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指示舒尔哈齐的军队在哈达停留了三天,以平息可能发生的叛乱。这三天是抢劫的三天,屠杀的三天,破坏的三天。家家门户洞开,任由建州人出入,街头巷尾堆积着死尸,鲜血把整个城镇都染红了!多年修成的城堡被毁弃净尽,临走还放了一把火……努尔哈赤带领军队撤出哈达后,四下出击,把哈达所属的大小城镇都收服了。他对军队甚严,对将士们说:“天下女真是一家,对他们绝不能肆意抢掠。将来,他们要和咱们一起建立女真国……”
回到费阿拉后,努尔哈赤真如他所应诺的,把个孟格布录收养了。他赏给这个俘虏一所房子,还送他了五名亲随。他可以自由地在费阿拉和赫图阿拉到处溜达,但不让他与同样被软禁的布占泰见面。
努尔哈赤是这样想的:孟格布录如能诚心投降,将来就派他回去重新治理哈达,这比派个建州将军去要好得多。
为了使孟格布录安心,他还准备把自己的女儿莽古姬嫁给他。
可是这个孟格布录却自己找死。
有一天,孟格布录在费阿拉走街串巷,忽然见一位妙龄女郎骑马从他的面前经过,那娇艳的模样使他心神飘荡。他挑逗说:“格格真漂亮!”女真人和蒙古人一样对贵族人家的女儿多称格格,意思是“小姐”,那时还没有把格格定为公主的专有称谓。
那格格站下了回眸一望,见一旁的男人是个俊美的白脸儿。她在费阿拉见到的都是粗皮劣肉的军人,即使是将军,也都是叱咤如虎,没几个使她这样的女人动心的。她心里一热就向孟格布录裂嘴一笑,露出他白亮亮的牙齿,使她的脸色绽成一朵花。
孟格布录是情场老手,知道这小妮子上钩了,就飞身上马,把女人搂到怀里。
“你要怎样呀?”女人嗔了一句。
“我要和你亲热……”
“就在这大街上?要死呀!”
“找个地方……”孟格布录一拍马,一会儿就不见影儿了。
在女真,陌生的男女一见钟情,公开地表示亲热也不算是有伤风化的事。那些跟在孟格布录身后的随从哈哈一笑,也就随他去。
他们两人一骑来到费阿拉城边的一个打谷场上,那里有许多谷草垛,把女人抱下来,放在晒得热呼呼的一堆草上,就把她扒了个净光,他自己也宽衣解带。女人臊红着脸,挣扎了一会儿,也就接受了他。
等他们雨收云散之后,孟格布录问她:“怎么样?”
“好,”女人又反身搂着他,“比他好多了……”
““他”是谁?”孟格布录问。
“他的女人太多了,多日子才轮到我一回。再说,他心事多,往往只一会儿也就败兴了……”
“说呀,“他”是谁?”
“说出来你可别害怕……”女人说,亲着他的胸膛,“他就是汗王努尔哈赤呀!”
这一惊非同小可,孟格布录站起来,转了几圈后,就蹲下哭起来。
女人穿好衣服,摇着他的肩膀,柔声地安慰他。可孟格布录还是泪水不断颤栗不已。
“你早说呀,如果我知道……我连根汗毛也不敢动你的!”
“我以为你知道了呢,”女人说,“我当时还想:这男人真行,连努尔哈赤占下的女人也敢招惹……”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人摇摇头。
孟格布录先向女人介绍了自己,他的身份却没有使女人吃惊。在费阿拉约有几十个周围部落的大小贝勒,被努尔哈赤供养着、软禁着,准备将来有用。
女人也向孟格布录说:她是努尔哈赤的小妾,名叫法赖,是一个小部落酋长的女儿,几年前,努尔哈赤大破九部联军回来,路过他们的部落,父亲为了巴结努尔哈赤,把个刚刚十四岁的女儿送给了他。回到费阿拉后,努尔哈赤就把她作为小妾收房了。本来想把她册立为侧福晋的,可是因为事多而繁,耽搁下来。再说,在她之前,还有几个女人等待册封呢!努尔哈赤一生有许多女人,除了有据可查的十六位福晋、侧福晋、继福晋而外,还有些名不上经传的女人……这个法赖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次可是惹下大祸了……”孟格布录仍然胆战心惊,“咱们该怎么办呀!”
“这有什么,”逢到这事,女人往往比男人胆大,法赖说:“咱们不说,谁知道呢?再说,即使努尔哈赤知道了最多把我赶出门去,那时,我还是去找你!”
她的话使孟格布录很是感动,他又紧紧地搂着法赖,亲着她,把泪水涂了她满脸。“法赖,为你这样的女人而死,我孟格布录也值得了!”
“你呀,怎么好好的老是说死?我们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那就托你的吉言吧,”孟格布录说,“如果我能平安地回到哈达,一定想法接你去,那时,你就是我最最宠爱的福晋了!”
这个远景似乎对法赖没有很大的吸引力,她只是注重当前。她说:“你们这些贝勒呀,说的甜言蜜语,有几句可信的呢!”
说着,法赖又在草堆里倒下了,同时,把孟格布录拉倒在自己身上。
“你要怎样,法赖?”
“我还想……”
“你还有心情吗?”
“怎么没有?即使一个时辰后要砍头,如果有机会,我还要干这事!”
孟格布录被她诱得兴起,就又给她脱着衣服。这一次他们从容些了,两人抱在一起,先在草堆里滚了个够……负责监视孟格布录的是将军葛盖,一天,他把跟随孟格布录的几个人叫来,问他们孟格布录的情况。
他们告诉葛盏说:孟格布录还不错,很遵守规矩的,整天玩得很快活。
葛盖叉问:他怎么个玩法?
跟随孟格布录的头儿说“他最近迷上一个妮儿了……两人常到城边儿上去玩。”
葛盖想:孟格布录来费阿拉也有半年多了,他正是青春年少,没个女人陪着却也难熬,汗王有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可是总没有成事……但,他迷上了一个什么样儿的女人呢?这得了解清楚。
于是,葛盖盯了孟格布录几次,总算弄了个明白,可是他自己也吓得魂飞天外!
他曾想去阻止,可是就是把他们杀了,这事实也已经存在。再说,他也没有权力杀他们。他又想去报告,但努尔哈赤把监视孟格布录的责任付托给了他,他脱得了干系吗?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几天,最后还是跪在努尔哈赤面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努尔哈赤极为震怒,立即下令把葛盖、孟格布录和他的小妾关进大牢。
对他们的处理是当机立断的,就在当晚,他派人秘密地在监狱里杀了法赖。听说法赖面对狱卒的尖刀并没有求饶,只是冷静地说:“让我见孟格布录一面吧,让我们见个面,我就痛痛快快地死!”
她的要求当然不会得到满足,努尔哈赤可以对俘虏宽仁,但决不容忍自己的妻妾背叛,他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法赖被宰了,她被装在一个木轮车上,拖到后山埋了,连个土堆也没留。
第二天一早,葛盖和孟格布录被拉到校场上砍了头。罪名是两人勾结谋反。尽管葛盏的罪名使很多人迷惑,但在那时候,是没有功夫对死人多说什么的。
为刚刚征服的部落培植代理人是努尔哈赤的既定政策,孟格布录被杀了,他又把孟格布录的长子乌尔古代弄到了费阿拉,并把原先想给他父亲的莽古姬公主嫁给了他。
努尔哈赤消灭了哈达,使大明朝廷上下震动。请出兵讨伐努尔哈赤的奏疏不住地落到皇上的御案,久不临的万历皇帝再一次地出来了,这一次,他是在宏德殿接见群臣的。在听完兵部尚书的汇报后,他慢腾腾地说:“别杞人忧天,天没有塌下来,那个努尔哈赤对朕还是有点忠心的……”
他说到这里,阶下的臣工都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不信吗?”万历说,“朕只要给他一道敕令,他就会把哈达乖乖地交出来的!”
万历二十九年(1601)六月,皇上的圣旨递到建州。
圣旨责备努尔哈赤大肆对哈达用兵,“灭其部落,掳其百姓,”是有悖于朝廷恩养女真各部落的一贯方针的。
什么是朝廷的一贯方针呢?就是限制女真个别部落发展壮大,多留几个能够与之抗衡的对手。让他们在矛盾中都忠于朝廷。以达到“分而治之,间而弱之”的目的。另外,过去的几十年间,比起叶赫来哈达一直做着朝廷的顺民,从没有悖逆过。皇上也愿意保护哈达的后代,以表示朝廷体恤忠贞之意。
圣旨最后责令努尔哈赤让孟格布录的儿子乌尔古代回到哈达,重新执掌部政,以恢复哈达旧有规制,以后也不许侵犯。
接到圣旨后,建州的将领们气得吹胡子瞪眼,表示决不把用上千子弟的血肉换来的哈达再送出去。征服海西刚刚迈出第啊一步,怎么也不能从那里再把脚收回来。
舒尔哈齐说:“这一次不能听朝廷的,如果这次听了,以后就不能不昕,那咱们还能够统一女真吗?我们还干个什么劲呀!”
“那怎么办呢?”努尔哈赤反问他一句。
“怎么办?对朝廷亮开。我看明廷现在的情况,就像个病人膏肓的老虎,想来扑抓咱们,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有些将领附和舒尔哈齐的看法。
“我们现在打得过明朝吗?”他把面前的文武都看了一遍,声音是很平和的。他等待回答,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努尔哈赤又对龚正陆说:“龚师傅,你是从内地来的,你说说吧,咱们现在的实力,能不能敌得过明朝?”
龚正陆笑笑说:“要我说实话吗?”
舒尔哈齐叱他道:“哪个听你的假话呢?说吧!”
龚正陆见那些如狼似虎的将领把眼睛都望着他,他只好说话了。“现在咱们建州,虽然奄有辽东一半疆土,精兵逾万,猛将百员,但比起大明的实力来,还差得远哩!”他说到这里,回头看看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鼓励他说:“龚先生,说吧,说吧,说实话讲真情,是永远不会倒台的!”
龚正陆说下去了。“大明现在是不比从前了,内忧外患接连不断,万历帝临政时,曾想励精图治,可是他看到积重难返,几年后就灰心丧志了!现在他久不临朝,把政事交给几个太监和当朝的几个大臣管理,但他们又分立几派,勾心斗角,弄得中原大地千疮百孔、民不聊生。这的确是实情。但即使是这个不堪的样子,以咱们建州目前的力量来说,也是敌不过的!……”
费英东站起来叫道:“为什么呢?”那声音就像雷鸣。
努尔哈赤摆手让费英东坐下,又示意龚正陆讲下去。
龚正陆说:“将军,你没有到过京师,也没有到过中原吧,只要你去中原转一遭,你就不会对我吼叫了。大明现在的疆土,有建州的几十倍大,人口亿万,即使现在穷困难堪,但比起建州来,物产要丰富得多,武力要强得多!他们现在有精兵上百万,各种文武人才不计其数……”龚正陆不敢往深里说了,心里的话,我还没说到广大百姓对夷族的蔑视和仇恨呢!这种仇恨的情结已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了上千年!“我看,让我们在汗王的率领下再奋斗几年,把女真各部落统一以后再说吧!”
龚正陆在讲的时候,努尔哈赤不住地点头。看到汗王对龚正陆的首肯,别人就不再言语了。
“龚正陆师傅说得多深刻呀,”努尔哈赤在龚正陆说完后,总结说“他虽然只说了几句,就给那些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上了一课。我的志向是统一女真,使女真人有个自己的国家,从此不再受外族压迫、欺侮了。只要大明不妨碍咱们,不欺压咱们,咱们女真还会承认大明是宗主国的。我从没想过要和大明为敌……”他停了一会儿,像是要面前的将领把他的话好好地消化一下,“大明皇帝的圣旨既然下来了,咱们不能违抗,为了将来的大业,大家只好委曲求全了……”
这是努尔哈赤一生的指导方针,即使后来他和大明决裂了,也是一边交战一边言和,从不表示绝然地分裂。这是他的高明之处,这一政策,又被他的儿子皇太极执行了很久。
到了这年七月,努尔哈赤在抚顺关外“刑白马,与哈达的乌尔古代立誓:两部有如兄弟,同甘共苦。”然后送乌尔古代和他的部民回哈达。乌尔古代当上了哈达的贝勒,但只有虚名,没有实权,一切政务悉归努尔哈赤安排,他仅仅是个傀儡丽已。
与哈达相邻的叶赫得知大明朝廷并不认可努尔哈赤吞并哈达,并逼他把乌尔古代送回家去,很是得意,立即派兵攻扰哈达。乌尔古代哪里是纳林布录的对手,节节败退。被叶赫抢去了大量的甲仗、马匹、人畜。
努尔哈赤下令“手其部众,有其屯寨,收其牲畜,夺其诏书”。正式把哈达划为建州的版图。
努尔哈赤灭亡了哈达,明朝失掉了南关(哈达周围的地域),扈伦四部被打开了一个难以弥补的缺口,是他统一女真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自此益强,遂不可制”。
他的下一个争夺目标是辉发。
辉发部,其先祖居住在松花江与黑龙江的汇合地域。明永乐七年(1409)设忽鲁哈卫,以辉发人恼纳哈为都指挥。不久,其侄与之争夺卫印,发生战争。明朝为了平息纠纷,另辟一卫所弗提卫令恼纳哈的侄子塔失掌管。后来弗提卫中的一部分人逆松花江往南迁徙,他们的首领名叫星古力。他带领部民来到松花江北岸呼兰河一带,建立部落,即是辉发。由星古力七传至王机盘。
王机盘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收服附近的部落,成立军队,势力日盛。于辉发河畔的扈奇山筑城而居,由此辉发部强盛起来。
辉发的地理环境很是不错,临山依水,水草肥美,物产丰饶,宜农宜牧。但也很受限制,因为他的周围都是强邻:建州、叶赫、哈达和乌拉,又为长白山所阻。很难向外拓展。
王机盘死后,他的七个儿子争夺贝勒之位,他的孙子拜音达里在一夜间杀了他的六个叔父,自立为辉发贝勒。这事震惊了女真各部落,努尔哈赤也觉得不可思议,常对人说“拜音达里那小子不是人,是只披着人皮的狼!咱们要小心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