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冰肖冰。”
马书记心里叨念,这名字很熟,偏偏一时想不起来,秘书侯晓华缓过气,又来了精神头,咋咋呼呼掏出手机,道:“这群人太不像话了,狂妄至极,对着书记您这么嚣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书记。我给市局刑警队打电话。”
不知对方底细,贸然下手是为官者的大忌,而且马书总记总觉得肖冰这个名字很有分量,索性摇头,貌似颇有容人之量地摆摆手,道:“不用了,没必要跟一群发酒疯的酒鬼计较,小范怎么认识这么一群人,我得抽时间多跟她谈谈心,防止日后误入歧途,给咱们公安的形象抹黑。”
肖冰一行人走出河西大饭店,范文娟惴惴不安,马书记是厅里出了名的小心眼,气量窄,自己跟丈夫以后可有的受了,但又不能怪冰子,毕竟人家是为自己着想,要怪就怪自己吧,女人长的好看点,未必是好事。
肖冰经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察言观色的能力比之同龄人犀利很多,嫂子脸色阴晴不定,就知她担心什么,笑道:“嫂子,我感觉那个马书记看你的眼神有鬼,在单位里尽量避免跟他接触,要是这位马书记记恨今晚的事,给守义和嫂子穿小鞋,嫂子就跟我说,我有点门路,敲打敲打他因该不成问题。”
“冰子放心,我和守义是最普通科员,能有什么事。”
范文娟故作轻松笑了笑,没让肖冰派车送,自己拦了辆出租车,等她上车,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爷们没啥顾忌了,叫嚷要找些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和冰哥乐呵乐呵,醉汹汹的马飞干脆给河大艺术学院的小情人打电话,要她找几个模特专业的漂亮女生陪冰哥,肖冰彻底无语,板起脸,轰走这些口无遮拦的牲口。
马飞他们刚离开,马书记一行人走出饭店,假装没看见戳在门口抽烟的肖冰,侯晓华点头哈腰将几位领导送进轿车,卑躬屈膝的样子像极了古装剧里斥候主子的太监,没半点男子汉的骨气和傲气。
肖冰撇嘴,眼神轻蔑,曾经面对军委首长他昂头挺胸,面对军区司令员的质问,他据理力争,毫不畏惧,根深蒂固的军人观念中,直不起腰杆的男人哪算男人,大丈夫这三个字不是任何男人都能顶在头上的。
“在这社会里,人,各自有生存攀爬的手段,有时候卑躬屈膝很实用。”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青年与肖冰并肩站一起,一眼看出肖冰内心的想法,他嘴角牵扯起玩世不恭的淡笑,风度翩翩,又令人莫测高深。
“怎么抽起软中华了?”青年又问肖冰。
肖冰看看手里的烟,无奈笑道:“你给的烟早抽完了,只好找零时替代品了。”
“靠,你小子也学会拐弯抹角了,想抽御用极品就直说,大不了再跟我家老头子拿几条。”青年笑骂一句,捶了肖冰一拳。
“少拿几条,太多了,怪不好意思的。”肖冰讪讪笑了,一副欠扁样,对待朋友,他会卸下冷漠的面具。
侯晓华将领导们送走,松了口气的同时沾沾自喜,据说明年厅里会有变动,马书记八成要往上挪动挪动,自己多半能捞个副科的头衔,这厮美滋滋转身,想叫辆出租车,忽然看到肖冰身旁那青年,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嘟囔道:“,那家伙长的太像省秘书长方啸吟了。”
不是像,那青年本就是方啸吟。
只不过,侯晓华不觉得肖冰这类痞子能认识河西省最年轻的厅级干部,前者是个痞子,后者据传是根正苗红的京城公子哥,背景深似海,手眼通天,两者相差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凑到一块。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潘美辰这首《我想有个家》已渐渐被八零后遗忘,其中几句歌词仍旧触动许多人心灵深处最柔弱的那一根心弦。
CCTV《同一首歌》节目里潘美辰的歌声深深打动肖冰和秀儿,肖冰也好,秀儿也好,都有坎坷的过去,家,是什么概念,两人感触良多,秀儿环视在她眼中绝对富丽堂皇的家,再瞅瞅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喝着银耳莲子粥的肖冰,欣慰的笑了,这里永远是自己的家该多好。
非是秀儿喜新厌旧,住进好房子就嫌弃山沟里那个勉强遮风避雨的窝,她留恋的不是富丽堂皇,不是衣食无忧,是这个家带给她的温馨感觉,比如肖冰狼吞虎咽吃下她亲手准备的夜宵,她会生出莫名的成就感,再比如给肖冰洗衣服做饭,心里总是甜滋滋的,令她回味无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秀儿,今年过年别回去了,把你小弟接来,咱们一家人就在宁和过个春节,我也想瞧瞧你那个小弟到底多么生猛,如果是人才,我一定托关系把他送进最好的部队,算是再为国家做点贡献。”肖冰早不把秀儿当外人,咽下嘴里的东西,瞧着液晶电视画面里风采依旧的潘美辰,若有所思,当年他一听这首歌心里总酸酸的,很难受。
“一家人一家人。”
秀儿粉嫩嫩的脸,腾的红了,脑子里满是这三个字,愣神许久才羞赧无比地点点头,小声道:“那。那我就听哥的过几天把小弟接来,让哥瞅瞅。”
“恩”肖冰点头,放下碗筷道:“秀儿,过两天我要去东林,为坤爷处理点事儿,估计得走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别操心我。”
秀儿不情愿的哦了一声,肖冰要离开,她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憋着很多话,却无法出口,羞于出口,山里姑娘特有的矜持日复一日折磨着她,从前,心里只有弟弟,现在,又多了一人,分量一般的重,一样的割舍不下,甚至比起弟弟犹有过之。
大雪封山,披上一层厚实银装的大兴安岭分外妖娆,宛如画卷中的仙山幻境,美不胜收,群山密林绵延起伏千余公里,巍巍兴安岭,积翠大森林,它是共和国面积最大的原生态林区,是珍稀动物的天堂,同样也是狩猎者的天堂。
清晨,山间凝聚淡淡雾气,厚厚的雪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清晰有力,惊起几只飞鸟,山里的动物对人类脚步声有着本能的警觉,树木间,一条魁梧身影不紧不慢向前移动,大雪封山,气温零下二三十度,林区人迹罕至,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选这时候进山,静悄悄的密林中,突然有人出现,显得极为诡异。
这人,一米八五的个头,身子壮实,浑身上下包裹在毛皮中,狍子皮大衣,黄羊皮裤子,脚蹬鹿皮靴子,皮衣皮裤做工粗糙,显然是纯手工缝制,鹿皮靴子和狐狸皮子帽子却是精致,他背背一张牛角大弓,一壶雕翎铁箭,这身打扮若搁在城市里够惊世骇俗,够标新立异。
走了几十米,他仰起脸,眺望远处,看容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勃,双目神韵内敛,大概因常年在深山里打猎,肤色是最健康的古铜色,一口气走了二十多里山路,青年浑身燥热,竟不畏严寒,挽起皮衣袖子,裸露粗壮小臂,肌肉线条很柔和,但稍微一动,蕴含其中的力道给人一种即将喷薄欲出的错觉。
“熬。呜”
震彻山林的嚎叫,一个白色影子从林间蹿出,腾空而起,扑向背弓青年,划出一道亮银色弧线,它锋利如钢钩利刃的爪子抓向青年肩膀,势猛力沉,青年轻松一笑,踏雪跃起,在虚软雪地借力横向飞出,魁梧身躯凌空华丽旋转三周。
“小白,别再胡闹了,要被你惊动了猎物就饿你一天,你也知道银黑狐性子灵,有个风吹草动它就没影了。”青年绷紧脸看着偷袭他的家伙,是头狼,毛色银白的狼,体型较之成年狼大了一圈,这畜生似乎通晓人性,乖乖低吟几声,凑到主人腿边,用锦缎似的毛皮轻轻磨蹭,似乎在刻意讨好,端的是可爱无比。
方圆百里,只一人养有银狼,正是宁秀儿的弟弟,宁木狼,这木狼的名大有来头,五行属木,为狼,暗合二十八星宿西方第一宿,穷山僻壤,人名多的是二狗、二蛋、二愣子,这颇有讲究的“木狼”自然出自非常之人。
这次进山,宁木狼是为猎银黑狐,想赶在年前给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姐姐做条狐狸皮围脖,所谓的银黑狐也就是毛色纯白的银狐,这稀罕东西大兴安岭确实有,不过只在大雪封山人迹罕至的严冬才偶尔现身,性子极灵,难猎杀,可遇不可求。
一人一狼又走了三里地,已经踏入林区腹地,若非大雪封山,严寒难耐,城里人只能从《动物世界》中看到的动物会把大兴安岭当成玩乐的天地,同时上演丛林残酷血腥的规则弱肉强食,宁木狼拍拍银狼脑门,这畜生懂主人的意思,飞也似的蹿向前方,一头扎进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