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妈妈生起了火,捧出头天已备好的萝卜馅、酸菜馅……随后,只见妈妈卷起袖子,从大团馃粉上捏了鸡蛋般大小的一团,置于掌心迅速搓圆,接着用大拇指在馃粉上用力一按,然后其余四指沿着馃团的外沿娴熟地轻捏均按。瞬间,手中的馃皮被捏成了形如精致的绿碗。虽是绿色,但因妈妈手法的灵巧,馃皮又薄又软,似乎觉得那皮已是透明的。妈妈用瓢往里塞了两瓢馅,接着用拇指和食指顺着馃皮的沿轻轻拽拢,然后用掌心轻轻一按,一个小巧玲珑的“绿精灵”在妈妈的手里出现了。
渐渐地,馃箅已被摆满。妈妈把馃箅放入锅中,随着又开始做起来。同时不时叮嘱我把火生旺。我一边生火,一边跟妈妈嘀咕最多的话题便是熟了没有。妈妈时而告诉我还没有,时而笑我嘴馋,时而提醒我及时放柴生火。忽然,妈妈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来笑眯眯地说:“快去拿扇来!”“什么?”我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问。“别问,快去拿,馃已熟了!”听妈妈说熟了,我旋即起身取来扇。妈妈掀开锅盖,啊!一股浓浓的清香直透心脾。“真香!”我不禁喊道。妈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热腾腾的馃箅提出来,冲着我喊:“快对着扇!”一旁还在回味的我瞬间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会儿。又听妈妈再次催促:“快扇呀!”我才挥动手中的扇,“呼呼呼”使尽了气力扇起来。当时我也记不清扇了多少遍,只觉得头上、身上大汗淋淋,两个胳膊酸得都支不住了,心想,妈妈怎么还不让停呀!正当我心里想着,妈妈示意我停下。“哎哟!”放下手中似有千斤重的扇子,我顺手拿出一个馃,“哇!”烫得我左手换右手,右手调左手,差点把馃给抛出去。稍有点不烫,我张开大嘴对着馃狠狠地咬去,“嗯!嗯!嗯!味——味——简直是人间美味!”
三两口,我便迎着鲜,伴着香,和着腾腾热气把馃吞吃下去。事后每每回想起,觉得昔时吃的那个馃真有点像猪八戒吞吃人参果——啥滋味都不知。一个、二个……直到把自个的小肚皮填得鼓鼓的。“饱了,饱了。”我一边乐呵呵地喊着,一边摸着小肚皮。突然,一个疑问在脑际闪过,于是我依偎在妈妈的背上问:“妈妈,刚才为什么叫我用扇子给刚出锅的馃扇呀!”妈妈见我一脸疑容,笑了笑说:“用力给馃扇风,是想趁馃在速凉时,馃皮变得更滑更亮,这样的馃吃着香,看着也好看呀!不正是色、香、味皆全吗?”
如今,我已在外工作近十载,妈妈依然在小山村里过日子。然而,除了清明节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清明馃外,还有十月半,冬至等许多时节,也都能吃到妈妈做的清明馃。然而,我此时除了尝到清明馃的色、香、味,更体会到浓浓的母爱。
“古板”的父亲
一位小学教师,由于他平日里言语不多,所以显得分外严肃。在我们村里,孩子都特别怕他。自然,我也惧他三分。正如别人常开玩笑地说我,见了父亲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没了威。因此,从小到大,我跟父亲谈话的机会总是很少很少。
孩童时代,我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坏孩子。给李大爷家的鸭子进行“剖腹产”的是我;洪大叔家的满树苹果被一扫而光的“贼”是我;三天两头领着几个伙伴逃学,躲在村子的后山上去烧窖,烤红薯吃的也是我;甚至对着人家的草棚,好奇地点燃一把火,上演一场恶作剧的还是我。唉!在我们村子里,自己也堪称是名副其实的“捣蛋鬼”。正因如此,父亲在我的身上也没少费心思。
或许是父亲的人格魅力日益影响着我,或许是父亲的谆谆教诲日渐感化了我,渐渐地,我也懂事了许多。如今,虽然已是而立之年,但小时候,父亲对我的教诲,犹如烙在心灵上的印痕永远不会退却。
月光皎洁的深秋之夜,我邀上几个伙伴,偷偷地带着大刀锯,镰刀窜到隔壁村子的棋子树林里。趁着月光,我如山猫一般敏捷地爬上一棵高大的棋子树,时而挥刀砍丫,时而拉锯截枝。忙活了一阵,伙伴几个都满载而归。回到家门口,我怕爸爸发现,于是,轻轻地推开后门,然后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把自己偷来的棋子藏在橱子里,准备次日拿到商店里去卖钱。正当我欣然转身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呀!”我惊吓得差点喊了出声。不需要我过多辩解,我那点鸡肠小技俩早已被父亲看透。父亲二话没说,顺手从橱子里提出那沉沉的一大袋棋子,狠狠地抛出门外。那晚,父亲没有像昔日狠揍我一顿,只是一脸严肃,并严厉地冲我说:“别人家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要。家里生活虽苦,但需要我们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去创造幸福生活。”
过了片刻,我洗了脸,躺上了床,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很快就入睡了。梦里,我看到了小伙伴们一个个把棋子拿回家,可他们的父亲不但没有责备,没有打骂,反而夸赞着他们。看,小强的父亲接过儿子的“战利品”正嘿嘿地笑着。“嗯,不错!咱们小强也知道‘自立更生’啦!称称,哟,八斤整!”小强的父亲嘴里咕噜了一阵,又笑了笑说,“六角一斤,这里已有四元八角罗。”再瞧,小刚提着“战利品”刚回到家,父亲就迎上去,心疼地说:“我的儿呀,以后,不要再去摘这些啦,树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钱爸有,以后要钱就向爸要,知道吗?”这是怎么回事呀?别人家的父亲,不是称赞,就是关心,我的父亲为什么却把我辛苦弄来的棋子狠狠地抛出门外。越想,我越觉得父亲是那样的不通情达理,是那样的无情无义,甚至在心里埋怨他是“冷血动物”。
那一切,我当时只在梦里见到。甚至后来,我还做过类似的梦,但最终梦和现实却是一样的。如今,我也像父亲一样成了一名小学教师。自然,也彻底明白了父亲当年所为的一切。其实,他是在教育我要牢记“别人的东西不能要”这一亘古不变的道理。
父亲是对的,也因为父亲,我由小时候那样一个人见人厌的“捣蛋鬼”,成长为如今一位倍受人敬重的优秀教师。每当自己教一批新的学生时,总会跟他们讲我小时候的“丑闻”,讲我父亲当年的“古板”,当然,尤其是当讲到父亲的“古板”时,我脸上洋溢着的是一种自豪与幸福感。因为父亲,我变了!
泪忆
数日来,无论是夜里入睡,还是晌午休息,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展转反侧,难以入眠。原因何在?
唉!本当人老体衰,实属正常现象。像爷爷、奶奶二老,虽年龄大,行动有些不便,但膝下子孙满堂,且人人孝顺。看得出,老人家虽有些怨自己的身体为啥就如此不争气,但他俩必竟心宽呀!正如奶奶常拉着我的手说:“孩子,奶奶身体不好没关系,只要我一身之下的人个个身体好,就满足啦!”
是呀!人到了年龄,身体局部器官的日渐衰退,已是无能为力的事。可外公、外婆的处境叫人看了却感到酸楚。外公、外婆二老年龄均比爷爷、奶奶大两岁。早在几年前,尤其是外婆,身体还硬朗着呢!记得七十岁那年,老人家还养了一头大肉猪庆祝自己的寿辰。生日那天,家里家外,爆竹声声,杀猪宰鸡,好不热闹!虽然花的是老人家自己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钱,吃的是老人家自养自供的鸡鸭鱼肉,可老人家看着自己一身之下的儿孙,心里依旧是乐滋滋的!
今年正月,外婆早年患上的风湿性关节炎日益严重,走路一天天艰难起来。开始,外婆扶着墙,摸着壁,才能勉强来回于堂前与厨房;后来,她便凭借一根扫把柄更为艰难地走动,听说有好几次都重重地摔倒在地;到了今天,她再也无法独自行走,只能成天地坐在沙发上。日前,我去看望了她老人家,看着一向骨子里透着男子汉气度的外婆,明显比昔日苍老多了。也许是亲人的心永远是相通的缘故,我还没踏进门,外婆似乎就感觉到我来了,轻轻却很用力地喊:“我家星哩,你来啦!”进门后,我坐在外婆旁边,注视着那被病魔折磨得消瘦的脸庞。外婆也用那皮包骨头的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觉得她比往日任何一次都抓得紧。外婆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我注视着外婆,心里有太多的话想说,但许许多多的话到了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静立在身旁的外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边比划着边说:“前些时日,她又摔了一跤,这一次,连走路也没辙了。可她还要硬撑着,炒菜时,硬把一面椅子挪到灶前,然后坐在那儿炒菜。”说到这儿,家里几个人都笑了,但谁也没有笑出声。笑后,屋里瞬间沉默了。这一刻,我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外婆当年对我百般痛爱的往事。
中学时代,我家可说是一贫如洗。上学的学费交不起,家里的粮食不够吃,……就在那样的状况下,外婆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一次次地把米与油送到家里,以解燃眉之急;一回回地把少许的腊肉和蔬菜送到家中。说真的,那些时日,只要看到外婆来我家,我们家就像过节一样的快乐。外婆家住在我家与中学的路上的一个小村庄,每逢星期六放学回家,老远我就能看见外婆笑眯眯地呼唤我。一进外婆家,我首先是美餐一顿,虽没有大鱼大肉,但外婆总会把家中最好的东西拿给我吃。吃完后,外婆又会让我把装菜的筒放下,不用说,我又有好口福罗,外婆知道我最喜欢吃猪肉,下个星期的菜筒里保证是大块大块的猪肉堆砌起来的。像这样究竟有多少次我已无法记数,但当时,每每大口大口地咬着肉时,我感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后来,听妈妈说,为了让我能享受着这人世间的美味,外婆和外公那两年平日里竟舍不得吃上一块肉。有时外公嘴谗,想让外婆弄点尝尝,却都一次次地遭到外婆无情的拒绝。在我工作近七年的时日,外婆也日渐老了。有一天,我从县里回家,打算买点东西去看望老人家,可冥思苦想了一阵,也不知买点什么好。妻子提醒到,老人家曾说过,从小到大都未吃过甲鱼,最好买只甲鱼回去让老人家尝尝鲜。按妻子的意思,我买了甲鱼到外婆家,从宰杀到清蒸我一手操办,甲鱼熟了,看着二老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的心里瞬间感到热腾腾的。事后,我听妈妈说,二老逢人就夸:“我家星哩懂事,我家星哩孝顺。”唉!说什么孝顺,谈什么懂事,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可如今的少许年轻人,是否想过,当你为老人做了这一点点他们就这样开心,那老人当年为了养育我们,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就不值得一提吗?当老人真的老了,需要你们去赡养的时候,你们却一个个只记着自己贪图享受,或总推搪说等生活再好一点来补偿,或是昧着良心,忘恩负义。唉!老人们拥有这样的子女,即使是子孙满堂,又能怎样呢?又怎能不叫老人寒心呢?
我的外婆从重重地摔了那一跤起,已半个月没下地走路了,听说那可恨的儿子至今没去看望一眼,没去问候一声,更谈不上请医生诊治了。回来后,跟妻子说了这事,聪明的妻子断然地说:“我们去把外婆接来治吧!”次日,当我把外婆抱上车时,那一刻,我再一次感到外婆抓住我的手比任何一次都要紧。
往事
夜
夜深人静时,你依然在忙碌吗?是在酒吧与友人畅谈快饮,是在舞厅与伙伴轻歌曼舞,还是与妻儿坦然入眠。然而,有一个人,没有享受到这些快乐,他只乐于伏案耕读。
他是谁?他就是他。妻子在老家工作,他带着女儿来到了异地。父女相依相伴,艰苦中依然感受到快乐。夜沉沉,女儿早已完成了学业,甜甜入梦。窄小的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不太亮,但不昏暗,因为能感觉到灯光里的温暖。
捧书前,他总不忘注视女儿入睡的神态。小嘴唇红润润的,微微地动着。心想,这大概是女儿在梦里品尝美食吧!也许看上一眼,他才放心了。他手捧书卷,或读或品,或思或圈,或写或诵。任何一篇文章经过他的双眼,留下的一定是思考的痕迹与结果。
有书为伴,其乐无穷。在书海中,他常有豁然开朗之感,也时常掩卷沉思。书的厚度决定一个人的高度。如果真把他看过的书一本本叠加在一起来计算他的高度。此时的他,定然是个巨人。即使是姚明这样的世间罕见人物跟他在一起,只会惊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啦!
读是快乐的,写是痛并快乐的事。夜深人静,属于他的夜的世界里,除了阅读经典,品味书香,他更多是伏案笔耕。摘读书的体会,谈人生的阅历,抒人生的坎坷,记课堂中的成功,写课堂中的失败。不经历风雨,焉能见彩虹。失败是失败者的耻辱,失败是成功者的骄傲。
读多了,写多了,他感觉自己的思想厚实了,双手灵巧了。他不再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忧虑。他深感写亦是快乐的。心中所想,心中所感,流于笔端,便成文章。文章多改,推敲琢磨,则成“精品”。冠以“精品”,虽有自栩之意,但这是不可辩的真理——好文章是改出来的。王安石的一个“绿”字斟酌,成千古美谈;贾岛的一个“敲”字琢磨,留汉青华章。此理,亦不言而喻。
催我入睡的铃声已响起。已是凌晨一点。哦,多少个凌晨时分,他方上床休憩。也许只有他才知晓。夜静得几乎闻不到半丝声响,猛地手机铃声响起,倍感大如雷鸣。暖暖的被窝里的女儿似乎被惊到了,实实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又入睡了。
女儿知道身边的父亲在干什么吗?也许不知道,也许能感觉。但他猜测,为了教育事业,为了全班学生,亏欠女儿的,女儿能理解。女儿很懂事,很认真。作业不用我催,生活自己会安排。有时一点点惰性的表现,他倒觉得女儿更可爱。
人生如花,花的娇美在于根与叶的辛勤付出。没有根的营养汲取,没有叶的养料提供,花焉会迷人。他的人生亦如花。因此,他需要太量汲取,书本中的“能量”,就是他人生之花的营养。他需要不懈反思,每一次反思的“能量”,也是他人生之花的养份。
人生因读书而美,人生因笔耕而艳,人生因夜而厚实。只有在一个个三更半夜后,只有在一个个夜深人静后,只有在一个个夜色深深后,他才愈发显得精神,愈发变得厚实。
紫色苜蓿
老家婺源山高林密,平坦地很少。但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平坦地叫“山后段”。那里一面靠山,一面临水,一块近四十亩的狭长沃野顺着河流向远方延伸着。
小时候,村里的村民就盼着这片田野能有个好收成。年景好,村民就不用在青黄不接时去镇上买米。为了确保大丰收,家家户户都于头年二季稻收回家后,立马在田里撒下苜蓿的种子。苜蓿耐寒,经过漫长的寒冬腊月,于次年开春后,一个劲儿地猛长。有了春光的沐浴,有了春雨的浇灌,有了春风的轻拂,田野上铺展开了一张无比巨大的厚厚的绿毯子。几日过后,一朵朵,一簇簇的苜蓿花迎着风儿张开了烂漫的笑脸。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种铺满田野的绿草红花叫苜蓿。只听村民们管它叫红花草。这大概跟花朵呈或红、或粉、或紫的色彩有关系吧!后来,读了课文《蛇与庄稼》一文,才明白这种一直被大家称为红花草的植物便是苜蓿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养了耕牛。那时候,我最羡慕的是养牛人家的同伴。暖暖的春光下,他们手牵牛绳,骑着牛背,悠然地在广阔的田野上慢行。“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越。”多富有诗意的境界!牛从不贪吃苜蓿,也许它们素来就知道,或是刚出生时,妈妈就告诉它们:“苜蓿草,吃多了,会腹胀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