房子,沈衣的脚步迟疑了。
“别过去。”荆雷在她身后说。
房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沈衣还是忍不住推开了门。
一个小男孩坐在墙角哭泣,momo在一旁吐着舌头看着他。
“嗨,”沈衣走了过去。
小男孩抬起头,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沈衣便紧张地回头,周围已经没有荆雷的身影。
沈衣抱起小荆雷,道:“别哭,我们出去玩吧。”
小荆雷哭道:“别带我出去。我害怕。”
沈衣道:“别怕,有我呢。”她猜荆雷应该就在外面,可是走出来,没有沙滩也没有大海,地上长着荒草,风也变得凛冽了。
雷媚就在前面不远处抽着烟,那双看着沈衣的眼睛里有着烟雾一般的厌倦。
沈衣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将小荆雷交给她,道:“他是你的儿子,要好好对他。”
雷媚推开小荆雷,道:“我没有儿子,这是谁家的孩子?哭哭啼啼的真讨厌。”
沈衣急得直绞手,道:“他是你的孩子呀。”
雷媚弹落烟灰,道:“我没有孩子。”向漫漫荒草深处走去,毫不理会嚎啕大哭的小荆雷。孩子的哭声让风云变色,一场大雨倾盆而降。雷媚越走越远,那身红衣在雨中渐渐洇成一点,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沈衣睁开眼睛,泪水已湿了枕畔,葡萄睡得正香,被子里传来小吉打呼噜的声音,阳光已经照射进来,房间里温暖而安静。
再度闭上眼睛,立刻便又堕入那个孤独得无边无际的世界。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飘下来,厚厚的雪下是鲜嫩的绿草地,沈衣并不觉得冷,她在寻找那个应该存在的身影。
突然一个雪球击中了沈衣,荆雷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她,手中还在团着另一个雪球。
沈衣哎呀一声,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弯下腰去团雪球,和荆雷展开一场大战。这是多久没有玩过的游戏了,不,好像从来就没有玩过。这个城市里向来少有大雪,雪落地面就溶成脏脏的雪水,难得会有这样的机会去玩打雪仗的游戏。
终于,沈衣气喘吁吁地扑倒了荆雷,两个人躺在雪地上笑了起来。身下的雪像丝棉一样软一样暖,沈衣舒服地叹了口气。
“看,雪人。”沈衣有了新发现,她跳了起来,向那个胖胖的笑容可掬的雪人跑了过去。
“别过去。”荆雷叫了起来。
沈衣一下停住脚步,犹豫地转过身看着荆雷,轻声道:“雷,你在怕什么?”
荆雷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垂下了头。
沈衣道:“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如果是你想要我留在这里陪你,我就留下来。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不论哪里。”
荆雷没有抬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沈衣道:“可是,我不想再看到小时候的你,不想看到你哭看到你伤心的模样。”
荆雷低声道:“只要你不离开我身边,你就不会看到。”
“可是那终究存在,不是吗?雷,我猜这里应该是你的意识世界吧,所以你才可以随心所欲把它变成各种样子。但是你没发现吗?无论是公园,海边,还是这雪地,都太辽阔了,没有边际,到处都充斥着寂寞的痕迹。如果那个哭泣的小荆雷是你的一部分,无论这个世界如何辽阔,他都必定藏身在附近。雷,我从没见你哭过,但是我知道你心里常常在流泪。”
荆雷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雷,对不起,以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痛苦,我……我应该能为你做些事情的。可是我自私的只知道享受你的关心,却没有更多的了解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抱歉,沈衣的声音有些哽咽。
荆雷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沈衣,道:“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软弱了。我想逃避,又舍不得你,所以才带你来这里。是我的不好。”
“雷,你也只是个人而已,而且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你不用太坚强的。真的,你用不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自己承担。你明明知道的,不论怎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沈衣急切地道。
“我、我是男生。”
“那只是个符号,不代表什么。”
“过去太黑暗了,而我只想你快乐,不想让你看到太多……可是,你还是看到了……”
“雷,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人活着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吧,例如为了希望为了爱为了给后人留下有价值的东西,或者就是为了吃饭睡觉工作享受。”
“那你的答案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样的目标。可是,雷,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遇到你遇到焰,为了你们这些令我感觉重要的人,所以我才要活下去。”
荆雷沉默地看着她。
沈衣继续道:“其实你一直比我聪明,比我勇敢,比我坚强。雷,你会想通的,把障碍住你的东西一脚踢开。”
荆雷轻拥住沈衣,喃喃地道:“我诅咒过命运很多次,但是这次我想我应该感谢它。”
“对了,雷,焰看到过你妈妈在为你哭泣。”
荆雷身子一僵,道:“她已经抛弃我了。”
“焰说,她有人格分裂,你知道吗?”
荆雷怔住了。
沈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有个表哥,也是人格分裂,焰以前常和他在一起,所以能分辨出来。他说你妈妈身上至少有三个人格。”
荆雷道:“我不知道……从小就觉得她怪怪的,有时候对我很冷漠,有时候又很疼爱我,反复无常。我一直都觉得她可能是精神不太正常,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人格分裂……因为太熟悉了,什么都习以为常,反而没有发现。如果,如果她真是人格分裂,那应该是在我出生之前吧?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是那个样子。”他迷茫起来,“可是,三个人格……哪一个才是我妈妈?”
沈衣肯定地道:“为你哭泣的那一个。”
荆雷道:“最近这几年,她很少用那种温暖的目光看我……是因为她被其他的人格隐藏了吗?我要好好想想……”他对沈衣微笑,“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我一个人想些事情。”
沈衣道:“雷,快些回来。”
荆雷点头,天上飞扬的雪花突然变成了芬芳的花瓣,地上的积雪也变成了花海,荆雷吻上沈衣的唇。
“雷……”沈衣呢喃着醒了过来。
“什么雷?你梦到打雷了?”葡萄凑了过来,手里还抓着张牙舞爪的小吉。
沈衣一怔,道:“你做什么?”
葡萄道:“这只牛奶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的,弄得我一身都是猫毛。”
沈衣道:“你也叫它牛奶猫?”
葡萄道:“嗯?你看,它的样子多像奶牛啊。”
沈衣道:“那你为什么不叫它奶牛猫?”
葡萄道:“因为我喜欢喝牛奶。”
“……”也许葡萄和沈焰真的是对母子,沈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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