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一百多公里,车队终于离开草原,驶入钢城地区的东大门,商县,一个只有十五万人口的小县城,除了新建的县大楼,全城再无一座高于八层的建筑物,不过,临街的楼房还算整齐划一,街道也算干净。
照旧是挂着北京卫戍区军牌的陆地巡洋舰带头,五辆车招摇过市,满大街的夏利出租和普通桑塔纳这类十来万的经济型轿车,肖冰他们的车混迹其中,显得突兀,扎眼,是吸引路人的一道风景线。
县城最宽的马路六车道,绿化还行,途径大楼、公安局大楼、国税地税、武装部大楼,都是些标志性建筑物,大概是商县的门面路,大楼前有交警封锁,堵了不少车,驾车的铁龙减慢车速,瞧向副驾驶位的陈明俊,用眼神询问这位在北京城有点能量的富家子吩咐他是停,还是闯。
“别停。”
陈明俊一脸淡漠,点开车窗,弹着烟灰,一举一动透着北京富家子的倨傲轻狂,挂着北京卫戍区的军牌,还有牛逼哄哄的特别通行证,他没理由给小县城的交警留面子,即使一县之长,也难入他的眼,儿时玩耍的大院,他爷爷那批从副部级职位退下来的老干部有五六位,隔三差五同他家老爷子品茶,切磋棋艺,所以部级干部对他而言,没什么太大的震撼力,更别提七品的县太爷。
铁龙点头,转动方向盘,陆地巡洋舰拐入自行车道,超车,快速接近大楼,四名封锁道路的交警来回踱步,趾高气扬,国内一线大城市的交警几乎每天要遭遇豪车牛人的挑衅,小县城截然相反,交警象征着不可侵犯的权威。
“小鲁,拦住那辆陆地巡洋舰,套个军牌嚣张什么劲儿。”路中央,双手叉腰、相貌粗犷的中年交警扯着嗓子高吼,路边,一名年轻交警赶忙拦阻陈明俊的陆地巡洋舰,大声呵斥,铁龙懊恼,北京卫戍区拱卫京畿重地,外界称之为“御林军”,挂着卫戍区参谋部的牌子,北京的交警多半睁只眼闭只眼,小县城的警察真牛逼呀,他点了下刹车,车速稍慢,车头顶着年轻交警,继续前行,年轻交警狠命贴着车前盖,吓出一身白毛汗,他当交警三年多,没遇上这么嚣张的人。
陆地巡洋舰驶出十多米才停车,车队正好堵死大院的入口,商县老百姓哪见过这情景,惊的目瞪口呆,双手叉腰的交警傻眼,许久反应过来,再有几分钟领导就到,这节骨眼居然出事儿,难免恼羞成怒。
“想造反啊?”中年交警气势汹汹逼近,指点着几辆越野车,吩咐聚集周围的十几名交警,“车拖走,人全送进拘留所。”
陈明俊悠哉无比地抽烟,铁龙冷着脸,一言不发,后边几辆车里,探出车窗的脸孔,无一例外的冷漠,鄙夷,仿佛吆五喝六的中年交警是马戏团里的小丑。切诺基里,杨采薇蹙眉,索性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她最烦公子哥装深沉,耍牛逼,肖冰打开车窗,饶有兴致的点支烟,乐的看好戏。
中年交警想破口大骂,旁边一名机灵的交警用胳膊肘碰他一下,提醒他小心行事,别惹了不该惹的人,中年交警身为商县交警队队长,自有几分识人识车的眼力,车、人、车牌,全不简单,这些家伙啥来头?
精心细想,他心里没底了。
五辆线条粗犷的越野车排成一线,堵死大院入口,场面壮观,警察们急啊,摩拳擦掌,可没人主动招惹来路不明的狂妄之徒,远处,隐约响起警笛声,大热的天,中年交警冷汗直流,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坏了。
警笛声越来越刺耳,两辆警车开道,一串黑色小车驶来,多数是别克轿车,处级干部配车不超过二十万,零二年上海通用上市的别克君威以妙到毫巅的价格顺利跻身县级一二把手配车的行列,十九万八,确实是秒。
第二辆别克轿车的后座,商县县委书记周汝南与一个身着笔挺警服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时不时恰到好处的说几句恭维话,不露骨,却让人听的舒坦,周汝南混官场二十五年,说话做事的火候拿捏极准。
实际上,五十三岁的县委书记,已丧失年龄优势,想想身旁这位四十岁出头就同他平起平坐的男人,颇为无奈,人家从东林公安局徒有虚名的副局长一跃座上局长宝座,随后铲除当地最大黑社会团伙,凭这份耀眼政绩顺利挤入钢城公安系统,任副局长,再任常务副局长,据说钢城公安系统一把手,政法委书记身子骨不行了,身边这人十有八九会再进一步,那便是手握实权的副厅级干部。
火箭式的攀升,令无数混官场的老油子眼红,有能力还是有背景?亦或是两者皆有?周汝南想着心事,车停了,司机回头道:“周书记,有人把大院堵了。”
“哦?”周汝南凝眉,钢城公检法视察组刚到县里,就有人闹事,胆大包天,他沉声道:“查清楚原因,秉公处理。”
穿警服的中年男人面色如常,笑着凝视车窗外,正好看到堵死大院的五辆越野车,当他目光投向切诺基驾驶室时,一张熟悉面庞映入眼底,他一愣,随即推开车门,大步走向切诺基越野车,周汝南糊里糊涂跟着下车。
视察组组长和县委书记下车,随行人员全部下车,莫名其妙紧紧相随,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走来,肖冰纳闷儿,仔细一瞧,忽然笑了,深沉而玩味。
“冰子,你怎么来商县了?”田春生笑意盎然,他能有今天,全靠车里男人的提携,说的俗点,他的富贵命是人家给的。肖冰推车门,下车,他没热衷装逼摆架子的臭毛病,随意笑道:“陪朋友散心,路过这儿。”
几十号大小领导面面相觑,周汝南诧异不已,又不好插话,心想田春生今天怎么不分轻重,叙旧得分情况吧。两人寒暄温暖,言语中毫无虚情假意的成分,田春生情不自禁流露感恩戴德的卑微。
善于察言观色的周汝南震惊。
田春生有公事,许久适可而止,因为肖冰的面子,五辆越野车驶离,扬尘而去,气焰逼人。
“田局长,那人是?”周汝南小声问。
“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年轻人”田春生望着远去的越野车,深邃眸子竟涌现一丝崇拜之情。呼风唤雨,形容的太模糊,周汝南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紧接着被田春生的后半句话惊的瞠目结舌。
“省委副书记李明明正是得罪他,才灰溜溜去了山西。”
李明明的分量,周汝南清楚,曾是河西省最有实权的省委副书记,他终于明白田春生的靠山是多么强大,内心深处的嫉妒烟消云散,转身,眉开眼笑压低声音道:“田局长,以后多照顾照顾老哥。”
素来清高的周汝南低声下气,田春生一怔,旋即微笑点头,背靠大树好乘凉。
东林地区是河西能源基地,探明的煤炭蕴藏量居全国第一位,天然气同样丰富,省内第二大城市钢城,则是河西重工业基地,北方几大军区配装的新式坦克和装甲车,三分之一由钢城的军工企业生产组装,这里还有全世界最大的稀土矿,宁和、钢城、东林构建了河西省经济发展的金三角。
萧海龙一伙人第一次踏入河西,实际上欧阳振楠也是初次来北方,养尊处优的金贵男人们想象中的河西是不毛之地,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际的苍凉和萧瑟,就如很多没来过中国的欧美老外,以为新世纪的中国人仍破衣烂衫,挤在脏乱差的街道上,高呼革命斗争的政治口号,时代变迁,一个需要自强自立的民族必须紧随时代潮流,落后就要挨打,很直白的一句话,道破了弱肉强食的竞争现状。
深受儒家文化思想的熏陶,华夏民族谦恭大度到近乎软弱的地步,可这个民族改革开放后展现的凝聚力和经济腾飞的速度不容世人小觑,河西省并未落后多少,削尖了脑袋谋政绩的官员也不敢让河西落后太远。
午后,五辆硬派越野车驶入楼房林立的钢城市区,单论城市布局,钢城胜过省城宁和,毕竟由清末晋商走西口的镇子发展为塞外重工业基地,归功于苏联老大哥的一手规划,五六十年代的老毛子确实高瞻远瞩,即使今日,国内为数不少注重政绩的官员仍不具备这种大局观,道路房子拆了建,刚建好又拆,劳民伤财。
五辆车驶进香格里拉酒店的停车场,一行人下车,个个风尘仆仆,那两个骚包美女也无精打采,花容惨淡,几个老爷们赤裸裸的闷骚眼光撩拨不起她们的兴趣,以及沾沾自喜的满足感。
肖冰和杨采薇随在后边,最后走进酒店,萧海龙到底是富家公子,本该AA制付房费,这小子二话不说,包下半个楼层的豪华套房,共十一间,潇洒划卡,划掉工薪阶层一年的血汗钱,服务台里几个女孩差点晕菜。
当下社会,金钱的魅力老少通杀。
“啧啧,有钱人的日子真潇洒,随手划卡一两万,买块表十几万,一套西装成衣五六万,纯手工订制的玩意更贵,羡慕啊我的金龟婿何年何月才出现,咱们钢城的富二代按理说不少呀,为什么咱们撞不着呢?瞧瞧刚才几个女孩模样身材也就那样,比咱强不了多少,跟着有钱的公子哥穿金戴银气人。”为萧海龙办理登记手续的女孩喋喋不休发牢骚。
旁边女孩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刷卡那位帅哥的表是江诗丹顿,听说几十万几百万一块,还有最后进来那个很有型的男人手腕上的伯爵表我在金华商厦名表专柜见过,标价八十八万。”
“姐妹们现实点吧,有钱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几个女孩嬉笑调侃。
香格里拉酒店一零零八房间,捏着手机的欧阳振楠挂断电话,展开甘肃省地图,圈圈点点后回头对他女人道:“兄弟们准备好了,动手点地选在距敦煌三十公里的戈壁滩,拿到钱。我们通过老渠道洗钱,再汇入瑞士银行账户,干完这一票,咱们金盆洗手。”
“预祝我们胜利!”
小蓉笑盈盈递给欧阳振楠一杯红酒,两人碰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