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鱼终于卖完了。好几家人凑到一起忙碌了许多天，晚上要一起吃顿饭。
当初想办农家乐，外婆家的房子建的非常漂亮。半木构、造型仿古，朴拙自然的二层小楼一半凌空架在江面上。西面是几亩花园，草木葳蕤，旱金莲和孔雀草开的正好；西向江面开阔，江风习习，吹散初秋的燥热。
闻梨悦小时候特别喜欢这样的房子，每年放假都想赖到外婆家来。不过外婆家人不多，事情却很多，没人腾的出手照顾她。那时候她不明白这些，只以为是外婆不喜欢她，不乐意让她住他们家房子。为此还生了好长时间的气。甚至衍生出以后长大赚钱了也要建一座这样的房子的愿望。
其实住在江面上，夏天还好些，冬天又冷又潮，远没有想象中的舒坦。
“悦悦，吃饭了！”
表哥扯着嗓子在楼下喊她。表弟有样学样的也扯着嗓子喊：“悦悦，吃饭了”。立刻就招来外婆一顿敲打：“没大没小，要叫姐姐！”
闻梨悦三两步下了楼，帮表哥摆碗筷。
“一个人躲在楼上干嘛？”
“吹吹风。”
“咱们家姑娘长大了，都有秘密了啊？”表哥玩笑道。
闻梨悦白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是秘密，就知趣点不要问。”
“你小男朋友呢？”
闻梨悦莫名其妙：“什么小男朋友？”
“就是小时候那个，你们俩总形影不离的。听说他们家搬城里去了？”
“你说徐至莘？人家出国了，女朋友金发碧眼身材火爆。我跟他半点关系没有，你可别瞎说啊。”
表哥瘪瘪嘴，一脸的遗憾：“青梅竹马的感情多美好，你怎么就不加点油。”
吃饭前一个个累倒在椅子上沙发上，跟一袋袋装着淤泥的口袋一样瘫软。一顿饭吃完，忽然又来了精神说要打牌。闻梨悦受不了，恰好家里有闻爸爸朋友送的小绿豆，之前送了些给外婆家，二姨很喜欢那味道，就让表哥送她回去，顺便取绿豆。
电梯又停了，两个人爬到三楼，表哥一跺脚，楼梯拐角的灯应声而亮。
谁也没有想到漆黑的楼道里还会有别人。闻梨悦跟表哥呆愣了一下，对面那人面瘫脸上也显出几分怔然。
表哥想打招呼，闻梨悦拽着他，加速几步越过那人走了。
徐至臻犹豫了一下，转身跟着闻梨悦上了楼。
表哥看出两人间的气氛不对，眼瞧着闻梨悦当着人家的面把门拍上，愣是将人拒在门外。小声的问：“你们吵架了？”
闻梨悦想也没想就否决了：“没有。”
也确实没吵，也没什么可吵。
“还没吵，刚你还说人家出国了什么的……”
闻梨悦知道表哥误会了，笑说：“你什么眼神啊，这不是徐至莘，是徐至莘他弟。”
表哥挠挠后脑勺：“他们还长的还怪像。”
“同父同母，当然像啦。”
“那你跟他……”表哥朝门口努努嘴，“又是闹什么别扭？”
闻梨悦摇头否认。
表哥劝解她：“既然是那个谁的弟弟，那应该比你小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跟个小孩子呕什么气？大半夜的让人从城里跑你家来……”
闻梨悦没说这人现在就住隔壁楼，没心思解释来龙去脉。板着脸瞪他一眼，表哥识趣的闭上嘴。帮闻梨悦牵口袋。
等闻梨悦把表哥送走，徐至臻还站在她家门口。过于瘦削的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瞬间让她想起形单影只这个词。恍惚想起他如今不过十六岁，一个人搬出来住的处境。心也跟着软了。
“来干嘛？”
闻梨悦余怒未消，声音里带着些小性子，昂着头显露出浑然未觉的刁蛮。
能开口跟他说话，就表示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徐至臻心里松了口气，露出笑来。微微裂开的嘴露出左右两只虎牙，瞬间从冷漠的男人幼化成可爱的小男孩，平白少了十岁。
可惜徐至臻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模样，赶紧收起笑脸，那可爱的笑容前后维持了不到一秒。
“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马上就要变成我学弟了？”
“我本来就是你的学弟……”徐至臻带着点小委屈，“小学的时候。”
闻梨悦嘴角下耷，眼睛里却抑制不住带上笑意，看着他。
徐至臻好像没有发现闻梨悦眼睛里的情绪，紧张的说：“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闻梨悦点点头，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有班会。闻梨悦虽然假期里也没有敞开睡到中午起床，但是平时自愿早起跟现在必须早起感觉完全不同。被吵起来的时候多年来疏于往来的起床气都出来了。
齐恬恬电话里全是踢踢踏踏高跟鞋的声音：“你早上不是有班会吗？开学第一天不要迟到了！快点起来，记得吃早饭！我有事儿先出门，不等你了，你别磨蹭啊！”
闻梨悦抱着被子，嗯嗯几声，挂了电话，翻了几次身，到底是心里有事，睡不踏实了。磨磨蹭蹭的打理好自己。
冰箱里只有一些鸡蛋牛奶和不知道冻了多久的馒头。闻梨悦嫌弃的蒸了两个馒头，就着白开水吃了。洗了个苹果边走边啃。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在小区外的公交站上待了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闻梨悦有点后悔信了天气预报，穿了件偏厚的T恤出门。
早上的公交车上满是买菜的大爷大妈们。闻梨悦挤到后门边，背包挂在胸前，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拿着手机玩游戏。
BUGOnline年前推出了手机客户端，不过手机版的是2D的，只能逛街买买东西，做做帮会任务，练练生活技能，聊聊天。野外地图一水的“暂未开放，敬请期待”。闻梨悦昨天上线的地方在新手村，也算野外地图，登录的时候要求在主城中选一个。闻梨悦操作着两头身的Q版忍冬藤屁颠颠的回了帮会。
帮会领地里有种植园和伐木场。当初鸦羽羽还在的时候，种植园几乎被她们俩平分了。如今鸦羽羽走了，种植园就全是她种下的药草。
“师傅等一下！”
公交车刚刚启动，又一下急刹，车上所有人都随着刹车往前扑。不过车上人太多了，挤在一起根本没有让人摔倒的余地。
闻梨悦没有在意，眼睛黏在手机上。
不一会就感觉有人挤到了她身边，一抬头，对上一张情不自禁笑出虎牙的脸。
“今天有课？”
“没，要去领教材。”说着，徐至臻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她，“早餐。现磨豆浆和煎饺。”
闻梨悦瞧见纸袋上的简笔鱼图案，心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老江味的早餐，得从几点开始排队啊。
摇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
说完继续埋头收草药。
前面出车祸堵车了，司机绕道从早就说要改建却一直没有动静的老路走。
年久失修的老路，又窄又凹凸不平。因为有方向一致的新路，现在这里已经很少有车辆经过了。倒是因为交通显得没有那么方便，这周围的房租也便宜很多。近几年出现了不少大型仓库，附带的，超载的大货车也多起来。压的路面几乎找不出几块平整的。
公交车颠簸的厉害，周围的大爷大妈们不住的埋怨。闻梨悦稍没留意，被抖的眼瞧着就要撞上栏杆，她自己盯着手机都还没有发现，忽然从旁伸来只手，压在她肩膀上，才止住她的势头。
那只手上还捏着个简笔鱼图案的纸袋。
徐至臻冲她微微笑了下，嘴巴弧度不大，没有露出牙齿。
他就这么一手抓着吊环，一手握着她肩膀，姿势像把闻梨悦整个搂到了怀里。
闻梨悦没有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只觉得多个支撑。又把心思放到了游戏里：有人跟她订一批丹药，正在谈价钱。
绕过堵车的路段，司机又将车开回原线路。坐在闻梨悦旁边位置上的大爷站起来：“停车停车！怎么都过站了！”
说完忙慌慌的从闻梨悦身边挤过去。
闻梨悦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沿着自己的背慢慢的滑了下去。随即徐至臻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从自己包里掏出纸巾往她背上凑。
只见刚刚跟早餐纸袋相贴的地方油汪汪的一团，而那个象征了徐至臻闲情逸致的纸袋这会儿破了个大口子，煎饺落了一地。站在周围的人都很有眼力劲的硬生生在这么拥挤的公交车上腾出了块空地，供它们降落。
徐至臻擦掉了三张面巾纸，还想继续努力。闻梨悦阻止他：“好了，擦不干净的。”
真是……早知道之前徐至臻递给她的时候直接吃掉得了。
新学期第一天就带着一身油污去上学。哪怕她不在乎形象，也皱了眉。
当初闻爸爸主张住校，闻梨悦觉得偶尔在学校住住也不错。所以虽然很少住宿舍，但是她还是交了住宿费，宿舍里也存了一些换洗衣服。
时间大约还够她回宿舍换身衣服吧。
闻梨悦的思量被徐至臻突然塞到怀里的书包打断：“你在校门口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就游鱼似的，在公车门合上的前一秒挤下了车。
“诶！你要去哪里？！”
闻梨悦朝车外喊，他挥挥手，朝反方向跑掉了。
校门口人来人往，闻梨悦拎着徐至臻的书包站在那儿，伸着脖子张望。
她刚刚将自己的包换到身后，发现当初买这么霸气个包果然非常明智，不仅装东西好用，遮挡范围也大：背上的油污全掩住了。
好几拨同学从她面前经过，提醒她时间不多了，赶紧去教室。可是还没见着徐至臻的人。不知道他跑去干嘛去了，打电话发现他手机居然就在书包里，真是不让人放心。
上课铃敲响了，才看到徐至臻匆忙从一辆计程车上下来。
他也听到了铃声，一把拉着闻梨悦往学校里跑。
“去哪里？”
徐至臻不由分说的将闻梨悦背上手上的书包接过来，转而将自己手上的袋子递给她。
“去把这个换上。”
闻梨悦看了看身后的女厕，钻了进去。
袋子里是一件浅粉色的中袖雪纺衫，宽大的领口，闪耀的珠饰，层层叠叠的下摆和服帖的款式，俨然不是闻梨悦的穿衣风格。多看了几眼镜子里的人，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好看吗？”闻梨悦歪着头问徐至臻，丝毫没有在卖萌的自觉。
徐至臻用力点点头。
闻梨悦于是放下心来：“那我去教室了，你也快去吧！”跑出去几步，又回头喊到，“手机记得随身揣着！！”
闻梨悦去的晚了，从门口进去立刻引得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和她同寝的三个姑娘帮她占了窗户边的位置，招手示意她过去。
“哎哟，闻战士开窍了？桃花开了？这绝对不是warrior闻平时会穿的款式！”余晓薇夸张的捂住自己脸，做目瞪口呆状，“这个假期，warrior闻身边发生了什么，让我们的warrior闻发生了如此惊人的改变？！”说着强拉住闻梨的手臂，“今天晚上，就让我们来探讨一下！”
“滚你！”闻梨悦毫不留情的一掌把她拍开，“衣服在公车上弄脏了，这是别人拿给我换的！”
“谁啊？！”三人异口同声的问。
闻梨悦迟疑了一下，想起齐恬恬之前的话，终究觉得自己和徐至臻不如当年亲密了。没有说是自己弟弟，而选择了朋友这个称呼。
三人以为闻梨悦红鸾星动，连声追问。
闻梨悦被追问的羞窘无奈，只好说：“是他弄脏了我的衣服，不该赔我吗？”虽然她不觉得是徐至臻的错，但是徐至臻既然急匆匆去买衣服给她，大约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吧？
余晓薇从袋子里掏出沾了油污的T恤，龇牙咧嘴的说：“这是当初咱们四个在后门地摊上买的吧？八十的换八百的……真划算。”
闻梨悦将衣服袋子抢过来，一股脑的塞进桌子底下：“是啊，你羡慕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