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华市分三个区新城区、旧城区、工业区,南郊几大火力发电厂与工业区毗邻,带动这个区的发展,近几年工业区新貌换旧颜,处处拆迁,处处盖楼,张三庚家那一片七八年前盖起来的砖瓦房是工业区所剩无几的一片平房区。
拆迁的消息满天飞,每平米补偿多少钱,一套小院值多少钱,街坊邻居一天到晚议论这话题,大清早李春梅买了菜,在巷子里遇上几个邻居,爱嚼舌根的女人们凑一块便开始唠叨闲话,邻居刘婶揉搓着额边乱糟糟的发丝,笑道:“春梅,你家三间入深八米的正房,三间凉房,那么大的院子,真拆迁最少补偿七八十万。”
七八十万对于县级市的小老百姓不啻于一笔天文数字般的横财,李春梅闻言,布满老年斑的脸上乐开了花,市区新盖的住宅楼每平一千一,买两套百十来平米的房子,一套给儿子结婚用,一套两口子自己住,剩下的钱把家里那辆跑了七八年的解放大货车换成金龙大巴车,跑客运,奔小康的前景一片光明,再把秀儿那闺女娶进门,老张家的日子就圆圆满满喽。
李春梅越想越高兴,不修边幅年逾花甲的刘婶在她眼里瞬间年轻十几岁,看着特顺眼,笑盈盈道:“老婶子你们家的房子也不小拆迁后的补偿款不比我们家少,不过现在都些没谱的消息,啥时候拆谁能知道,桂枝你侄子在市拆迁办,有没有消息?”
李春梅说着看向一直没吱声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摇头叹息一声,开口道:“有消息,说最近市里那些官会拍板决定这事儿,我侄儿还说咱们这一片儿很有可能交给侯家兄弟拆,如果真这样。拆迁补偿款只会比别处少,不会比别处多。”
“侯家兄弟。”
李春梅当即傻眼,侯家兄弟四人靠拳头发家致富,凶的很,前些年侯家运煤卖煤,市里其他人谁眼红这条财路谁就倒霉,后来承包市啤酒厂,不准外地廉价啤酒进入丰华市,哪家批发部或超市卖外地啤酒一准被砸,而今搞拆迁和地产开发,更是********不择手段,称霸丰华市十几年无人敢管。
据说侯家存银行的钱快过亿了,而且侯家老大是市人大代表,关系网大的很,门路广的很,去年机械厂职工吵吵着上访,市里领导没法摆平,不得已请出猴老大,人家撂下句狠话闹事的职工全蔫了,这种手眼通天的人物小老百姓谁惹得起?李春梅心里发虚,暗暗祷告这一片的拆迁工程千万别落在侯家兄弟手里。
中年妇女一句话影响了几个女人嚼舌根的兴致,意兴阑珊散场子回家,李春梅藏着心事,坎坷半个多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十一月初阳光明媚的上午,一辆四十多万的丰田普拉多和一辆黑色大众帕萨特停在工业区这片平房边缘,侯家老四,二十八岁的侯文山带着膀大腰圆的马仔张贴拆迁公告,并且挨家挨户告知准确拆迁日期,拐弯抹角威胁逾期不搬或嫌补偿款少想做钉子户,后果相当严重。
七八条巷子口都贴了公告,白字黑字写着不同地段的房子每平米拆迁补偿金是多少,还附有十几条拆迁规定威胁恫吓的成分居多,每处贴公告的地方都围着不少人,无一例外的脸色黯然,有人唏嘘,有人叹息,唯独没人说抱怨咒骂的话,大有逆来顺受之趋势,至于为了钱硬着头皮当钉子户,绝大多数人根本不敢想,侯家兄弟豢养那帮“虎狼之师”拆迁的凶悍手段忒吓人,断水断电,三更半夜往屋里飞黑砖、扔整捆的二踢脚,长时间经受这种折磨谁受得了。
所有人凄凄惨惨戚戚,又无可奈何,侯家老四意气风发带着倍儿有气势的马仔走家蹿户,张家小院里,闲不住的秀儿清扫院子,一丝不苟,忽然响起急促敲门声,砸门的力道很重,同时外边有人扯开嗓子呼喊开门,极为嚣张,秀儿蹙眉不等李春梅出来,转身去开小院的两扇铁门。
侯家老四侯文山双手插进裤兜,嘴里含着根软中华,颇有成就感的欣赏手下人嚣张跋扈的奴才样,从省城大商场购买的昂贵西装穿他身上倒也人模狗样,其实侯老四是侯家四兄弟里唯一的文化人。
读过中专、前几年花钱在三流野鸡大学混了个文凭,比起三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哥哥,侯文山确实算文化人,也喜欢装文质彬彬的模样,偶尔咬文嚼字卖弄口才,面前两扇铁门冷不丁敞开,一个柔美身影,一张不施粉黛却撩拨雄性牲口心弦的淳朴面庞,侯文山心尖尖猛的一颤,似乎找到一见钟情的美妙感觉。
“我们侯哥。”气焰嚣张的马仔刚张嘴说话,怕被影响形象的侯文山拽开手下,挤到门口,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道:“这一片要拆迁我带人来通知街坊邻居,顺便谈谈补偿问题,小姐芳名怎么称呼?芳龄几许?”
几个虎背熊腰的马仔听侯老四拽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强忍着没笑出声差点憋坏,肚子抽的都疼,秀儿扑哧乐了,只觉着面前这人说话用词不伦不类挺好笑,至于这人抱着何种目的,生性淳朴的她忘了一些事儿后习惯把人向好的方面想。
秀儿一笑,颠倒众生,侯文山彻底呆滞,美女他见了不少,玩了不少,至今没哪个女人让丰华市地头蛇产生结婚的冲动,而这一刻他想有个家,有个暖被窝的温婉女人,面前这淳朴女孩太适合当他老婆,完美到无可挑剔。
“谁啦?”
人未现,声先至,秀儿没吱声,李春梅着急忙慌从正房跑出挤门边一看心头“扑通”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声询问:“你们是什么人?到底干什么?”
“我。侯文山,通知这片住家户拆迁”侯文山淡淡笑道,李春梅像见鬼似的哆嗦几下,侯家老四的大名她听说过,可以说全丰华市的人都知道侯家四兄弟的名号,人的名树的影,候老四报名吓坏了与邻居相处不落下风不吃小亏的李春梅。
后边一名横眉立目的马仔将用A4纸打印的拆迁公告塞进李春梅手里,李春梅低头看公告,侯文山深深望了眼从容自若的秀儿,忍不住问李春梅,“婶子这位小姐是您女儿还是亲戚?”
李春梅激灵灵打个冷颤,抬眼与候老四一双暗含深意的眼眸对视,想说是未过门的儿媳妇终究没胆量说出口,万一被侯家人摸清楚秀儿底细,得吃不了兜着走,只好唯唯诺诺道:“哦她呀她是我的表侄女”
“表侄女表侄女。”侯文山点点头,嘟囔两声忽然放声笑了,兴奋道:“婶子,我跟这位小姐挺有缘的,既然是您的表侄女那事情就好办婶子我和您说几句悄悄话。”
秀儿不明白面前还算人模狗样的男人激动什么劲儿,只见他拽着战战兢兢的李春梅朝巷子口那边走了几米,然后小声耳语,李春梅脸色连连变化阴晴不定,秀儿和几个彪形大汉杵在门口几分钟,李春梅返身走回,拽她衣袖,面无表情道:“秀儿。咱们回屋。”
两扇铁门关紧,侯文山得意洋洋的笑了,一个不明就里的马仔小声道:“四哥。您啥身份咋能跟个老娘们套交情,您放心。拆迁的事儿。兄弟们绝对办的万无一失,不给四哥丢脸抹黑。”
“你懂什么,我对老娘们没兴趣,是对老娘们那个表侄女有兴趣,二十八九了该娶个暖被窝的媳妇了。”侯文山摇头幌脑一笑,朝巷子外走去,几个马仔猛然醒悟,互相对视,绽放荡的笑脸。
张三庚和儿子亮亮跑车回家已是深夜十一点,跑北京来回耽误一天半,当地的墨玉石板材深受北京装潢行业的欢迎,给雇主往北京西单石材市场运一车墨玉石能赚两千,一天半赚两千,父子俩高兴,大半夜进门,让李春梅炒三个菜,开了瓶古井贡,一家三口聚在餐桌边,有说有笑,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