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无人春日长,沉香亭北百花香①。
美入睡起薄梳洗②,燕舞莺啼空断肠③。
画工欲画无穷意,背立东风初破睡④。
若教回首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⑤。
杜陵饥客眼长寒,蹇驴破帽随金鞍⑥。
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⑦。
心醉归来茅屋底,方信人间有西子⑧。
君不见孟光举案与眉齐,何曾背面伤春啼⑨!
——《续丽人行并引·李仲谋家有周昉画背面欠伸内人⑩,极精,戏作此诗》,《苏轼诗集》卷十六〔注释〕
① 沉香亭: 唐玄宗时兴庆宫中游宴之处,玄宗尝与妃子杨玉环在此赏花,召李白赋诗。李白作《清平调》三首,其三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② 睡起: 指昼寐起来。薄梳妆: 简施粉黛的淡妆。
③ “燕舞”句: 言面对浓美的春光却无限伤心。
④ “画工”二句: 指出画家选择“背立”的构图,点明“背面欠伸”(困倦打呵欠),目的是抓住这富于含蕴的有限瞬间以表达出无限内容。初破睡,刚睡醒。
⑤ “若教”二句: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臣东家之子,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阳城、下蔡,皆楚邑名。风靡,倾倒。这二句说,如使此女回眸一笑,定会倾倒阳城、下蔡之人(即有倾国倾城之貌)。
⑥ “杜陵”二句: 杜陵饥客,指杜甫。用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诗中自陈流寓长安困顿生活的“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叩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句意,从周昉的画转到杜甫的诗,自然地使此画中的人与杜甫诗《丽人行》挂上钩,为下面的议论开路。
⑦ “隔花”二句: 杜甫《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由“背影”将周昉画与杜甫诗牵合,与诗题“续”扣住。
⑧ “心醉”二句: 极写寒士眼中宫人背影的迷人魅力。西子,即美女西施。
⑨ “君不见”二句: 此言普通人家虽然生活清贫简朴,而夫妻相敬如宾,安静和乐,没有宫女伤春的苦恼。此处用梁鸿、孟光故事。《后汉书·逸民传》:“梁鸿,字伯鸾,(避祸)至吴,……为人赁舂,每归,妻(孟光)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案,有足的托盘。
⑩ 周昉: 大历、贞元间名画家,以仕女画著称。内人: 宫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