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秋风变成了北风,秋去冬来了。天边红云肆卷,风越来越硬,天气慢慢地变冷了。一行行大雁从那高远而湛蓝的天际飞过,留下一串串奋进而凄凉的叫声。冬天刚刚冒了一个头,就下雪了,展现在人们眼前那平坦的柏油路面上,黑的车辙,白的雪,像极了比亚兹莱那种装饰感很强的画。
结束了一天紧张的工作,木青走出石油管理局的办公大楼。冷风夹着细碎的雪花迎面扑在她的脸上,虽然有些凛冽,却也令她精神为之一振。整理好围在头上的羊毛围巾,又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她低着头走进风雪中。
工作繁忙,生活充实,日子缓缓度过,只是在偶尔回头时,才惊觉半年的时间已经从指缝间溜走了。
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拐弯处,木青被调度员廖磊拦住了,很明显,他是特意在这儿等着木青经过。廖磊的神情之间写满了紧张与忐忑,可以看出他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木青,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被冷风吹的,廖磊的脸通红,说话的嗓音也有些干涩、颤抖。
木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平静无波,她轻轻扯出一抹微笑:“哦,廖调度,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廖磊看着木青的眼睛,下意识地揉搓着双手,用尽所有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移开目光,“我知道自己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我还是要试过才肯死心。木青,我想……想约你晚上去小会议室看电影。”
廖磊那困窘不已的表情,让木青不忍说出太过于直接的拒绝,她委婉地说:“实在很对不起,廖调度,我已经……”
“跟我有约了。”一个醇厚、低沉的声音从木青背后传来。虽然没有回头,但木青已经听出是谁了。除了那位她一个多月未见踪影的戴祖涵,还有谁有这样的威严与魄力,当然还得加上擅作做主张的特质。沉默中,木青听见戴祖涵脚步沉稳的响声,沙沙的,像是风雪夜归人脚底的回音,让她心底忽然有种异样的温暖。
当廖磊抬起头看清来者时,几乎惊呆了。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戴祖涵,努力地思量着他的话,却没留神这位上司的口吻里蕴藏着的浓厚的保护色彩。“噢……戴助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结结巴巴地没等把话说完,就胡乱地点了点头,只想赶快逃离,“啊……没事了,我告辞了。”
望着木青僵直的背影,戴祖涵内心的感受几乎达到了错综复杂、五味杂陈的地步。这一个多月,他在“葡萄花”前线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抓紧时间工作,早日结束调研。因为,他实在很想念木青。
木青正准备转回身面对戴祖涵时,突然,一阵晕眩袭来,她顿时感觉到脸发紧、发麻,头有些昏沉,心跳也在瞬间变得急促、凌乱,浑身绵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脚下也轻飘飘的,几乎站立不稳。她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努力想站稳脚跟。但是,一阵接一阵的晕眩还是使木青失去了重心,她脚下一软,正好倒在了戴祖涵张开的手臂中。
“木青,你怎么了?不要紧吧?”戴祖涵自制又低沉的声音十分急切,透着些许的紧张和忧虑。
木青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额角和脸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她强忍着自脚踝蹿上来的疼痛,假作若无其事地轻轻摇了摇头。
“你——真的没事?”戴祖涵皱着眉,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他结实的手臂还扣在木青腰间,一张薄唇紧抿着,深褐色的眼眸里跳跃着奇异的光芒。
路人的侧目让木青警觉到两人的姿势有些尴尬,她挣扎着想站直身子,却因脚踝的吃重又引来一阵疼痛,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戴祖涵一语不发地望着强忍住疼痛的木青,一缕不忍的柔情悄悄升起,未加细想,他一举抱起木青,裹在厚重的大衣里的木青,意外地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纤细。对于戴祖涵突如其来的举动,木青错愕了好一会儿,许久都做不出任何反应,当她终于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时,他们已来到戴祖涵的办公室门口。
苏玫迎面走过来,见到这个情景急忙快步迎了上去。“青青,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苏玫一边焦急地问,一边赶紧转回身帮忙打开办公室的房门。没等木青回答,戴祖涵便对她说:“苏秘书,她不要紧,刚才有点儿虚脱,脚踝也可能扭伤了。麻烦你冲一杯奶粉,要热一点儿,多加些糖。”
苏玫立即冲出办公室。
木青则因被苏玫看见这一幕而感到有些困窘,她压低嗓音对戴祖涵说道:“戴助理,让我下来吧。”语气中有着强烈的不自在。戴祖涵却依然故我,仿佛没听见木青的话。他抱着木青不疾不徐地走进办公室,里间的沙发边,才将她轻轻放下。
这时,苏玫端着一杯奶粉走了进来。“戴助理,奶粉冲好了,快叫木青喝下去吧。”
戴祖涵接过苏玫手中的杯子,用手背在杯子上试了试热度,然后才递给木青:“快,木青,趁热喝下去,你可能有点儿低血糖。”
看着木青静静地把一杯热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戴祖涵又说:“把鞋脱下来。”虽然是命令的口吻,语气中却有几分叫人说不出的怜惜,让木青无法说不。努力前倾着身子,木青慢慢地脱着鞋,发现鞋跟已经扭得有点儿松动了,脚踝也微微有些红肿,痛得动弹不得。戴祖涵见状立即蹲下身,伸出双手十分轻柔地将木青的皮鞋自她脚底慢慢脱下,仿佛生怕弄疼了她,而隐藏在他眼底的不忍,更令木青既感动又觉得费解。
“都怪我,木青。若不是我的贸然出现惊吓了你,你也不至于扭伤了脚。”他似乎是在间接地向木青说对不起。迎视着戴祖涵的目光,木青看到了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自责,他的温柔立刻让木青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戴祖涵也同样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方才闪过木青眼际的种种情绪与挣扎,心中对自己的自责更加剧烈了。
望着似乎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站在一旁的苏玫急切地凑上来说:“戴助理,打个电话给‘一栋’,叫医生来看看吧。”她轻声提醒道。
“不必麻烦了,玫姨。我自己揉揉就好。”木青尝试着自己伸手去揉脚踝,并趁势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慢慢染上双颊的红晕。
戴祖涵对木青伸出的手仿佛视而不见。“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不应该突然在你背后出声。”他依然用手轻轻地揉着木青已经红肿的脚踝。此刻,戴祖涵内心的滋味像打翻了的五味坛子一般,他不顾满身的疲惫,只为了想早点回来看木青一眼,可看到的却是别的男人正对她大献殷勤。其实,戴祖涵心里很清楚,他没有权利去阻止木青的追求者,当然,也更没有权利吃醋。
坐在沙发上,木青俯视着戴祖涵轻柔而专注的动作,仿佛她的脚踝是一种珍贵而易碎的物品,那么小心翼翼。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情绪席卷而来,紧紧地将木青围住。酥酥的、暖暖的,更多的是慌乱,是一种动弹不得、更无力逃脱的慌乱!
“感觉好一点儿了吗?木青。”戴祖涵的嗓音轻柔得令人有种不饮自醉的醺意。
木青试着动一动脚趾,说:“嗯,好多了,已经不那么痛了。”
“我想你是没办法走路回家了。”戴祖涵指了指木青那依旧有些红肿的脚踝说,“我送你吧,就算表达我的歉意。”他又加上一句,似乎在作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