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正义的枪声结束了李老九的生命。
比起赵坤平平静静离开人世,他背负一世骂名,也许和东北那位乔爷一样,会成为法治教材中典型的反面人物,供几代人唾弃指责,甚至有公安部的法治专家接受媒体专访特意谈及了共和国黑社会的现实情况,说东北的乔爷和河西的李老九是里程碑式的黑道大哥,九泉之下的李老九绝对想不到,作大人物的棋子和傀儡,他背了这么大个“黑锅”。
河西八十年代开始混江湖且风生水起的几位牛人全走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湖们的风采全被年纪轻轻的肖冰取代,大概很多湖酸溜溜的想,那踩着****运上位的家伙正洋洋得意吧。
恰恰相反,肖冰得意不起来,风景极佳的豪华墓园,鸟鸣声悦耳,喜鹊在松柏枝头嬉戏,一声黑衣的肖冰面色凝重,黑亮眸子溢出些许伤感,面对汉白玉墓碑,恭恭敬敬弯腰鞠躬,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肖老爷子耳提面命的话,当孙子的不敢忘。
再说今天的飞黄腾达,全是墓中人赐予,感恩是因该的,肖冰想起第一次与坤爷谋面,轻叹,苦涩一笑,照旧拿出烟,点了一支,立在坤爷墓碑前,擦拭墓碑上的黑白相片,轻声道:“坤爷,李老九死了,您安心,有我在赵家风光依旧。”
生离死别,肖冰经历过几次,次次刻骨铭心,爷爷的死,老教官的死,坤爷的死,每走一人,命运会出现一次转折,此时,肖冰偏执又近乎荒诞的想,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伶仃。
孤独!孤儿!
肖冰想着令自己心酸悲戚的词汇,心底隐隐作痛,抬手,轻轻抚摸脖间温润翠玉,唯一证明他身世的东西,陪伴他二十多年,这么多年深感孤独之时,抚摸它,稍稍好受一点。终究是受尽折打击的硬汉,肖冰未沉浸在无边伤感的回忆中,墓碑前的烟燃尽,他转身离去,洒脱,冷酷。
男人偶尔的懦弱如同哭泣,不是罪,肖冰也非心灵脆弱的小屁孩,躲进角落哭完了,懦弱过了,抖抖衣衫上的尘土,擦净双手的血腥,哪怕脚下的路步步杀机,处处血腥,还得继续向前,人生没有回头路。
松柏遮掩的石板路,伟岸背影格外硬朗。
墓园外,加长版奔驰S600散发刺眼光泽,猛子大大咧咧蹲在车门边抽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憨厚一笑,他这真挚笑意只有面对奶奶和肖冰,才会绽露,打心眼里把冰哥当亲人,因为冰哥同朋友战友乃至政商界名人介绍他时总说:“这是我兄弟。”
是兄弟,而非司机、跟班、保镖,实心眼的猛子感动,他嘴笨不会说感激的话,内心深处隐藏无比坚定的信念,冰哥要他死,他就死,怎么死都行。肖冰心情低落,瞪他一眼,道:“笑什么笑,去。给坤爷磕头。”
猛子收敛笑意,一本正经掐灭烟头,屁颠屁颠跑进墓园,肖冰摇头轻笑,像猛子这么没心没肺,倒也活的轻松,吃喝玩乐,打打杀杀,该死时,没一丝牵挂去死,让人羡慕。猛子磕头真痛快,来来回回五分钟,肖冰自然不会认为愣头青在坤爷墓前弄虚作假,他脑门上显眼的淤青印痕说明磕头很卖力。
奔驰车驶向市区,零四年宁和市奔驰宝马已呈泛滥趋势,坤爷留下的奔驰S600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五个八的车牌相当招摇,进入市区主干道,博得百分之百的回头率,肖冰神情漠然,透过车窗欣赏街景,大半年宁和变了很多。
随时间推移,一切都会改变,三年五年十年后又是什么样?肖冰胡思乱想,不管世界怎么变,他想有个温暖的家,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享受无尽荣耀,自己吃苦无所谓,下一代不能再吃苦,再做孤儿,所以他要好好的活。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远的期待,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奔驰S600车内,顶尖音响设备使这首《血染的风采》更具感染力,枪林弹雨的峥嵘岁月,血染的人生,是军人无法忘怀的辉煌历史,肖冰似乎看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似乎听到共和国军人宁死不跪的怒吼,旋即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亲人,何长青那一声悲壮的“送我上路”犹在耳边。
“一辈子的遗憾,一辈子的遗憾,木狼别学我要争口气。”肖冰喃喃自语,悄悄抹了抹眼角,褪去橄榄绿军装,仍有一颗赤诚的心,如果共和国需要,他舍得抛弃名利权势,毫不犹豫穿起军装,再为共和国抛头颅洒热血。河西一些眼光毒辣的湖背地里常说肖冰是与众不同的江湖大哥,他们哪里晓得肖冰有共和国优秀军人的军魂。
中山西路,高档购物场所的大广告牌和电子显示屏吸引无数人目光,不过,更多人涌进小专卖,美特斯邦威,班尼路,森马,这些穷学生眼中的品牌店人满为患,一个柔弱身影挤出“淑女屋”,她低头,边走边翻着包装袋里崭新的牛仔裤,仔细查看,不放过任何线头、印迹。
反反复复检查两次,确定裤子没毛病,她才叠好放入包装袋内,又拿出粉色钱夹,里边是一张百元钞票和一张五十元钞票,以及几张零钱,扭头望向十几米外的GUCCI专卖,紧咬嘴唇,痛苦地闭上双眼。
两年来,她没有买过低于五百的衣服鞋子,天天去范思哲、香奈儿,不切实际,但好歹一个月逛一次,ONLY、歌莉娅这类二流服饰牌子专卖,她隔三差五光顾,大三大四两年,身边那些每月捏着几百块钱紧巴巴度日的同学羡慕的要死。
可惜,曾经的一切已是过眼云烟,她得面对残酷现实,睁开眼,紧捏衣服包装袋,失魂落魄看向马路,恰巧一辆黑色加长奔驰招摇过市,分外惹眼,她下意识盯着奔驰车,一张熟悉面庞进入视线。
她心头绞痛,呆望远去的奔驰S600,往事历历在目,她想捞鱼,他背她深一脚浅一脚在哈拉密沟的淤泥中前行,她想滑冰,没钱带她去溜冰场,他熬夜为她做冰车,那纯真岁月,一穷二白的孤儿一点一点打动她的心,爱过,放弃过,恨过,再回头,才懂什么是最纯真的感情,可惜迟了!
啪!衣服包装袋落地,她想放声哭泣,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烈日下,她晕倒在地,惨白面庞泛起浓浓伤感,鲜红鼻血顺干瘪嘴唇淌下。
“倩儿,我要南城区变成大花园,还要盖一栋很大很大的房子,然后取你做老婆,赚大钱,让爷爷享福,让你爸爸妈妈也享福。”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男孩九岁时对一个可爱小女孩的誓言。
“倩儿,你等我,我一定穿上呢子军装回来见你。”这是一个十五岁男孩领到入伍通知书对班上最漂亮女孩说过的话。
“肖冰,我错了,我不好,对不起。”这是女孩背弃初恋男友参杂愧疚的绝情言语,不同声音在她脑子里纠结,昏迷中的她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