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天上人间
嫦娥坐在月桂树下,痴痴地望向人间。羿与河伯冯夷的一战,她都看在眼里,只是眼前所见的一切,仿佛一幕哑剧,只见风滚云涌,波涛和电闪,虽能听到人间的隐隐雷鸣,却并不闻人声。
羿还是那么爱管闲事,一心为百姓除害,所以才会惹出河伯这个可怕的敌人。——她虽听不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们的冲突是为了羿身边的那个美丽的女子却是无疑的。
她是谁?竟有如此美貌与风采。她对羿的情深款款,羿对她的呵护备至,令嫦娥的心泛起强烈的酸涩滋味。羿或许还在恼她吧?而这个美丽的女子一定会替自己好好的照顾羿的吧?他是英雄,而她是美人,他们没有理由不该走到一起,尤其是自己竟然“抛弃”了他之后,他更该接受她的温柔。
眼看到羿和那个美貌女子受到万民拥戴的情形,她更感受到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一对”。强烈的泪意涌上胸臆,嫦娥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站起身一口气奔上数十级白玉石阶,眼前还晃动着他们彼此依偎的身影。她恼恨自己的无法忍受,她恼恨自己没有指责他们的理由。一阵疲惫和软弱令她跌坐在石阶上,泪珠不争气地滚落。
免儿从身后飘过来,坐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嫦娥姐姐,你怎么啦?”
嫦娥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免儿道:“那好好的为什么哭?”
嫦娥掩饰道:“我哪有哭啊,只不过在这儿坐一会而已。”
免儿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指着嫦娥,失声道:“你还说没有?眼泪还没擦干净呢。”
嫦娥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暂时忘了自己的烦恼,连忙擦了擦眼睛,道:“现在就没有了。”说完自己再忍不住笑了。
免儿也笑了,道:“笑了就好了嘛!不要老是一个人在这儿闷闷不乐啊。姐姐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件好东西。”
嫦娥好奇道:“是什么?”
免儿站起来娇痴地道:“姐姐来了就知道嘛!”
嫦娥随她飘进广寒宫,左弯右绕,竟来到璞瑛的房间之前。
嫦娥问道:“你是带我来见璞瑛姐姐?”
免儿笑道:“不是的,一会儿我们再去见她!姐姐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嫦娥道:“昨天我在这里见过她了。”
免儿道:“原来如此,她平常都不肯与我说话的!来,先跟免儿来看好东西。”
她拉着嫦娥来到璞瑛右边的一间房间,只见房间里帘帐低垂,烟云袅袅,布置得十分精致而素雅。地的中间,摆着一张淡绿色的琴桌,琴桌上则是一张白玉瑶琴。桌畔另摆着一管洞箫,也是白玉材质,垂着金黄色的丝穗。
嫦娥惊喜道:“啊,好棒的琴箫!”
免儿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是好东西吧?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嫦娥走到琴桌之后,跪坐在棕毡之上,玉指拔动琴弦,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嫦娥问道:“这里怎么会有琴和箫?”
免儿坐到她的对面,以手支颔,漫不经意地道:“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啦!不过自我来到这里以来,始终没有人弹琴吹箫。璞瑛姐姐也没有这个兴趣。好姐姐,以后你教我好不好?”
嫦娥微笑道:“当然好!难怪这里即干净又优雅,一定是你常来整理了。”
免儿连连点头道:“那当然了!免儿很羡慕别人会弹琴的!可惜没人教我啊!姐姐,你弹一支曲子给我听吧。”
嫦娥手抚琴弦,忆起自己于家门前的桂树下弹琴的情形,那仿佛就是昨天的事,如今却已与羿天人永隔,心中一阵伤感。
免儿道:“姐姐,你又不开心了!”
嫦娥微微一笑,道:“我吹箫给你听吧!”嫦娥持起玉箫,按动箫孔,清幽的音乐声如一缕烟雾般弥散开来,逐渐充满整间屋子,箫声如云霭,如水流,如泣,如诉,缠缠绵绵的情丝洋溢于音乐声中,即悦耳动听,又令人伤感。
免儿初听之时,十分喜悦,但不多久,便现出幽思神情,到箫声越来越低,越来越悠远之际,免儿也忍不住低下头,满面神伤之色。箫声终于细不可闻。
免儿忍不住道:“嫦娥姐姐,你吹的调子太伤感了。”
只听一个声音在门外说道:“真的好久没有听过这样感人至深的箫声了。”
嫦娥免儿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淡雅彩服的女子盈盈俏立于门口,头发并不盘起来,只在脑后扎成一束。她的姿容并不美艳,但神情超然物外,有种高远飘逸的味道,自然而然便有典雅高贵、不可侵犯之感。
免儿惊喜道:“璞瑛姐姐,你怎么来啦,我轻易都见不到你!”
嫦娥站起身来,向璞瑛施了一礼,道:“小妹嫦娥见过璞瑛姐姐!”
璞瑛道:“你的箫声勾起了我很多早已模糊不清的回忆,就像娘娘当年吹箫时的情景!所以我终忍不住现身相见。”
嫦娥好奇道:“是什么样的回忆?”
璞瑛充满深情地道:“那些回忆已经不能清楚的记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有洪水、猛兽和烈焰。还有伏羲帝君和女娲娘娘。你的箫声让我充满了对伏羲帝君的热爱和眷恋。使我十分的思念他。”
免儿道:“怎么会这样呢?我听到箫声想到的是我的妈妈和兄弟姐妹。”
嫦娥微笑道:“这定是女娲娘娘的情感,想不到会在姐姐身上苏醒了。小妹真是罪过,竟然搅乱了姐姐宁静的心。”
璞瑛摇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说得对,只要有记忆,便会有情感。只是从前我不肯承认而已。我现在很想动身去看看伏羲帝君和女娲娘娘。嫦娥妹妹,你对羿的思念太深,感情太烈,若长久如此,你必深受其害。”
嫦娥在琴桌后坐下来,轻轻抚弄着琴弦,幽幽道:“小妹何尝不知。只是不能自已。”
璞瑛道:“我知道让你忘记他你是绝不会肯的,但王母又禁止你返回人间与羿相见。我此去人间,或许可以替你见他一面。你有什么要说的,我帮你转达吧!以后再不要时时将他挂在心上,你要学会适应和遗忘。”
嫦娥“啊”的惊呼一声,站起身来,奔到璞瑛身前,一把抓住璞瑛的手,激动地道:“姐姐真的肯替我去见他!”
璞瑛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嫦娥泪盈于睫,无限情深地道:“嫦娥只有一件心事,请姐姐代为转告他。嫦娥绝非有意背弃于他,请他不要自苦,千万善待自己。嫦娥对他的心,不论千世万劫,纵使直到天地覆灭,绝不改悔!”
璞瑛点头道:“这句话我一定带到。妹妹保重。”又向免儿道:“免儿,你多照顾嫦娥姐姐。”
免儿站起来道:“姐姐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嫦娥姐姐的!还有,我一定常常逗她开心!”
嫦娥微微一笑,宠溺地摸摸免儿的头。
璞瑛道:“我走了。”转身走向宫外。
嫦娥忽然道:“姐姐等等!”
璞瑛道:“妹妹还有何事?”
嫦娥向免儿道:“去帮姐姐把收在梳妆匣里的乌木簪拿来!”
免儿答应一声,旋风般跑了出去,一会儿拿了一支雕花乌木发簪回来,向嫦娥道:“姐姐说的是这个吗?”
嫦娥道:“就是它,谢谢你。”
她接过乌木发簪,走到璞瑛身前,道:“姐姐替我把这个交给他!”
璞瑛收起乌木发簪,再次离去。
嫦娥向免儿道:“免儿,你不是说,神仙都不能随意下凡的吗?为什么璞瑛姐姐可以呢?”
免儿道:“她当然不同啦!就像女娲娘娘和伏羲帝君,没事都不会到天上来,他们是管理人间的神啊!而璞瑛姐姐就像翠羽是王母娘娘的使者那样,是女娲娘娘的使者。可以追随女娲娘娘,也可以自由来去。况且她根本不会对任何人动感情,当然也不会惹出乱子。”
嫦娥微笑一笑道:“如今可是很难说!她被我的箫声勾起心事,似乎已经对伏羲帝君动了心呢。”
免儿呆了一呆,道:“怎会这样呢?”又吃吃笑道:“难道她会去抢女娲娘娘的丈夫吗?”
嫦娥叹了口气,目光迷离地道:“世事的变幻难以预料,各人的梦,各人圆吧!”
天色完全大亮起来,洪水退去之后,漫山遍野都是被淹死的人畜尸体。羿帮着首领进行善后工作,安抚死伤者的家属,点收尚存的生活用品,安置无家可归的人们。一直忙到天色向晚,二人都已筋疲力尽。两人坐在一处山坡,看着满目疮痍、哀洪遍野的大地,一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宓妃坐在羿的身边,也是神色凄凉,黯然无语。
羿终于打破沉默道:“河伯为了我,一怒淹死这么多人,我未能防范于事前,又放走河伯于事后,实在对不起大家。现在想来,实在是无地自容。”
宓妃惶愧地道:“此事因宓儿一人而起,是我连累了大家。”
首领道:“英雄和小姐不要这么说。此事只因河伯无道又残忍,与二位无关。更何况英雄舍身拯救万民,小姐又于我有洛氏有大恩,我合族上下,愿为英雄和小姐效死命。就算因此全族覆灭,大家也是心甘情愿,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羿道:“我终是于心不安。”
首领道:“英雄无需如此。只是万一他再来,英雄切勿再手下留情了。”
羿看了一眼宓妃,宓妃神色凄惶。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怎能容忍他一再作恶?此事恐怕未必到此为止。还不知道他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对他实是防不胜防。哎。”
宓妃的头垂得更低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家忙着重建家园。羿和宓妃也加入他们的劳动之中。
河伯一直没有再来,也没有发生任何变故。羿仍是每天外出射猎,并且指点族人射猎的技巧。
这一天,羿射猎而归,来到河边饮马,忽见两个身着金甲的武士沿着河边走来。
羿心头巨震,因为他从装扮便认出这两人绝不是凡人,乃是天上的武士。不用说,他们必是冲着自己或宓妃来的了。
羿迎了上去。两名金甲武士一见他,立即单膝跪倒,道:“属下参见司法大人!”
羿道:“我已经不是司法天神,你们不用多礼。来此有何贵干?”
二人站起身,一人道:“河伯在陛下面前告了司法大人和他的妻子,属下是来带宓妃上天庭的。”
羿奇道:“不是带我们吗?”
另一人尴尬道:“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陛下只命带宓妃上天对质,并没有说要带司法大人上天。”
羿冷笑道:“是不敢见我吧。”
两名金甲武士皆无言答对。
羿道:“他们不会难为宓妃小姐吧?河伯其行不端,残害生灵,我只射瞎他一只右眼,已经很便宜他了。还敢去告状!你们上复天帝陛下,如果他敢纵容包庇冯夷,只要我仍有一口气在,定为宓妃小姐和此地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一人道:“是是,属下一定将话传到。”
羿将二人领回自己在大首领旁的暂时居处,将情况向首领和宓妃讲明。
首领吃惊道:“这怎么好?天帝会惩罚你们吗?”
羿冷笑道:“谅他也不至于太过分,他怎会为了冯夷而得罪伏羲帝君和女娲娘娘?”
首领道:“要是这样就最好。”
宓妃道:“只是叫我一人去吗?”
羿道:“小姐不用怕,据实回复天帝陛下就是。这件事你一点错处都没有。”
宓妃道:“若陛下为难将军怎么办?”
羿道:“他还能把我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不是天神,更不用怕他。”
宓妃道:“宓儿一定会为将军据理力争。”
羿再嘱咐两名金甲武士照顾宓妃,这才将三人直送出去。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羿一直留在有洛氏族等待天庭传回来的消息。
数日之后的一天早晨,羿刚要跨上马背,准备和几个年轻的猎户一同出发,忽见天空祥云朵朵,一群女仙簇拥高盘云髻,身着彩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宓妃从天而降。众仙女按落云头,向羿走了过来。
对着此刻仙衣飘飘,簪环叠翠,刻意装扮得妩媚妖娆的宓妃,羿也不禁呆了眼。他身后的几个年轻猎户更是不济,皆是一副如痴似呆的神情。
宓妃走至羿的身前,笑意盈盈地道:“将军,宓儿回来哩!”
羿不解道:“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宓妃微笑道:“陛下斥责河伯做事不当,更不该为一已之私而水淹下民,说他损毁一目乃咎由自取,责令他回府反省,安分守己。陛下和王母体谅宓儿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准了宓儿所请,留在此地,现在宓儿再不是河伯之妻,而是自由之身了!王母封我为神,永掌洛水,造福一方。宓儿今后再也不用怕他了。将军为我高兴吗?”
羿大喜道:“这是好事啊!此事能够如此圆满解决,实在是最好不过。只不过,有洛氏百姓惨遭不幸,冯夷并未得到应有惩罚!”
宓妃道:“此事确是宓儿对不住大家,今后只有好好治理洛河,慢慢补偿了。”
羿点头道:“那就好。有小姐这样的女仙治理一方,我也要代他们高兴。此地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羿转回头向身旁仍在魂飞天外的几个猎户道:“还不去把好消息告诉首领?”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派了一个代表去了。
宓妃软语求道:“将军难道不为宓儿留下来吗?”
羿道:“我在京城有家,又岂能长期留在这里?”
宓妃神色一黯,颇有些尴尬地道:“宓儿差点忘了,将军家中还有娇妻相候。听说还是全国有名的才女和美人呢!”
羿始终不愿提起嫦娥之事,此刻却是避无可避,叹了口气道:“我不肯留下来,并非为了嫦娥还在等我。只因我与那个家已建立深厚感情,不愿一旦舍弃。”
他终将自己如何向王母求得仙丹,不肯独食飞升,却被嫦娥窃取吞食飞升月亮一事的始末缘由讲述一遍。
几名猎户窃窃私议,一人道:“天神大人,这嫦娥也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如此自私,弃您于不顾呢!”
宓妃道:“将军,宓儿不敢妄评,但若是宓儿,宁愿一世做个凡人,快乐地了此一生,胜过飞升月宫,寂寞度日。”
羿道:“你们不用说了,是我对不起她。我曾答应带她上天庭在先,结果却未能兑现诺言。新婚旬月,我又狩猎在外,冷落她两年之久。刚刚与她团聚,便又离开她再次外出。如此聚少离多,与她一人留在天庭已是区别不大。我确是有愧于心,纵使她难耐寂寞,羡慕天庭繁华,弃我而去,我也绝不会怪她。”他说到后来,声音黯哑,显是动了真情。半年来压抑着的情感一时尽涌上来,心中酸甜甘辣,五味杂陈。
宓妃柔情道:“将军何需伤怀。即是如此,何不将京城的家都搬来,住这洛水河畔?每日射猎捕鱼,悠闲度日。宓儿愿为将军弹琴歌舞,聊解寂寞。有洛氏族,也无人会不欢迎将军的!”
羿对她大胆直接的告白大感意外,但看着眼前衣香鬓影,笑靥如花的宓妃,也不禁心中一热。月余来与她相处的朝夕浮现眼前,她的热情与坦率,胆怯与依恋,倾诉和哀告,种种情形一一掠过。
接着,与嫦娥初识之际彼此的试探和告白,嫦娥的温婉与体贴,热忱和纯真,还有彼此间的痴恋与缠绵,也像是涨潮之水般漫过自己的记忆。
嫦娥在等待自己外出归来的两年里,一直甘守寂寞,毫无怨言;胸怀锦秀,才艺出众,却只是默默布置着家园,从不显耀;自己两次外出之时,她虽是极尽痴缠,却绝不拦阻;桂花树下的琴声与柔舞,对自己的深情和眷恋……所有这些,往昔的点点滴滴,都令他牵肠挂肚,无法割舍。嫦娥的歌声仿佛响在耳畔,词句和韵律之中,无不尽显妻子对丈夫的关怀和爱恋。
就在这一刻,羿忽然感觉十分诧异和怀疑,嫦娥对他的外出离别绝无怨言,苦守寂寞,对于上天庭之事,又从不热心,只求与自己朝夕相守,便觉满足。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会忽然打起仙丹的主义,毅然抛弃了自己独自飞升到月亮上去了呢?当时只是癸儿见到她飞升月亮,辛儿是一无所知。凭此片面之词,自己就相信了。会不会这里还有不为自己所知的原因和别样情形?
想到这里,不禁面色更变,手足冰冷,直冒冷汗。自己甚至还曾以彤弓素矢想要射下月亮,幸好自己没有射中,否则,万一嫦娥真的并非故意要窃食仙丹,自己岂非痛悔一生?
宓妃见羿并不回答,脸色却是忽明忽暗,最后又突然变色,不禁有些慌了,问道:“将军怎么了?难道宓儿说错了什么话吗?”
羿从回忆中惊醒过来,道:“不,与你无关,我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想要去求证。我要立即回家!”
宓妃吃惊道:“将军真的不肯留下来?是宓儿粗陋不堪匹配将军,还是洛河水浅,不堪养育蛟龙呢?”
羿谦然道:“小姐误会了!如今您是王母亲封的洛河水神,羿只是一介凡夫,是我配不上小姐才对。洛河风景秀丽,民风淳朴,这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可惜羿只是粗人,待不得这灵秀之地,还是回去黄河岸边与狼虫虎豹为伍方能安心。何况河伯冯夷并非甘于安份守已之人,羿必须回到那里去监视着他,如若他再敢胡作非为,我便为百姓除害。”
宓妃凄苦地道:“想不到宓儿如此命苦,先是遇人不淑,如今又遭将军见弃。但即命该如此,宓儿也不敢怨将军无情。还请将军保重,宓儿去了。”她绝望地走向洛水,热泪满腮。
羿身边的几个年轻猎户皆为宓妃报起不平,纷纷抱怨羿不该如此绝情,更怂恿他去追回宓妃。
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道:“小姐,羿有几句话要单独对你说。”
宓妃示意身后的众女仙停下来,伤心地道:“将军还有何话说?”
羿走上去,扯起宓妃的衣袖,走向远处,直到确信众女仙和猎户皆听不到他们说话才停下来。
宓妃抽回衣袖道:“还拉着我做什么!”
羿叹了口气道:“小姐不要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羿如今是带罪之身,不但得罪了天帝,更因仙丹之事得罪了王母,小姐若不与我在一起,大家太平无事,若与我在一起,将来或许会生出事端。河伯也未必甘心就此罢休。”
宓妃嗔道:“不要说这些搪塞人家的理由好吗?你又何曾怕过谁来呢!如今我已不再是河伯之妻,谁能管到我的事!分明是你自己不肯罢了。”又再满含醋意地道:“我真的那么不堪,比不上你的嫦娥吗?”
羿苦笑道:“小姐不要这样说。我确是放不下对嫦娥的感情,却并非是小姐不好。小姐貌美如花,兰心慧智,谁能不爱?但羿即与嫦娥结为夫妻,如今虽天人相隔,仍盼有重聚之日。承蒙小姐错爱,羿也只有辜负了。”
宓妃道:“宓儿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遇到将军!现在更对嫦娥充满了好奇。能令将军如此念念不忘,虽遭背弃仍矢志不渝地深爱,想来必非寻常女子。宓儿真的很羡慕她……”说到最后,宓妃流下热泪,掩面向洛河奔去。
望着宓妃的背影,又是怜惜,又是无奈。
羿返回有洛氏族,向首领辞行。如今宓儿做了洛河水神,河伯再难来此兴风作浪。他自然可以放心离去。
首领挽留他多留几天,羿想到嫦娥奔月之事或许另有别情,却是归心似箭。只答应再住一晚,次日起程。
这天夜里,羿听到从洛水传来宓妃的歌声,仍是那首“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歌,但却非像初次唱起这首歌时候的热情洋溢,欢喜雀跃,而是伤感无奈,充满了绝望的味道。
羿披衣起身,带好长剑和弓箭,跳上马背,向洛河驰去。
来到洛水河畔,只见宓妃正翩旋于水面之上,凌波而舞,身体飞旋抖动,激起浪花飞溅。夜色之中,浪花也像那天夜里的火光般,使宓妃的舞姿有种热烈奔放之感,但这刻伴着凄绝激昂的歌声,便如垂死的天鹅般,像是要释放尽生命最后的一丝热情。
羿看得大不是滋味,却是无可奈何。唯有狠下心肠,向宓妃拜了三拜,算是道别,然后抖动缰绳,飞云放开四蹄,沿着洛水河畔,向京城方向飞奔而去。
自羿走后,有洛氏在宓妃的护佑之下一直太平无事,繁衍生息,不断壮大。人们于清晨或黄昏天色不明之际,仍能偶尔看到宓妃在雾气弥漫之中凌波而舞,唱出动人的歌声。人们称她为洛神,又或凌波仙子,为其立庙祭祀。
而一路飞驰归家的羿,心中所想的却只是要找出嫦娥奔月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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