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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断肠2

第48章 断肠2

这一句话一出口,我自己就先惊呆了,这是我的声音吗?我原本的不是这样的,先前的声音是很洪亮的,阿昌一直嫌我嗓门大,还一直拿这个教训我来着。可现在,居然变得又小又细,极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怎么会这样?

我无力的勉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想下床去。小道姑拦着我说:“师姐,你不要乱动,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拿。”

我只好躺回床上,用那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叫什么名字?帮我把镜子拿来可以吗?”

小道姑看我听话的躺好,眉开眼笑的说:“师姐,我叫静语,师傅走之前让我告诉你,你的道号叫静思。”然后她起身去拿梳妆台上的镜子,一边说:“这里是玉清山的九宫观。”

静思?我苦笑,自此以后只能这样安安静静的思念他了吧,我实在不配做妻子和母亲,唯有这一件事,恐怕是我至今做的唯一正确的事了。我离开你,也许你会伤心,会难过,可是永远不会被世人发现我们的小秘密。

以后,希望你娶一个清清白白,贤惠可人的皇后,不要像我这样身有恶名,又骄纵任性。请一定让她好好善待我的孩子。有父亲和哥哥在,绝不会让丰儿和晏儿受半点委屈。

我接过镜子,看见里面的人,我差点把镜子丢掉。这是怎样的感受呢?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我的前世,那个名叫杨晓如的女子。是的,她是杨晓如,二十多年,我一直是这样一个普通女子,这样的清秀面容哪里及的了云巧如的百分之一。

我颤抖着再看了镜子里的女子一眼,那是二十岁时的样子,是叶程离开我的那一年。让我吃惊的是,我额上的梅花妆不见了!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解药可以驱除它的诅咒吗?

“断肠,断肠”我喃喃的念着,是的,如果有一种药可以解开的话,那必定是断肠了。爱着一个人,却要离开他。我已经换一张脸活在这个世上,就算哪一天能够再见,他再也认不出你。只能眼睁睁的看他遗忘自己,看着他与别的人白头到老。

断肠,思君断肠。此生尽忘,唯将思君以断肠。

我的泪打在身上的薄衫上,静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清澈的眼神好像早已看破了红尘。过了好久,当我的泪不再落下的时候,她说:“师姐,你早些歇息。师傅远游去了,明日还要早起念经。”

她起身出门,我默默躺在昏暗的光线里,自此以后,前尘往事,都算了吧。

光阴流转,一转就是五年。

五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有的人原本胸无大志,五年可以让他闯出一番天地;天真无邪的孩子,五年足以成为一个温婉恬静的娉婷少女。五年,足以改变一切。

三年前琅琊王齐燕昌夺了天下,登基为帝,年号为景泰。长子齐丰改名为齐甄阳,立为太子。年轻的帝王没有正妻,最宠爱的侧室便是太子与二皇子的母亲如夫人,然而这位如夫人五年前被歹人掳走,早已下落不明。坊间传言,这位夫人长得极美,若不是沦落风尘了,就是已经香消玉殒了。

最奇怪的是,这位英俊的帝王不但没有册封皇后,身边就连半个妃子也没有。百姓们纷纷猜想,皇帝恐怕还念着旧情,想着那位如夫人呢,要不然怎么现在还不近女色。又有人说,现任的皇帝原本是王爷的时候就十分寡情,蜀地多少美女,他愣是一个不要,身边至始至终也就只有一个如夫人。

大臣们着实着急,要知道经过这么久的动荡,皇家的子嗣凋零,伸出手指来算,皇帝只剩一个病怏怏的哥哥初阳王,一个嫁了人的康敏郡主,再加上太子和二皇子,一只手就算完了。怎么不急!可是皇帝依旧我行我素,对老臣们的谏言嗤之以鼻。

宫中两年一次的选秀女,第一次说是新帝登基,没时间理这破事,老臣们想啊,我们不要您费着神,我们给您选好了,你盖个章 这事就成了吧。第二次皇帝说国事繁忙,没这闲工夫,老臣们又想啊,这觉总是要睡得吧,我们就找一姑娘给您暖暖床还不行吗?皇帝丢下一句来:“朕身上热着呢,用不着!”

夏天的玉清山中很是凉爽,郁郁葱葱的葡萄架下坐着个身着道观的女子。女子左手执着一本经书,右手拿着一只狼毫,手下的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墨花,女子却毫无知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女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毁了的随笔摇了摇头。真是浪费啊!

“大师姐,你在这儿啊!害的我好找。”来人正是静语,五年的时间,她也长大了,眉目长开了,身形也不像以前那样瘦小。

坐着的女子站起身来,对来人颔首一笑,眉眼间的丽色渐渐蔓延到整张脸。静语一时又有些呆了,大师姐刚来的时候,整个人了无生气,开头的两年里,几乎都是消沉的。后来又不知怎么渐渐好了,也会笑了,话也渐渐多了,虽然有时也会走神,但是比那时候好多了。

她也发觉,大师姐是很耐看的人,第一眼觉得只是清秀,可是却让人很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然后就会发现,她越看越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眼波流转,煞是动人。

“师姐,静语是不是打搅你清修了。”

那站在树下的女子低眉浅笑,流目四盼,阖上面前的书,说:“我哪里算的上清修,这世上的事一件也参不透。”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刹那间有些悲戚,却只是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表情,她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静语说:“早上静雯和静雅两个丫头又大闹了一场,师傅让她们跪在朝云观外反省呢!这不,现在太阳这么大,她们也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我想请师姐去求求情。”

“这两个丫头!”女子又好气又好笑,“看来是上辈子结了仇,这辈子来报仇来了。三天两头的吵!”

静语也笑,这两人的确是八字不合,师傅还偏偏就让两人呆在一间厢房里,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静思站起身来说:“走吧,去看看。”

静思一进朝云观的院里,就看见了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人儿,两人白净的脸都被太阳晒得通红,却老老实实都不敢出声,想来是被骂惨了。

两个人一看见她,连眼睛都恢复了光彩,静雯还可怜又兴奋地叫了句:“大师姐。”

静思走过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说:“你们两个小丫头!”

两个人吐了吐舌头,却又看着对方挤眉弄眼的做鬼脸,静语上前来说:“你们两个还不知悔改,真不应该去找大师姐来给你们求情。”

静思笑了笑,向观里走去。她自己也有孩子,经管他们不在身边,但是母性是天生的,静雯和静雅都是师傅捡来的流浪儿,两个孩子到这里才每天都能吃上饭。静思对她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两个小人最喜欢这个大师姐。两个人虽然平时闹的挺大,到了大师姐面前却很默契的不吵不闹。

静思走进观里,看见师傅正在打坐,她轻声说道:“师傅,今天的日头真是不错。”

师傅依旧静心打坐,静思走过去,又道:“她们俩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吵吵闹闹也不算什么大错,师傅,您就网开一面,让她们回房罚写经书吧。”

师傅老半天才真开眼来,说:“静思,这观里就算你心最软。这两个小丫头三天两头这样闹,观里都不清净,我也就是小小惩戒一下,你却次次都来求情,反倒显得我不讲情理。”

静思说:“师傅您主持规矩,自然是要严厉,可静思最看不得孩子受苦,只能违背师傅的教导,恬着脸来求求情。”

师傅摇摇头说:“你呀!就惯着她俩吧,我这老婆子也不管了。你把她们领走吧,我看着也心烦。”

静思笑着说:“那静思代静雯和静雅谢谢师傅了!”

师傅挥了挥手,静思退出了厢房,走到观外来,伸手拉起较小的静雯说:“都起来吧,小心,站得稳吗?”

静语也把静雅扶了起来,说:“干脆把她们俩抱去厢房吧,反正这样子也走不了。”

静思点了点头,把静雯交给静语,自己背起更重的静雅。静语抱着静雯走在后面,静思说:“观里也就我们姐妹四个人,你们两个还这样不懂事,每天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吵大闹的,弄得师傅都不能静下心来念经。”

两个小人儿都没有说话,静思又说:“我每日教你们识字读书,是想要你们知礼懂礼,以礼待人。你们却连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妹都不珍惜,我也不说了,今天晚上把礼义那一章每人抄三十遍给我,以后若是再因为这样被罚,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晚上的时候,静思没有去佛堂,自从喝下断肠后,她就有头疼的毛病。那种仿佛想要撕裂的痛总是折磨着她,可是这些痛却永远抵不过心里的疼。

她的阿昌,还是那样的傻,他还在奢望着什么呢?如果她那日真的死在那口井里,他是不是就会放弃了呢?她不可以再回去了,也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容貌和声音已经完全改变了,恐怕就算她站在他面前,他也再也认不出来。

不知道丰儿和晏儿可还好?对了,丰儿已经改了名字,叫齐甄阳,成了一国的太子。今年也该七岁了,晏儿也应该会读书认字了,不知道他们俩相处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着他们。阿昌会好好照顾他们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

即使他们分别了,即使再不能相见,她也一刻都没有忘记过阿昌和孩子们。她这辈子剩余的时间,都要用在想念他们上,她每日每夜为他们念经,祈求上天保佑孩子们平安健康的成长,保佑他的阿昌能再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

静思刚睡下,就听见敲门声,她起身开门,看见静语站在门外,她喘着气说:“师姐,外面有一对夫妻说要投宿,师傅闭关去了,我只好来问问你。”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说完静思把散在肩上的头发用束带简单的绑了起来,穿上道袍,拿起一只灯笼,跟在静语后面。

静语想着刚刚师姐的样子,她虽然披着头发,却仿佛天生就那样优雅,她一直怀疑师姐的出身不简单,至少也是个贵族的小姐。因为那满身的贵气并不是不施脂粉,穿着简陋的道袍就能遮掩住的。她一直在猜想,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怎么会跟着师傅到这小小的道观里出家为尼。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也许是家道中落,也许是被夫家抛弃了,总之她的身上满是神秘。

静思刚到前厅,就看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等到走近时,才能用平稳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两位施主,是要投宿吗?”

那美丽的女子回过头来,身边的男子温柔的扶着妻子,俊男美女,实在是一对璧人。那女子的眼睛还是那样美,像弯弯的两道月牙,笑着说:“这位女道长,小女子和丈夫急着赶路错过了旅店,看见这里有个道观,不知能否叨扰一夜?”

静思以前听人说过,爱笑的女子,运气总不会差,应该说的就是采薇,看来哥哥对她很好,两个人看起来依然是那么恩爱。她们五年不见了,她就站在她面前,却已经不认识她了。

静思微微笑道:“鄙观简陋,还请两位施主不要嫌弃,里面请吧。”

此生我已经别无所求,只要你们幸福就好。

这一个晚上,静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辗转到了天亮,只好起来念经。自己的心安静了这么久了,却因为他们的到来就被打乱,她大概注定要愧对佛祖吧!

静语一早做好了斋菜,静思前去采薇的房里叫他们夫妻俩来吃早饭,走到窗边却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她仔细一听就知道是采薇在哭。静思犹豫着该不该去打扰,就听见哥哥说:“妹妹若是还活着,肯定能治好皇上的!”

静思一惊,他在说什么?阿昌怎么了!他生病了么,可是他是皇上啊!宫里那么多太医,什么病这么厉害,怎么会治不好呢?

采薇又说:“皇上哪里想治什么病!他当初就一心求死,要不是爹拦着,他早就……”

静思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廊边。阿昌这个笨蛋!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她就不要天下,不顾百姓生死,不顾将士们的生命吗!况且,他们还有丰儿和晏儿呢!他难道也不顾这两个孩子了吗?她抓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她却不觉得疼。

她必须去,她不可以再躲在这里,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就算只为看他一眼,她也必须去!

静思跑进房里,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空手来,自然也要空手走。她匆匆拿了件道袍放进包裹,拿下挂在墙上的剑,这一路不知会遇上些什么,手上有武器也好防身。她回头,赫然发现原本在闭关的师傅站在门口。

静思心里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师傅却忽然开口说:“静思,你想好了吗?”

静思突然跪下说:“师傅的大恩大德,静思永世难忘,可是静思记挂的那人如今病了,静思不得不去救他!”

师傅闭着眼说:“罢了罢了,为师也不强留你,一切都是定数!为师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静思伏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五年了师傅的好她一直铭记在心,她哽咽着说:“师傅,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徒儿一定铭记在心!”

师傅依旧闭着眼睛,说:“第一,你出了这里,我们的师徒缘分已尽,无论以后怎样,你不可以对人说起你是我的徒儿;第二,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记得听从自己的心,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