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孰能无情
在深宫后院中,有什么比风传播更快的吗?有,那就是在大殿中发生的悠关后宫的事事。所以,当我前脚跨进宫门时,张振父子已率领众人在不远处迎接我。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响彻云霄。
望着跪着的黑压压的人群,我的心变得稍微有些宁静。而就在这时,如妃也出现在我的眼帘前。她的凤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刺眼,那么夺目,连我也不觉伸手想挡住从她那凤钗上的宝石反射过来的光。但我的侍者显然把这当作我的命令,他们纷纷围住如妃。而如妃显得有些惊愕,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注视着围上来的人,道:“大胆,现在再也不是由她镇国公主说得算的时候,你们竟敢如此大胆,来人……”可惜,她的喊叫并没有人答理。“臣等叩见公主,”反倒是侍候她左右的人跪倒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一切,让如妃惊呆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而我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但她仍要做最后的挣扎,在叫喊着:“你们好大胆,竟然这样恩怨不分,我一定要禀报皇上……”我的侍者已经再也忍受不了了,走上前去就哐了她一耳光。这一耳光好厉害,竟让她倒退好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鲜血从嘴中流了出来。
我转身欲离开,猛然间,她又大喊大叫起来:“虞镇国,你别太得意。你终久是女儿之身,你最终也只会像宁安公主一样,落了个只有封号的皇帝而已。”
她的这句话令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我转身来到她面前,俯下身来望着她,良久,直到她向后退了几步,我才冷冷道:“是吗?就算我有一天落到了那种结局,也强过你啊!”话完,我就转身离开,朝兰妹居住的宫中奔去。我边走边吩咐:“将如妃囚禁起来。”“是!”很快地有人答应下去了。
“兰儿啊,”刚到宫门口,我就听到了兰姨那撕心裂肺地呼喊。我心一慌,加快了步伐。走进兰儿的寝宫,我看见了衣衫不整的禇叔。他忙向我俯身跪拜,我忙扶他起来。他那苍白的脸和蓬乱的头发,在告诉我他才刚从牢里释放出来。望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我的自责不由得加重了。再看兰姨,身为贵妃的她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根根白发再也不无法隐匿于头饰之中。
“镇国啊,”兰姨看见了我,泪痕满面。起初,她不也确信是我,直到把我全身摸了一遍,才也确信我活着回来了。她叫了我一声后,就昏倒在我的怀中。我忙嘱咐人将兰姨安排在旁边的宫殿里休息。
“兰妹!”透过绣帐,我看到兰妹静静地躺在床上,旁边有几个御医在问脉。太医院的大师傅也来了。他们向我行礼,我无视于他们,俯身看着兰妹。我这才发现她的被面已布满灰尘,脸似才刚洗过,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得似好几日不曾喝过水,满屋的霉变味令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想捂住自己的鼻子。
我坐在床边,拍去她被面的灰尘,示意侍女拿来湿巾,沾沾她的嘴唇,然而清洗着她脸上的脏迹,看来有好多天没有人来侍候她了。我边做着,边听大师傅说:“公主,镇兰公主昏迷不醒,乃是由于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而引起的,只要善加引导,镇兰公主仍有希望苏醒过来。”
“那就好,开药吧,”我点点头。也就在这时,已有宫女端来崭新的被面,以及换洗的衣物。看来,她们是要给兰妹淋浴更衣了。我便率众人出去。在门外,我问张振:“侍候镇兰公主的宫女和侍众难道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吗?”张振躬身告道:“启奏公主,如妃因恼恨公主,所以镇兰公主宫中所有侍婢都被她下令杖毙,无有活口。镇兰公主昏迷后,因无人料理,日渐削瘦,老奴等无法只能偷偷地给她进些流食,但无人医治,终非长久之事。还好,公主今日全身归来,如不然镇兰公主性命难保啊。”他说得有些哽咽,叫人听得心酸。
“是吗?那得多谢你们了。对了,传本公主的懿旨,今日宫中所有有功之人全部重赏,尤其这段日子偷偷来照顾镇兰公主的赏双份。”
“老奴遵命,”张振领旨下去了。
这时,我才发现还少了一个人,便问:“褚侍卫呢?”
旁边有人告道:“褚侍卫属于宫外人,没有被囚于宫内,现正被扣押在天牢。”
我示意张则过来,说:“你领我的旨出去,叫他们释放褚侍卫。”
“是,”张则这就领命下去了。
很快,乱烘烘的皇宫安静下来了。每个人就开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而我就静静地坐在兰妹的床边,握着兰妹的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希望能借此让她的意识能够恢复过来,以帮助她尽快地苏醒。可是,说了半天,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在这时,宫女端上药来,我小心翼翼地喂她服药,尽量不让她把药吐出来。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我心中的自责便不断地加剧。
刚喂兰妹服完药,有人上来禀报说宗正及几位大臣要求见我。我点点头,示意他们在前殿等候。我则站起来,又有人上来道褚天过已被抬进宫来。“抬进宫来!”这句话实在蹊跷。我便命他们抬到这儿来。果不其然,几个侍卫抬着昏迷不醒的褚天过进来。只见他身上的血迹已经与衣服连结在一起,脸上也留有鲜明的鞭痕,更不说身上那处处显现的触目惊心的伤疤。令我不由地伸手抚摸着他身上的伤口,旁边的人告诉我,自宫廷出事后,褚天过就被囚入天牢,不知道是谁下的令,要卒吏们每天都要抽打他一百鞭,然后用盐水拨洗。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所幸的是当他们去解救时,他还尚有一口气。我忙命令御医前来诊治。直到御医说他并无性命大碍时,我才放心来到前殿。
在前殿,我不仅见到了宗正,还见到了我的老师——宰相大人。他们向我施礼后,分别站在我两侧。我就命人端来几把椅子,请他们坐下来议事。他们谦让几番后,就都坐了下来。我知道他们是来探寻我怎样处理善好的事宜。
“公主,小皇子的满月之事?”这话是由宰相先开口。
“继续按父王的旨意办,”我微笑着。
“公主圣明,”宗正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另外,向镇守边关的各将帅下旨,说本公主将择日前往边关巡视防务。”我又笑着对宰相道。
“是,”宰相站起躬身答道。
“公主,那华越国侵犯之事,”宗正忍不住要问。
“交给靖翔云处理。这本就是该他处理的事。他没有叫急,我们凭什么叫急?”提起这事,我就有些恼火。
“那请公主即刻下令让他回边关戍守。”宰相立刻接着奏道。
“怎么,他还没有离京?”这不得不令我有些奇怪。
“他说无有公主旨意,不敢轻易离京,”宰相正色看着我。
“喔,”我这才想起来,便感觉有些好笑,“是我让他回来看看他的老母,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何况他还是个孝子。”
“公主,边关紧急啊,”宗正也不再打哈哈了。
“呕,是紧急。”我想了想,便拿出怀中的红萧,递给宰相,“你速将此萧送往华越国太子狄华江手中,告诉他我一切安好。”
“这……”宰相有些犹豫,但他转而一想,便明白了,“是,公主,我这就去办!”话完,他就要下去了。临出门时,他又缩了回来,回头怜爱地望了我一眼,说:“公主,以后不要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知道,老师,”我向他深施了一礼。
注视着宰相离去,宗正有些不放心,道:“公主,这样行吗?”
“放心好了,皇叔,”我回到原位坐好,“如果半个月内,华越国还不退兵,我将亲率大军前去了结。”
“那就好,”宗正像是放松了下来。可接着,他又变得小心翼翼,轻声问:“公主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我脑袋瓜子一闪,明白宗正说此话的意思,便道:“我想封镇兰公主为监国公主,如我无子息或早逝,便由她继位。”
“公主圣明,”宗正倾身跪拜。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镇兰公主身体一向不大好,如果万一……”
“大胆,”这话让我很生气,不由大怒道。
“请公主见谅,请公主见谅,”宗正显得有些恐慌。
“皇叔,请莫见怪,”我渐渐地平复下来,伸手扶起宗正,道。“我知道你的担心。你看这样好吗,我赐名皇子为镇城,如我和镇兰公主都无有子息或早逝,将由他继位,如何?”
“公主,圣明,”听了我这番话,宗正立即又跪拜在地。只见他渐渐地泪流满面,话也越说越多了:“公主,你的心胸开阔无人可比,我等实感有愧。感谢上苍,能让你生于我虞氏皇族。今生能遇有你这样的开明之主,也实乃我之幸,弘宣国臣民之幸啊!老臣无以为报,只能在此祝你长命百岁,保我弘宣国千秋万代。”
皇子的满月,我没有出席,但依然还是很热闹。所不同的是,主持满月事宜的是兰姨,因为我已将皇子划归为兰姨名下,并开始着手立兰姨为皇后的事。但这些我并没有告诉兰姨,希望能给她带来一些惊喜,因为过些日子就是她的生日了。自母亲出世后,父王一直没有立皇后。中宫空虚,才让如妃这样的人有机可趁。我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至于如何处理如妃,我却没有想好。因为父王整日不离她左右,让我无从下手。唯一让我安心的是,她的家族及附庸终算没有剩下一个活口。有一些曾逃往国外,而华宣和狄华江都把他们给我押送了回来。这是一次血腥的屠杀,不知道有多少人牵连其中。没有人敢出面求情,我只能竭力地不冤杀一个人。因为皇权的争夺,本身就是用沿着淌满鲜血台阶而上的。对宫内,我没有进行多大的处理。因为我相信张振等人会为我办好此事。
至于边关之事,自我的红萧被传送给狄华江后,华越国便立即退兵。朝中的大臣难免不大惊小怪,但宰相很快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处理着朝政。令我吃惊的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宰相被囚在家,朝庭政务依然井然有序。我看了看父王独自提拨的几位世家子弟,显然这些政务都由他们处理的。看来,压抑世家也是有些过火。所以,我依旧保有他们的官位,并重用他们,这也算是对靖翔云的一个交待了。
宗正也不在深居简出了。他在我和父王之间斡旋,希望我们父女能在国人面前树立良好的皇帝与皇太女的形象,以免给他国以可趁之机。对此,我深表感激。因为不孝的罪名不是任何一个人能背负得起呢?同时,他也开始处心积虑为我考虑一些政事了。最令我感动的是,他将自己的独生女儿镇懿郡主许配给靖翔云。当他对我说出他的这个恳求时,我着实吃惊不小。他告诉我,从此次事件中他发现靖翔云在京城中拥有的人脉远远超乎一个边关之将的界限内。这种人不能不防,但又不能防得过分,毕竟是人才难得。思来想去,只有在皇族中找个与他能匹配的姑娘,方可安心。可父王只有我与镇兰、镇媛三位公主,镇媛早已出嫁,镇兰身体不好,不可能远赴边关,而我,招他为附马,后患无穷。剩下最尊贵的女子就是他的独生女儿——镇懿郡主。尽管他就此一女,但为了国家社稷,不能不做出牺牲。况且将女儿嫁给他,也不一定就是不幸的事。如果靖翔云能一生安心镇守边关,那女儿一生也就平安无事。这是我第一次享受到一个长辈为你出谋划策的温馨。这些埋在心里深处的忧虑,常常只能一个人独自去焦头烂额,而且还不能对任何人说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的孤独吧。突然间,有人不仅替你了解到这些,而且还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些,这种感激之情实在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
皇叔的决定果然在朝庭上引起的轩然大波。上次,镇媛公主毅然决然要嫁给镇西将军李凌云,就已经让众人众说纷纭。因为我朝前几代公主要么嫁与世勋之家,要么就嫁于世家子弟,没有下嫁庶民之人。我的妹妹——镇媛公主就开此先列。这个旨是父王下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时间长了,人们也就对此事模糊不记了。如今,皇叔将自己的独生女儿下嫁镇东将军靖翔云,怎能不让人旧事重提。最后,还是父王的一句话抚平内外的争执:“这是皇族的事,干外人何事?”皇族内,除父王和皇叔外还有谁敢随便开口说不。于是,此事就定了下来。
但靖翔云并不乐意这门婚事。他本想找借口推辞这门婚事。没想到,我那位堂妹自那日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竟满心盼望这门亲事。一听到他有辞婚的风声,便心急火燎地找到我,求我帮忙。望着她那女儿含羞的样子,我不仅想起当初镇西将军以家中已订有婚配的原由拒绝娶妹妹镇媛公主时,妹妹深更半夜地敲响我房门的那情景,不觉莞尔。
于是,我找来了靖翔云。开始,我和他谈了些军务,以及眼前各国的形势。如我所料,他对天下的担心已超乎对国内的担心。在不经意中,我随便地说道:“知道吗,在皇族中,只有镇懿郡主与我最像,跟男孩子一样对这些所谓的天下事感兴趣。”
也许就是这一句不经意的话,让靖翔云坦然接受了这门婚事。他们的那场婚事办得很隆重和热闹,父王和我都亲临参加了。京城中的所有官员都参加了,可以这么说嫁公主也没有这么热闹。也是,自先皇去逝后,我朝已有多年没有出嫁女儿了。镇媛妹妹的那场婚事,是李凌云偷偷跑离京城后,镇媛妹妹一个人跑到边关强迫他与自己结的婚。等我们想办法弥补她的婚礼时,她却呆在边关不愿回来了。曾经因为此事,我们成为周边各国的笑话。不过想来,也的确好笑。所以几十年后,镇懿郡主为靖翔云生的儿子靖翎镇前来晋见我时,我想着那些有关的事便忍不住想笑。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