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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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希腊译员(7)

“恰恰相反。凭我以往的经验,他失去线索的时候,总是说失去了线索。

当查到了一点线索而又没有完全的把握时,他就特别沉默寡言。老朋友,现在为这事搅得自己心神不安,根本于事无益,你还是赶快上床睡觉,明天早上不管消息好坏,都能精神饱满地去处理。”

我终于说服同伴听从了我的劝告,但我从他激动的神态看出,他是不可能安睡的。确实,他的情绪对我也产生了影响,我自己也在床上辗转了半夜,不能入睡。我仔细思索着这个奇怪的问题,作了无数的推论,一个比一个更难成立。福尔摩斯为什么要独自留在沃金呢?为什么他要哈里森小姐整天守在病房里呢?为什么他那么小心谨慎,不让布里尔布雷的人知道他打算留在他们附近呢?我绞尽脑汁竭力想找出一个符合这一切事情的答案,直到渐渐入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七点钟了,我马上起床来到费尔普斯的房里,只见他面容憔悴,肯定是彻夜未眠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福尔摩斯是否已经回来。

“他既然答应来,”我说,“就一定会准时来的。”

果然不错,八点刚过,一辆马车飞奔到门前,我的朋友从车上跳下来。

我们从窗前看见他左手缠着绷带,面色严肃而苍白。他走进宅子,过了一会才上楼来。

“看上去他精疲力尽了,”费尔普斯喊道。

我得承认他说得对。“说到底,”我说,“这件案子的线索可能还是在城里。”

费尔普斯呻吟了一声。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说,“但是我对他的归来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是他的手昨天并没有缠着绷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福尔摩斯,你受伤了吗?”我的朋友进来时,我问。

“唉,这只不过是因为我手脚笨拙,擦伤了一点皮,”他一面点头问候,一面回答,“费尔普斯先生,你这件案子,同我以往查办过的所有案子比起来,确实是最隐秘的了。”

“恐怕你对这案子有点力不从心了。”

“这是一次十分奇异的经历。”

“你手上的绷带表明你曾身历险境,”我说,“能否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吃过早餐再说吧,亲爱的华生。别忘了今天早晨我是从三十英里外的萨里赶回来的。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广告大概还没有回音吧?好了,好了,总不能指望事事都顺利。”

餐桌准备好了,我刚想按铃,赫德森太太就把茶点和咖啡送上来了。几分钟以后,她又送上来三份早餐,我们一起坐下,福尔摩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好奇地看着他,费尔普斯则坐在那闷闷不乐,垂头丧气。

“赫德森太太很善于应急,”福尔摩斯把打开一盘咖喱鸡的盖子说,“她会做的菜虽有限,可是像所有的苏格兰女人一样,早餐却很妙。华生,你那是什么菜?”

“一份火腿蛋,”我答道。

“好极了!费尔普斯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咖喱鸡还是火腿蛋?要不然,就请你自己动手吧。”

“谢谢你,我什么都吃不下,”费尔普斯说道。

“来吧!请吃一点你面前那一份。”

“谢谢你,我真的不想吃。”

“那么,”福尔摩斯调皮地眨了眨眼,说道,“我想你不会拒绝帮我一个小忙吧。”

费尔普斯揭开盖子。就在他揭开的同时,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盘内,面色白得像那只菜盘一样。原来盘内放着一个蓝灰色的小纸卷。他一把抓起来,两眼直愣愣地看了一会,然后把那纸卷按在胸前,高兴得尖声喊叫,在室内如痴如狂地手舞足蹈起来,然后一屁股倒在一张扶手椅中。由于过分激动他已虚弱不堪,筋疲力尽。我们给他灌了一点白兰地,使他不至昏厥过去。

“好啦!好啦!”福尔摩斯轻轻拍着费尔普斯的肩膀,安慰他说,“像这样突然把它摆在你面前,实在是糟糕透了,不过华生会告诉你,我总是忍不住想把事情做得戏剧性点。”

费尔普斯一把抓住福尔摩斯的手狂吻。

“上帝保佑你!”他大声喊道,“你挽回了我的荣誉。”

“好啦,要知道,这也关系到我自己的荣誉,”福尔摩斯说,“你应该知道,我办案失败,就像你受托失信一样,都是不愉快的事情。”

费尔普斯把这份珍贵文件揣进了他上衣里面的贴身口袋。

“我不想影响你吃早餐,但是我实在是想知道你是怎样把它弄到手,在哪里找到的。”

福尔摩斯喝完咖啡,吃完火腿蛋,站起身来,点上烟斗,安然坐到椅子上。

“先讲讲我做了些什么,后来又是如何着手去做的。”福尔摩斯说,“在车站和你们分手后,我就悠然自得地徒步走过优美的萨里风景区,来到一个名叫里普利的小村子,在小客店吃过茶点,然后把水壶灌满,口袋里装上一块夹心面包,做好了一切准备。一直等到傍晚,我才又返回沃金。当我来到布里尔布雷旁边的公路时,已近黄昏了。

“嗯,我一直等到公路上看不到任何人行走——我想,那条公路上行人从来就不太多——我爬过栅栏,来到屋后宅地。”

“那扇大门日夜都是开着的啊,”费尔普斯突然大声说。

“不错,但是我很喜欢这么干。我看中了长着三棵枞树的地方,我走过去掩蔽下来,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我蹲伏在旁边的灌木丛中,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我裤子膝盖破成这样就是证明,一直爬到你卧室窗户对面的那丛杜鹃花里。我蹲在那里,等候事情的发展。

“那个时候,你房里的窗帘还没有放下,我可以望见哈里森小姐坐在桌旁看书。她合上书关牢百叶窗走出卧室时,已经是十点一刻了。

“我清楚地听到她关门和用钥匙锁门的声音。”

“钥匙?”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对,我事先叮嘱过哈里森小姐,她回房就寝时,要从外面把你的卧室门锁上,并且亲自拿着钥匙。她一丝不苟地照我的所有要求做了,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她的合作,你就不会找到你上衣口袋中的那份文件了。后来她走开了,灯熄了,我依旧蹲在杜鹃花丛中。

“夜空晴朗,但守候仍然是件令人厌烦的事。当然,那种激动的心情,就如同捕鱼人躺在河边守候鱼群一样。不过,时间过得很慢,华生,几乎就像你我在调查“斑带案”那个小问题时,在那间死气沉沉的屋里等待的时间一样长。沃金教堂的钟声一次次地响过去,我不止一次地想,也许不会有事发生了。但是,凌晨两点钟左右,我终于突然听到轻轻拉开门闩和钥匙转动的响声。顷刻间,供仆役出入的门打了,约瑟夫·哈里森先生从月光下走了过来。”

“约瑟夫?!”费尔普斯突然喊道。

“他光着头,可是肩上披着一件黑斗篷,为的是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立即把脸蒙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墙壁阴影下靠着窗户,将一把长薄片刀插入窗框,拨开窗闩。撬开窗子,又把刀子插进百叶窗缝,挑开插销,打开百叶窗。

“从我藏身的地方可以将室内情况和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点燃壁炉台上的两支蜡烛,动手卷起门旁地毯的一角。接着,弯腰取出一块小方木板,那是供管道工修理煤气管道接头时用的。这块木板盖着T字形煤气管接头,有条管子从这里通往楼下厨房,是给厨房供煤气用的。约瑟夫从这隐蔽的地方取出一小卷纸来,重新盖好木板,铺平地毯,吹熄蜡烛。我正站在窗外守候他,他一头撞进我怀里。

“啊,约瑟夫先生比我想象的要凶恶得多!他举刀向我扑来,我只得两次将他打倒在地,在我占上风之前,我指节被刀划伤了。搏斗结束之后,他由于仅能用一只眼看人,看起来像个凶犯,但是他听从了我的劝告,交了文件。我拿到文件,便把他放走了。不过我今天早晨已经给福布斯发了电报,把详细情况都告诉他了。如果他动作迅速,是能够抓住他要捉的人的,那就太好了。但是如果不出我所料,他赶到那里时人已经逃走了,呃,那政府还巴不得呢。我想,首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其次,珀西·费尔普斯先生都愿意这宗案子不经违警罪法庭审理才好呢。”

“我的天啊!”我们的委托人呻吟道,“请告诉我,难道在我痛苦不堪的十个星期中,这份失窃的文件一直伴着我在那间屋子里吗?”

“一点不错。”

“那么约瑟夫!约瑟夫是一个恶棍一个盗贼了!”

“嗨!约瑟夫恐怕是一个比他外表看上去更阴险、更危险的人物。我从他今早跟我所说的那些话来推测,他在股票交易中亏了血本,为了转转运气,什么坏事都准备干。这个极端自私的人,一碰到机会,他就会既不顾他妹妹的幸福,也不考虑你的名誉。”

珀西·费尔普斯坐在椅中。“我的头昏了,”他说,“你的话使我更加晕头转向。”

“你这件案子的主要困难,”福尔摩斯说教似地说,“就是线索太多,极重要的线索被毫不相干的迹象遮盖住了。摆在我们面前的事实很多,我们只能从中选择必要的,然后按顺序把它们串起来,以便重现这一连串怪事的各个环节。我开始怀疑约瑟夫的根据是,你曾打算在失窃当晚和他一起回家,我自然会想到他肯定会要来找你,因为他对外交部很熟悉,又是顺路。后来,我听你说有人急于潜入那间卧室。我想,只有约瑟夫才有可能把东西藏在那间卧室里——你对我们说过,那天晚上你和医生一起回到家时,是怎样让约瑟夫搬出了卧室的——到那个时候,我的怀疑就证实了。特别是你病后第一个晚上没有人陪你住,就有人企图潜入室内,这说明这位不速之客对房内的情况十分熟悉。”

“我真是有眼无珠!”

“据我的调查,本案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约瑟夫·哈里森从通向查尔斯街的那个旁门进了外交部,因为他熟悉路径,所以当你离开办公室时,他直接闯了进去,见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便马上按起铃来,正在按铃时,一眼看到桌上摆开的文件。他马上觉得他面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得到一份极有价值的国家文件,他便一下子把它揣进口袋迅速离去。正如你回忆的那样,过了几分钟打盹刚醒的看门人才提醒你注意铃声,这一点时间是足够盗贼逃跑的了。

“他乘第一班火车回了沃金,经检查,肯定偷来的文件极为珍贵,便把它藏到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你突然返回家中,他措手不及,并被迫从那间卧室搬了出来。从那时起,屋内总是至少有两个人,这使得他再也无法拿出他的珍宝。这种情况几乎把他急疯了。但他终于瞅到了机会,他设法潜入室内,但是你没有睡熟,他的计划失败。你也许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没有服用平常吃的那种药。”

“我记得。”

“我想,他一定在药里做了手脚,因此他相信你一定会睡得很死。同时我也知道,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他觉得那么做不会有危险,他会重新再干。

你离开家回伦敦,他当然求之不得。我让哈里森小姐整天待在屋里,为的是让他不能趁我们不在时先下手。我一方面使他产生没有危险的错觉,一方面,正如刚才说过的,监视卧室内的动静。我早就知道文件十之八九是藏在卧室里,但我不想翻箱倒柜掘地破墙去搜寻它。让他自己从隐藏处拿出来,我就省去了许多麻烦。还有什么地方我没有讲清楚的吗?”

“第一次他本来可以从房门进去,为什么偏要撬窗户呢?”我问。

“从房门进他得绕过七间卧室,而从窗户进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跳到草坪。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认为,”费尔普斯问,“他有行凶的企图吗?那把刀子只能当凶器用啊。”

“这是可能的,”福尔摩斯耸耸肩膀回答道,“可以肯定,约瑟夫·哈里森先生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