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生活不会怜悯弱者,喜欢青睐强者,欧阳振楠深以为然,父母驾驶农用三轮车坠入百米深沟,离开人世,几个血缘关系不浅,人情却浅薄的亲戚只施舍他买棺材的钱,还是质量最差的那种棺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亲手抛开土坑,让辛苦几十年的父母入土为安。
那一年,他十三岁,发誓要做强者。
每个人成为坏人,或者做坏事,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个本性善良最终大奸大恶的牲口都有一段不堪回首悲哀往事,十几年光阴流逝,欧阳振楠在瑞士银行的存款突破一亿美元,“过江龙”的威名震慑共和国最富裕发达的地区,做匪,做到这境界,无疑是成功的典范,值得前辈赞叹,后辈效仿。
在捞偏门日益艰难且竞争异常激烈的当下社会,欧阳振楠杀出一条血路,屹立不倒,黑白两道想把他挫骨扬灰的牛人,多的是,没一百,也有二三十号,他照样逍遥法外,活的滋润,一个电话打到香港,能使14K、合胜和这类大社团的话事人惴惴不安,谁有资格说他不是强者?
而今,做事冷血无情的欧阳振楠面对咫尺之遥的枪口,心中忐忑,两个兄弟腿部中枪倒地,血染衣襟,他咬着牙保持沉默,杀人,很容易,只需动动嘴皮子,六支AK齐射,这个叫肖冰的男人顷刻间玩完,但他深信,肖冰死,铁定拉他当垫背的冤大头。
年少轻狂时,他不怵谁,玩命是家常便饭,每次回忆曾经的拼命岁月,热血沸腾,也笑自己傻,偏执的模仿《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端着枪,不闪不避跟七人火拼对射,现在不行了,他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有女人,牵挂太多。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在欧阳振楠的字典里,早已是代表幼稚和可笑的贬义词,所以,他沉默许久,无奈笑道:“老人们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理,有理啊。肖冰。你有种够爷们,我服气了,想怎么样直说。”
论年岁,肖冰比欧阳振楠小了足足六岁,年少轻狂貌似是应该的,少年岁月从未轻狂过的肖冰恰恰习惯忍让,打人一拳,得花多少医药费,肖冰是穷人家的孩子,哪敢用拳头挥霍爷爷收废品积攒的辛苦钱。
他冷笑道:“你说错了,我的脚没光着,穿的鞋子不比你的差,我敢玩命是因为我见多了血淋淋的生死场面,麻木了。”
“你?”欧阳振楠自傲的笑了,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居然说经历的血腥场面太多,麻木了,和平年代的共和国,即使天天枪不离手的职业军人未必有杀人经验,他有资格用麻木这个词儿吗?欧阳振楠以前辈高人的姿态瞧着肖冰,问:“杀了几个人?”
“你觉得呢?”肖冰邪笑,单手平举AK47,几分钟了,枪口纹丝不动,稳定的可怕,他单手端枪,枪口下吊二十公斤沙袋,持续半个钟头也不会影响射击精度,千锤百炼的杀人机器,强悍的令人发指。
然而肖冰觉得这仅仅是合格狙击手必备的持枪稳定性,另一手熟练把玩五四手枪,动作花哨,在部队里,闲暇时他习惯这么玩枪。
“他一定是特种部队出身的职业军人”铁龙对陈明军小声嘟囔一句,勉强算半个大院子弟的陈明俊眼眸一亮。
欧阳振楠看的眼花缭乱,忽然想起对方刚才夺枪的凌厉手段,以及不拖泥带水的开枪动作,心头轻颤,一瞬不瞬盯着肖冰,由河西到甘肃,同行上千公里,他终于察觉到这个男人的可怕,许久,缓缓道:“我们谈谈怎么样?”
两个男人之间的争锋,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小蓉愣神,五六年了,第一次见自己男人对威胁到他的人妥协。两男两女脱离人群,小蓉用手枪顶着杨采薇的后腰,肖冰则搂着欧阳振楠,四人保持“暖昧”姿势走出百余米。
欧阳振楠的脖颈承受着一只手掌的压力,扼杀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多年钻研泰拳、洪拳、跆拳道,他大致掂量出略微粗糙的手掌一旦发力的惊人后果,人体脆弱的脊椎骨根本无法承受,不由自主瞥了眼肖冰,小他几岁的男人平静如常,隐含杀机的深沉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惧,难道自己不复当年之勇了?
欧阳振楠叹气苦笑。
一块十几米高的巨石突兀矗立戈壁滩,经历千万年风吹日晒,表面严重风化,皱皱巴巴,如有大风吹拂,多半石屑纷飞,它正遮挡了阳光,形成一片阴凉地,肖冰搂着欧阳振楠蹲在巨石下,放下枪,摸出烟盒,自顾自拔烟,点烟,极其轻松自在,全然没当“过江龙”欧阳振楠是个威胁。
自信的男人啊!
欧阳振楠长叹一声,没轻举妄动,人家的自信源于实力,无可厚非,被勾起烟瘾的他正要摸自己的烟,肖冰递给他一支,又将打火机扔给他,烟是工薪阶层一个月勉强买一条的黄鹤楼1916,纯白金镶嵌象牙纹路的打火机更是奢侈玩意,欧阳思青花三十多万订做的都彭打火机。
欧阳思青是老烟民,她的烟龄比肖冰还长,收集的打火机不少,最喜欢历史悠久的都彭和风格时尚的卡地亚,ZIPPO的牌子底蕴尚浅,平时用用还行,当作礼物送心爱的男人,终究欠缺了华贵底蕴。
“兄弟,说说来路,我想知道自己栽在什么人手里。”欧阳振楠点燃烟,深吸一口,还了打火机,流露与肖冰类似的沧桑味道,参杂些许失落,“都彭”这个牌子是欧洲名牌中的典范,打火机中的劳斯莱斯,国内暴发户显摆黄金打造的ZIPPO,身边男人从容把玩都彭,绝不简单。
男人的品味,从侧面反应了男人的底蕴。
“你一开始要是听我的话,别胡乱为难人,我不会跟你较劲儿,咱们各走各的路,那几个小子的死活与我无关,你偏不听,算你倒霉,遇上了我,至于来路跟你一样,捞偏门起家,不过没你走的那么偏。”肖冰双臂压着膝盖,出神望着戈壁滩,陪杨采薇旅游,遇到这种事儿,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或许多个时时想着如何报复的敌人,或许多个视自己为恩人的朋友,孰轻孰重,是弊是利,越来越现实的肖冰暗暗掂量。
欧阳振楠一愣,随即自嘲笑道:“是同道中人,看来你的层面比我高不少。”
“算是吧,以后混不开了,来河西找我,不服气也可以去河西找我,随时奉陪。”肖冰眯眼抽着烟,一脸淡漠。
“你们还有五分钟谈话时间,五分钟后兰州军区的武装直升机会到这儿。”杨采薇看了看手表,终于插话,最危险那一刻,她神不知鬼不觉发了求救短信,并非她胆小,所作所为完全按照杨家老太爷的谆谆教导,深陷险境,要用最可行最可靠的方法寻求生机。
杨采薇侄儿乘坐京V车牌的特勤专车上学,来架武装直升机,肖冰没一惊一乍,倒是欧阳振楠和小蓉惊诧对视,这次真是惹了牛逼人,居然牵涉到军方,共和国军队的威慑力远远大于警察,也非香港飞虎队可比,两人不得不忌惮。
“真倒霉,遇上扮猪吃老虎的猛人,我栽的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后悔有期了。”欧阳振楠弹飞烟头,无奈笑着站起,搂着自己女人,走向车队,这时,一点黑影由天际间飞来,渐渐清晰,是直九武装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