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祖涵慢慢睁开眼睛,一道炫目的阳光又迫使他把眼睛眯起来。他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不由自主地扭动了一下,一股剧烈的疼痛立刻从右手经过肩胛骨迅速钻进心里,冷汗一下子就浸湿了额头,他感到一阵晕眩,但也清楚地记起了昨天发生的事。
为了适应特殊时期国民经济建设的紧迫要求,国家要求石油部门要多出原油,以油代煤,缓解国家能源紧张的局面。D石油管理局决定提前开发喇嘛甸油田,戴祖涵奉命到打示范井的钻井队指挥作业、测试数据。
喇嘛甸是一片南北长20公里,东西宽5公里的大草原,油田的大致含油面积约100平方公里,提交的探明储量有4.8亿吨,是一个构造好、储量多的“肥”区块。石油部要求,力争两年时间内,在喇嘛甸打油田开发井1000口,实现原油生产能力800万吨。
根据开发方案,可以看出,这个构造是一个气顶大油田,气顶的面积可能占到三分之一。因此,必须加强职工队伍的安全质量意识,不然稍有不慎就会给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带来重大损失。经过周密安排、精心准备,油井压裂作业于下午一点钟正式开始。这是一口自喷井,由于喇嘛甸地区地质构造比较复杂,地心压力很高而且不稳定,因此压裂作业的难度很大。担负喇83井压裂作业任务的这个压裂车队是石油管理局青年突击队的标杆,曾转战大西北多个油田,算得上身经百战。而且,他们一贯以胆大心细著称,在D油田的开发中也曾出色地完成过多次艰巨的任务。但是,由于这口井的作业结果,将直接为喇嘛甸油田的开发提供重要的决策数据,因此,戴祖涵还是有些紧张。临战前的安全动员会上,他严肃地强调了这次作业的艰巨性,反复叮嘱大家一定要集中精力,听从指挥,确保安全。
喇83井的压裂作业持续进行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想到,在试油过程中还是发生了强烈井喷。30个兆帕的地层压力憋得地表剧烈抖动,地下喷出的油气在井口形成了一个高达50多米的气柱,进而又随风汇成一条5公里多长的油气流带……井喷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15公里外都听得见。不到两个小时,大罗马钻机、井架底座、转盘、提升系统及柴油机、压风机等几十吨重的全套井场设备都被吞噬进地球深处。井场瞬间变成一个大水坑,中间泥浆翻滚……
电话里戴祖涵一反常态地语气急切:“木青,我回来了,我要马上见到你,到我办公室来!”态度威严,当然还有擅作主张的特质仍一如既往。
放下电话,木青没有动。沉思了一会儿,她才起身走出自己的办公室。慢慢地推开戴祖涵办公室的门,打量了一下空无人迹的房间,她犹豫地轻轻唤了一声:“戴……”
突然,身后的房门“喀啦”一响被关上,木青迅速旋转过身,赫然呆伫。她瞄见一道矗然耸立的黑影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刹那间,木青就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紧紧圈住,动弹不得。下一秒,木青感觉到一只大手拂过她的后脑勺,拉扯住她的长辫子,另一只手则掠夺似地搂住她的腰,将她提起。紧接着,一张冰凉得沁人心脾的唇直逼而下,在触及她温暖红唇的瞬间,顿时化成绵软柔情的蜜蜡,而且火热得叫她冷不防地微微轻颤。多日来的相思,叫木青一时忘情地顺从了戴祖涵的意愿,也情不自禁地回应他热情的吻,希望能永远这样倚靠在他怀里。当戴祖涵那不满足的唇,贪婪地挪至木青光华如丝的颈项,如拨弄节奏轻盈的琴弦般地来回轻尝、舔舐、吸吮、啃咬,并将她的身体更加紧贴着他,这时,她才恍然从魔咒中惊醒,意识到眼前这失控的一幕。
戴祖涵回来了!他轻而易举地又左右了她的情绪,驱策着她的欲望。当戴祖涵那不安分的舌又从木青的下颚回到她唇际,沿着她的牙齿探入时,木青抓住机会,狠心地咬了一下戴祖涵的下唇,叫他那双紧搂住她的手臂猛然一松。
“哎呀!木青,你咬我?”戴祖涵难以置信地怒嗔,以手指轻抚着自己的下唇,睁大眼睛盯着手指上斑点大的血渍。
“这就是采花大盗偷香后的下场。”木青轻咬下唇,双拳紧握,克制住自己想拿出手帕为他擦拭的冲动。
“我是你爱人呀,木青!你竟把我当采花贼对待,毫不留情地就咬了下去。”戴祖涵还是不愿相信木青真的咬了他!这一个月来,他日思夜念、为情所恼,伤未痊愈便急着赶回来的结果竟是一个“血之吻”。但是,当他看着木青被他吻得殷红柔亮的樱唇时,又觉得自己被咬得值。“我是怎么了?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没骨气了?当真这么的无可救药了!”他有点儿无奈地摇摇头头,不禁扪心自问。
木青借机跳开一步,拉开与戴祖涵的距离,一脸戒备地以眼神警告他:“别再碰我!”
“怎么可能?”戴祖涵立即读懂了她的眼神,不禁大吼出声。可当他看到木青如刺猬般的站姿时,不得不认命地将双手举起,一副投降的表情。“好!好,我怕了你,可以吧?木青,我先不碰你,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
“连看都不准!”木青抗议戴祖涵所投射出来的眼神,那股熊熊烈火般的电流会搅得她心神不宁。
“我想你啊,木青。我真的很喜欢你!”戴祖涵真情流露地说。
不料木青竟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耳朵。“你曾经对多少女人说过这种话?”
戴祖涵无可奈何地双手抱胸。“木青,你的想象力丰富得值得褒扬。但是,小姐,请别天马行空地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我好不好?这简直是叫我死得比岳飞还冤枉哩!”他幽幽地长出了一口气,“你理智一点儿好吗?我当然不是圣人,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对吧?而且,以我的年龄和经历,感情当然不会是一片空白。但是,我现在是真的喜欢你……”
“你现在也许喜欢我,难保以后不会再变心。”木青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可能变心的,木青。变了就没心了!”
“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我已经知道你和丁媛媛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戴祖涵突然紧绷下颌,背转过身去。“对不起,木青。我只能说……关于丁媛媛,请接受我的歉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睛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花。
“如果我不愿意,那件事就与我无关了。”木青冷冷地说。
戴祖涵英俊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愧疚却毫无羞赧之色。他靠近木青,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很炫目,木青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可是——与我有关!木青,你什么都不知道,却任性地伤害自己,孩子气地报复我!难道你永远都长不大吗?看不清事实吗?”戴祖涵实在快给木青气疯了,这个小丫头的脾气居然这么执拗,怎么讲都听不进去。
“那是我自己的事!”
“木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可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可以向你解释这一切!我……”
“解释什么?”木青冷冷地顶回去。“解释你和她做过什么吗?我也许天真幼稚,但我绝不是一个白痴!”说完,连招呼都没打,就转身径自走回自己的办公室,随手关上门,把跟在她身后一脸歉意的戴祖涵留在了门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门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木青狐疑地慢慢打开门,戴祖涵正低头背靠在门上。随着打开的门,戴祖涵倒退着到屋里,他背对着木青默默地关上门,又停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过身。
“木青,你能不能公平一点儿?试着反过来想想,我可能也被人伤害过,在感情的问题上,女人不一定永远是受害的那一方。”戴祖涵的眼底有着浓厚的苦楚,但他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木青,承认你是喜欢我,爱我的,我知道的。不要让我们两人都痛苦,请给我机会,听我解释——你答应过的。”
“我不要听!我也不再要你‘喜欢’,你的感情充满虚伪的谎言,也给得太容易。”木青摇着头,两行清泪扑簌簌落下。她一步步地往后退,躲避戴祖涵的接近,然后侧身一转,绕过了他,向门口冲去,一把拉开门便出去了。
木青一走,戴祖涵的强颜也霎时冻结。他的感情给得太容易?活了三十五个年头,第一次吐露真情,而木青竟然当他的面把话砸在他的脸上。芸芸众生里,为什么他偏偏要喜欢上这个死心眼的小女孩呢?他将头埋进双掌中,无力感充塞心头,时而苦,时而酸……他一点把握都没有了!想着哭得如滴水花瓣的木青,戴祖涵心中顿悟:泪水不应只是女人的专利,就如同弱者的名字不一定是女人一样。戴祖涵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