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福尔摩斯探案全集(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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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六座拿破仑半身像(3)

十一点钟的时候,一辆四轮马车停在了门口,我们一起坐车去哈默史密斯桥对面的一个地方。到那里后,我们让车夫等着我们,然后步行一会儿就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大道,大道的两旁是漂亮的房子,每所房子又有单独的花园。借着街灯的亮光,我们看到其中一家的门牌上有“金链花别墅”的字样。

主人显然已经休息了,因为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大厅门上的气窗透出一圈模模糊糊的灯光,照在花园的小道上。把花园和大道隔开的木栅栏在花园里投下一条深深的黑影,我们正好躲在那里。

福尔摩斯悄声说道:“恐怕我们得等很久。谢天谢地,今晚没有下雨。

我们又不能靠抽烟来消磨时间。不过,我们成功的把握很大,所以吃点苦也是值得的。”

出乎意料的是,我们守候的时间并没有像福尔摩斯所预料的那么长,而且结束的方式很突然,很奇怪。事先没有一点声音预示有人到来,花园的大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一个灵活的黑色人影像猴子一样迅速而敏捷地跑过花园的小道。我们看到这个人影急速穿过气窗投在地上的亮光,消失在房子的黑影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声音,我们屏住呼吸,随即听到了轻微的嘎吱声。窗户正被人推开。嘎吱声停了,接着又是长时间的寂静。这家伙正在进屋。我们看见屋里有只深色提灯亮了一下。显然他寻找的东西不在那里,因为我们看到灯光在第二个窗帘上亮了一下,然后又在第三个窗帘上亮了一下。

雷斯垂德低声说:“我们到那扇开着的窗户那里去,等他爬出来时,就可以抓住他。”

但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动弹,那个人又出现了。当他走到气窗亮光照着的那块地方时,我们看到他腋下夹着一件白色的东西。他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街上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声音,这给他壮了几分胆。他背对着我们,放下手中的东西。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啪哒”声,跟着是一连串的嘎嘎声。

这个人全神贯注地忙着自己的事,丝毫没有听到我们悄悄走过草地的脚步声,福尔摩斯像猛虎一样扑到他身上,雷斯垂德和我立刻一人抓住他的一只手腕,给他戴上手铐。当我们把他扭转过来时,我看到一张尖嘴猴腮的丑脸,正是我们手头照片上的那个人。他的脸在抽搐,一双眼睛在怒视着我们。

但福尔摩斯关心的不是我们抓到的人。他蹲在台阶上,正仔细地检查着这个人从屋里拿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座拿破仑的半身像,和我们那天早晨看到的一样,而且也被砸成了同样的碎片。福尔摩斯仔细地把每块碎片拿到灯光下查看,但每一片都和别的碎片一样,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他刚检查完,屋里大厅的灯就亮了。门一开,屋主人——一位和蔼、肥胖的人——穿着衬衫和长裤出现在我们面前。

福尔摩斯说:“我想您是约沙·布朗先生吧?”

“是的,先生。您一定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吧?我收到了您让送快信的人送来的那封信,然后就完全按您说的去办了。我们把门都从里面锁死,等待着事态的发展。我很高兴看到你们抓住这个流氓。请你们进来用些茶点。”

但是雷斯垂德急于把犯人送到跑不掉的地方去,所以没过几分钟就把等着我们的那辆出租马车叫了过来,我们四个人便动身回伦敦了。犯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双眼从乱蓬蓬的头发后面恶狠狠地瞪着我们。有一次,我的手离他较近,他便像饿狼一样猛地抓了过来。我们在警察局呆了一会儿,了解到了对他进行搜查的结果。他身上只有几个先令和一把装在刀鞘里的长刃子,刀把上有许多新的血迹。

我们分手的时候,雷斯垂德说:“没关系,希尔警官熟悉所有这些流氓,会查出他的姓名的。你看,我用黑手党来解释是没有错的。不过,福尔摩斯先生,我还是非常感谢你这样巧妙地抓住他,只是我还不大明白其中的奥妙。”

福尔摩斯说:“现在太晚了,不是解释的时候。再说,还有一两点没有弄清楚,而这个案子是值得让人一直查到底的。要是你明天晚上六点钟来我家,我可以证明,即使现在你也没有完全明白这起案子的实质,而这个案子很有特点,在刑事案件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华生,要是我同意让你继续记录我办的一些案子,我敢说这起涉及到拿破仑半身像的离奇案子一定能使你的叙述增色很多。”

雷斯垂德第二天晚上来找我们时,已经知道了犯人的许多情况。犯人的名字叫贝波,姓氏不详。他在意大利区是个出了名的不务正业的家伙。他很会雕刻,曾老老实实地挣钱过日子,但他后来走上了邪路,进过两次监狱,一次是因为偷东西,另一次就是我们已经得知的刺伤他的一个同胞。他英语说得很好。他砸碎这些半身像的原因还没有查清,因为他拒绝回答这方面的问题,但是警方已经发现这些塑像很可能是他亲手做的,因为他在盖尔德公司干的就是这种活。尽管这些情况我们基本上已经都知道了,福尔摩斯还是很有礼貌地听着。我因为非常了解他,所以可以明显地看出他的心思在别的方面,而且我还察觉到他惯有的表情中隐藏着不安和期待。最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发亮。门铃响了一下,接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个脸色红润、长着灰白连鬓胡子的老人被领了进来。他右手拎着一只老式的手提包,进屋后把包放到桌上。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这儿吗?”

我朋友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说:“您大概是瑞丁区的桑德福先生吧?”

“是的,先生。对不起,我来晚了点,火车不大方便。您给我写信谈到我买的半身像。”

“是的。”

“这是您的信。您在信上说:“我想买一座笛万的拿破仑塑像的复制品,愿意用十镑买下您手头的这一座。”是这样的吗?”

“是的。”

“我收到您的来信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不明白您是怎么知道我有这样一座塑像的。”

“您当然会感到意外,但是原因很简单。哈定兄弟公司的哈定先生说,他们把最后一座卖给了您,并且给了我您的地址。”

“噢,原来是这样。他告诉您我花了多少钱吗?”

“没有。”

“我虽然不是太富有,但我很诚实。我买这座塑像只花了十五先令。我想在我拿走您十镑之前应该让您知道这一点。”

“桑德福先生,您的顾虑说明了您的诚实。但是我既然已经说定了这个价,就准备按这个价付钱。”

“福尔摩斯先生,您很慷慨。我按您的要求,已经把塑像带来了。在这儿!”他打开手提包,把塑像放到桌上。于是,我们终于看到了一座完整的拿破仑像。在这之前,我们看到过的都是碎片。

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和一张十镑的钞票,放到桌上。

“桑德福先生,请您当着这两位证人的面在这张条子上签个字。这只是说明您把这座塑像的一切权利都转让给了我。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而在这世界上谁也无法预见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谢谢您,桑德福先生。给您钱,祝您晚安。”

我们的客人走了之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动作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白布,铺在桌子上。然后他把新买的半身像放在布的中间,最后拿起猎枪,照着拿破仑塑像的头顶猛地砸下去,塑像立刻变成了碎片。福尔摩斯急忙弯下腰去检查塑像的碎片。接着,他得意地大叫一声,举起一块碎片,上面嵌着一个圆圆的、深色的东西,就像布丁上的葡萄干。

他叫喊着:“先生们,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着名的鲍吉亚斯黑珍珠。”

雷斯垂德和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我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就像是看到了一出戏最精彩的高潮一样。福尔摩斯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然后像戏剧大师接受观众的喝彩一样朝我们鞠了一躬。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会暂时中断理性的思考,流露出喜欢受人赞赏的人之常情来。他那高傲冷漠的天性,曾那么厌倦过世俗的荣誉,现在却被朋友真心流露出来的惊奇与赞扬深深打动了。

他说:“不错,先生们,这是世界上现存最着名的珍珠。我的运气真是不错,居然能通过一连串的推理,从珍珠失踪的地方——科隆那王子在达柯尔饭店的卧室——一直追查到斯蒂普尼区盖尔德公司制作的六座拿破仑半身像,然后在最后一座中找到它。雷斯垂德,你大概还记得这颗价值连城的珍宝失踪时引起的轰动吧,当时警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能查出来。他们还曾请教过我,但我也解释不了。当时怀疑的对象是王妃的女仆,一个意大利人。我们查出她在伦敦有个兄弟,但是我们没有能查出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女仆的名字叫卢克莱齐亚·维努奇,我确信两天前被杀害的彼德罗就是她的兄弟。我查了一下旧报纸上的日期,发现珍珠失踪正好发生在贝波因斗殴被捕的前两天。贝波是在盖尔德公司的厂房里被捕的,当时厂里制作的正是这六座半身像。你们现在可以明白事情发生的顺序了,只是你们的思路和我的刚好相反。贝波当时已经弄到了珍珠,大概是从彼德罗那里偷来的,也有可能是彼德罗的同谋,甚至可能是彼德罗和他妹妹的中间人。我们没有必要弄清楚这一点。

“重要的是他身上带着这颗珍珠,而且就在这时警察正在追他。他跑到他工作的工厂,知道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把这颗无价之宝藏起来,否则就会被警察搜出来。当时这六座拿破仑石膏像正放在过道里吹干,一座还是软的。

贝波是个熟练工人,立刻就在湿石膏上挖了个小洞,把珍珠塞到里面,然后又抹了几下,把小洞抹平。这种藏东西的地方真令人叫绝,谁也不会想得到。

然而贝波被关了一年,同时这六座半身像被卖到了伦敦各地。他不知道哪一座像里有那颗珍珠。摇摆石膏像是不起作用的,因为湿石膏把珍珠牢牢地粘住了,所以只有砸碎石膏像才能找到它。贝波没有失望,而是机灵地、耐心地继续寻找。他通过在盖尔德公司工作的表弟弄清楚了买下这些半身像的零售公司。他设法在莫斯·哈德逊公司谋到了一份工作,这样就查明了其中三座的下落。但是珍珠不在这三座像里。然后,他在某个意大利雇员的帮助下,查清了另外三座塑像的去处。一座是在哈克先生家。在那里他被他的同谋跟踪,这个人认为他应对丢失珍珠负责。在后来的搏斗中,他刺死了他的同谋。”

我问:“如果这个人是他的同谋,为什么又要带着他的照片呢?”

“带照片是为了找到他,因为这个人有可能要向别人打听贝波。这个道理是很明显的。我想贝波在杀了人之后,大概会加快行动,而不是延迟。他担心警察会发现他的秘密,所以要赶在警察之前赶紧动手。当然,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在哈克那座半身像里找到了珍珠,我甚至都无法确定他找的是珍珠,但是我很清楚他在寻找什么东西,因为他把半身像拿出去,走过几栋房子,在有灯的花园里才把它砸碎。既然哈克的半身像只是三座中的一座,那么珍珠在里面的可能性也只有我向你们说的那样是三分之一。另外还剩下两座,他显然要先去找伦敦城里的这一座。我警告房主人,以避免再发生悲剧。

然后我们去那里,取得了最圆满的结果。当然,我到这时已经很清楚我们追查的是鲍吉亚斯珍珠了。被害人的姓名把这些事件完全连在了一起。现在只剩下一座半身像,也就是瑞定区的这一座,而且珍珠一定在里面。我当着你们的面从塑像的主人那里买下了它——珍珠就在这儿。”

我们目瞪口呆地坐了一会儿。

雷斯垂德说:“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你处理过许多案件,但这起案子处理得最巧妙。我们苏格兰场的人不是嫉妒你,不是的,先生。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如果你明天去苏格兰场,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警察,谁都会高兴地向你握手致意的。”

福尔摩斯说:“谢谢你!谢谢你!”他转过脸去,我还从来没有见到他被人间的温情如此感动过。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过来,变成了原来那个冷静而又现实的思想者。他说:“华生,把珍珠放到保险柜里去,并顺便把孔克-辛格顿伪造案的文件拿出来。再见,雷斯垂德。如果你遇到什么新的问题,我会很乐意尽我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