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鲁迅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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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

1936年6月8日,资产阶级革命家、著名学者章太炎病逝,鲁迅在距离自己逝世前十天(10月19日),在病中力疾写了这篇文章。

写文章的触发点是:“上海的官绅为太炎先生开追悼会,赴会者不满百人,遂在寂寞中闭幕,于是有人慨叹,以为青年们对于本国的学者竟不如对于外国的高尔基的热诚。”因此,鲁迅在文章中首先要回答的,也就是章太炎与高尔基的不同。这便接触到了章太炎的悲剧。

章太炎曾经是缔造“中华民国”的功臣,在推翻清朝帝制的舆论方面,卓著勋绩;但是,他后来在哲学思想上信奉佛学庄子,辛亥革命后更转向他先前反对过的儒学;在政治思想上从与孙中山“论政多所不合”(《自述学术次第》)到改组光复会成立共和党与之对立,并为袁世凯鼓气,说是“追念前清之亡,既由立宪,俯察复来之祸,亦在共和。……大总统总揽政务,责任攸归,在此存亡危急之顷,国土之保全为重,民权之发达为轻。”(转引李剑农著:《戊戌以后三十年中国政治史》第165页)后来虽迫而反袁,思想已走下坡路了。在文化思想上,章太炎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也曾视为“使人淫纵败常”的“洪水猛兽”。(《〈王文成公全书〉后序》,此后,章太炎甚至发展到为军阀孙传芳所利用,成了孙的婚丧祭礼制会会长,要他主持投壶仪式,他虽然没有去,但是也接受了一些馈赠;后来则接受蒋介石的馈赠,为其宣传“读经有利无弊”。因此,遂为论者不满。但是1933年3月9日,日本侵略军进图华北,蒋介石与之妥协时,章太炎等奋然而起,发表宣言,揭露蒋“阳示抵抗以息人言,阴作妥协以受敌饵”的投降政策。1935年“一二九”运动时,章太炎发表意见,同情学生爱国运动,指斥当局压制。可见他功过杂陈,并非完全晚节不终。

但是,如果与高尔基比,则属于两个阶级了。高尔基是“战斗的作家”,“他的一身,就是大众的一体,喜怒哀乐,无不相通。”而“太炎先生虽先前也以革命家现身,后来却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纪念者自然有人,但也许将为大多数所忘却。”

由于章太炎本身的弱点,因此就被反动当局所利用,连追悼会也是“官绅”召开,“为小民所不敢到”;“近有文侩,勾结小报,竟也作文奚落先生以自鸣得意”。因此,鲁迅就不能不站出来对章太炎作一个正确的评价。

评价涉及三点:

第一,着眼于革命业绩。鲁迅说:“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鲁迅自己之师事章太炎,就“并非因为他是学者,却为了他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文章对这一点论之颇详。

第二,分清功过是非。章太炎的确有缺点,缺点产生的原因是“既离民众,渐入颓唐”。但是评价一个历史人物还必须从大处着眼,鲁迅“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因此,缺点与其相比,“不过白圭之玷,并非晚节不终。”

第三,指出其悲剧产生的原因。章太炎的悲剧还在于并不自知其没落,“为昭示后世计,自藏其锋铓”,“以为驳难攻讦,至于忿詈,有违古之儒风,足以贻讥多士的罢,先前的见于期刊的斗争的文章,竟多被刊落”。这样,章太炎便自己否定了自己的优点,退出了革命的阵营,“身衣学术的华衮, 粹然成为儒宗”。但是,悲剧也就在这里产生,一方面他使自己与民众隔绝了;另一方面,敌手却未必因为章太炎的归心儒宗,自我否定,就对他有所收敛。可作为眼前报的例证是与吴稚晖的笔战,早年,章曾讥其“不投大壑而投阳沟,面目上露。”后来章太炎手定《章氏丛书》,已刊落了这些攻战文字,但吴稚晖没有因此作罢,不但反唇相讥,而且乘机构陷下石,吴在《回忆蒋竹庄先生之回忆》一文中说:“从十三年(1924)到今,我是在党(国民党)里走动,人家看了好象得意。他(指章太炎——引者)不愿意投青天白日的旗帜之下,好象失意……今后他也鼎鼎大名的在苏州讲学了。党里的报纸也盛赞他的读经主张了。说不定他也要投青天白日旗的下面来,做什么国史馆总裁了。”(《东方杂志》半月刊第33卷第1期)所以鲁迅说章太炎“力排清虏,而服膺于几个清儒,殆将希纵古贤,故不欲以此等文字自秽其著述——但由我看来,其实是吃亏,上当的,此种醇风,正使物能遁形,贻患千古。”(《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

鲁迅曾经是章太炎的学生,他在1933年6月18日给曹聚仁的一封信中说:古之师道,实在也太尊,我对此颇有反感。我以为师如荒谬,不妨叛之,但师如非罪而遭冤,却不可乘机下石,以图快敌人之意而自救。太炎先生曾教我小学,后来因为我主张白话,不敢再去见他了,后来他主张投壶,心窃非之,但当国民党要没收他的几间破屋,我实不能向当局作媚笑。以后如相见,仍当执礼甚恭(而太炎先生对于弟子,向来也绝无傲态,和蔼若朋友然),自以为师弟之道,如此已可矣。这封信对了解本文的写作态度,是极有帮助的。正因为鲁迅对太炎先生执礼甚恭,所以语多含蓄,但在涉及是非标准上又毫不含糊,鲁迅十分痛惜章太炎的倒退,他要发扬的是章太炎的革命业绩,使之“和后生相印”,这既是本文写作的目的,也是对章太炎最好的纪念。PB2/D/2010/212净书尺寸:170mm×240mm版心32字×31行5宋体行距*3/5版本S92上海复社图文制作中心鲁迅论集二样稿鲁迅论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