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否还记得那件案子的特别之处?”
“什么特别之处?”
“我弄到将近二十五万英镑,是不是?”
“听说有这么多。”
“可是你知道吗,那笔钱并没有收回去?”
“不知道。”
“喂,你猜这笔钱现在在哪?”
“我猜不出。”
“他大声说道:“这笔钱现在在我手里。千真万确!我的金镑比你的头发丝还要多。小伙子,如果你手里有钱,只要懂得如何利用这些钱,你就能为所欲为了。你想,一个为所欲为的人,会甘心在这爬满耗子、甲虫的破旧中国船的臭货舱里等待死亡吗?不,先生,他不但要解救自己,还要解救他的难友。你应该相信这一点。凭圣经起誓,只要你相信他,他就能解救你。
“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开始我以为他不过说说而已。不久,他又试探了我一回,还庄严地向我发誓,说确实已经定好了秘密夺船的计划。上船前,就有十二个犯人做好了准备。由普伦德加斯特领头,用金钱作动力。
“普伦德加斯特说:“我的同伙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他非常忠诚可靠,并为我们掌管着钱。你能猜出他现在在哪吗?瞧,他就是这条船上的牧师——一点不错,是那位牧师。他穿着黑上衣上了船,身份证名符其实,他带在箱子里的钱足够买通全船人。所有的水手都听他的。还在他们受雇之前,他就已经用现金把他们全部收买过来了。他还买通了那两个看守和二副梅里尔。要是他认为船长值得收买,他会连船长也收买过来的。
“我问道:“那我们究竟想怎么干呢?”
“他说:“你说呢?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那些士兵们的衣服被血染得比裁缝做的还要红。”
“我说:“可是他们有武器啊!”
“他说:“年轻人,我们也有武器,到时候给每人发两支手枪。全体水手都将做我们的后盾。如果这样还夺不成船,那我们都该送进女子寄宿学校。今晚你跟囚在你左边囚室的人说一下这事,看他是否可靠。”
“我照他说的做了,得知我的左邻是个际遇和我相似的年轻人,他犯的是伪造货币罪。他当时名叫伊文斯。后来他和我一样改了名字,现在已是英国南部一位事业蒸蒸日上的富人了。他当时很乐意参加那次行动,因为那是唯一可以解救自己的途径。我们的船经过海湾之前,船上只有两名犯人没有加入这一秘密行动。其中一个我们信不过他,因为他意志薄弱,另外一个正患黄疸病,帮不了多少忙。
“开始时,我们确实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水手们都是无赖出身,特别擅长干这种事情。冒牌牧师不时来囚室给我们鼓劲,他背上的黑包看起来装满了经书。他这样来来去去十分频繁,以至第三天时,我们每人床下都藏有一把锉刀、两支手枪、一磅炸药和二十发子弹。两个看守早就是普伦德加斯特的耳目了,二副也早成了他的帮手。船上与我们对立的,只剩下了船长、两名船副、两个看守、马丁中尉和他的十八名士兵以及那位医生。尽管行动很保密,我们还是决定小心为妙,在夜间进行突然袭击。然而,事情来得比我们预料的快得多。情况是这样的:
“开航后第三个星期的一天晚上,医生来囚室给一个犯人看病。他的手无意中放在犯人的床尾时,触到了手枪的轮廓。如果他保持沉默,我们的行动可能就被他破坏了,可是他胆小慌张,当即发出一声惊叫,吓得面色苍白。那个犯人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抓住了医生。他来不及发出警报,便被堵上嘴,绑到了床上。我们蜂拥着冲出了医生来时通往甲板的门。
两个哨兵当即被射倒。一个班长跑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也被打死。另外两个把守官舱的士兵没有开枪还击,因为他们的火枪没装火药。他们上刺刀时被击中身亡。然后我们又朝船长室冲去,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了枪声。船长倒在桌上,脑髓弄脏了钉在桌上的大西洋航海图。牧师则站在一旁,手里的枪仍在冒烟。两个船副已束手就擒,整个事情看来已大功告成。
“官舱就在船长室隔壁,我们一齐冲进去,坐到长靠椅上畅谈了起来。
失而复得的自由使我们欣喜若狂。官舱里有很多货箱,冒牌牧师威尔逊砸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二十瓶褐色葡萄酒。我们敲碎瓶颈,把酒倒入酒杯,正要祝酒狂饮一番,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声。官舱里顿时硝烟弥漫,以至我们都看不清桌子对面的东西了。烟消雾散后,房子里一片狼藉。威尔逊和其它八个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直到现在我一想到那桌上的血和褐色的葡萄酒还觉得恶心。当时我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我想,当时要是没有普伦德加斯特,我们一定都完了。他发出一声公牛般的怒吼冲出门去,后面跟着所有活下来的人。我们冲到舱外,发现中尉和他手下的十个士兵正站在船尾,从官舱上面的旋转天窗的缝隙里向我们射击。我们抢在他们重新装好火药之前对他们进行射击。他们顽强地进行抵抗,仍打不过我们,五分钟后战斗结束了。天啊!那条船简直成了屠宰场。普伦德加斯特像暴怒的魔鬼,他把士兵们像小孩一样提起来,不论他们是死是活,一个个全抛到海里。有个中士虽然伤势很重,仍然出人意料地坚持游了一段时间,多亏一个人发慈悲在他的脑部打了一枪,这才结束了他的痛苦。最后,我们的敌人只剩了两名看守、两名船副和那位医生。
“在怎样对待这几名剩下的敌人的问题上,我们发生了分歧,并激烈地争吵起来。大多数人满足于夺回了自由,不愿再杀人了。他们认为,杀死手执武器的士兵是一回事,冷酷无情的杀人则是另一回事。我们五个犯人和三个水手都不愿看着俘虏被杀死,但普伦德加斯特那一帮人却坚持杀掉他们。他说,为保安全,我们必须斩草除根,他要杀人灭口,以免将来有人告发我们。他这么一说差点儿使我们也遭到拘禁。最后他终于答应说,如果我们愿意的话,可以乘小船离开。我们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因为我们早已对这种血腥的屠杀倍感恶心。我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
我们除了每人一套水手服之外,还得到一桶淡水,一小桶腌牛肉、一小桶饼干以及一个指南针。普伦德加斯特扔给我们一张航海图,要我们对外说是一艘失事船只上的水手。出事地点是北纬十五度,西经二十五度。说完他割断缆索,任我们漂流而去。
“我亲爱的儿子,我讲的故事现在到了最惊心动魄的部分了。激战时,水手们曾调转方向逆风行使,我们离开他们后,他们却鼓起船帆,顺着东北风缓缓驶离我们而去。我们的小船在平稳的波涛中行驶着。船上我和伊文斯教育程度最高。于是我们俩坐下来查看海图,以确定我们所在的位置,并选择登陆的海岸。这是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问题,因为往北五百英里是福德角群岛,往东七百英里是非洲海岸。考虑到风转向北吹,我们最后决定还是往塞拉利昂方向比较好,于是便调转船头朝塞拉里昂驶去。这时我们从小船的船尾已看不见三桅帆船船身,只能看见船桅了。我们正远远地看着它时,传来了雷鸣般的巨响,响声震耳欲聋。烟雾消散后,“格洛里亚斯各特”已荡然无存。我们马上调头朝出事地点驶去,海面上的余烟说明这里刚刚发生过的灾难。
“我们花了很大时间才赶到,开始我们担心去得太迟,恐怕救不出什么人了。海面上随波起伏着的一些断桅残板显示出帆船沉没的地点,却没有人活着的迹象。我们绝望地掉转船头,忽听有人呼救,我们这才看到不远处的一块木板上躺着一个人。我们把他拉上船,这是一个名叫哈德森的年轻水手,他严重烧伤,精疲力尽,不能开口说话,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
“原来,我们离开后,普伦德加斯特那伙人就开始动手杀害那五名被囚禁的人。两名看守被他枪毙后又扔进海里,三副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普伦德加斯特还下到中舱亲手割断了那位可怜医生的喉管。最后只剩下了勇敢机智的大副。他已经事先设法挣脱了绳索,见普伦德加斯特手持血淋淋的屠刀向他走来,他冲下甲板,一头钻进了尾舱。十二个罪犯端着手枪跟着冲进去,发现他手拿火柴坐在一只启开的火药桶旁。船上一共载有一百桶火药,大副发誓说,谁要是动他一下,他就叫全船人同归于尽。话没说完船就爆炸了。哈德森认为,爆炸不是大副用火柴点燃的,而是一个罪犯开枪走火引起的。不管原因是什么。这就是“格洛里亚斯各特”号帆船和那帮劫船暴徒们的结局。
“我亲爱的孩子,简单地说,我经历的可怕事件就是这样。第二天,我们被开往澳大利亚的“哈茨伯”号搭救了。船长很容易就相信了我们是一艘触礁客轮的幸存者了。“格洛里亚斯各特”被海军部作为海上失事船只记录了下来,而它的真正的遭遇却不为人所知。“哈茨伯”后来顺利地在悉尼将我们送上了岸。在那我和伊文斯易名去采矿,在那个异乡人聚集的地方,我们轻易地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分。我也不必再提以后的事了。最后我们赚了钱,在世界各地旅游了一番之后,又以富有的殖民地居民的身份回到英国,并买下了产业。二十多年来,我们生活得平静、幸福,力图彻底忘记过去。
当这个水手来找我们时,我马上记起了这个被我们从爆炸后的船上救起来的人,你可以想象我当时的感觉。不知他是如何找到我们的,他见我们有些害怕,便百般欺诈我们。你现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想得罪他的原因了吧,那么你便会在一定程度上同情我那满心恐惧的心情了。他现在虽然离开我们去找另一个受害者了,但是他却留下了那无声的恫吓。”
“下面的字是用颤抖的手写下来的,字迹难以辨认。“贝多斯来信了,告诉我哈德森已全部检举了。仁慈的上帝啊,宽恕我们吧!”
“这就是我那天晚上念给小特雷佛听的故事。华生,这件案子可真具有戏剧性啊。我的好友被这件事弄得伤透了心,他后来到特拉依去种茶树了,听说在那里过得还好。至于那个水手和贝多斯,自写信之日起就再没有他俩的消息。实际上,警察局并没有接到检举,看来贝多斯错误以为哈德森的威胁是当真的。有人看到哈德森在附近出没,因此警方以为是他杀死了贝多斯后逃走了。而我认为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很可能是贝多斯在绝望之中以为自己已被告发,便杀死了哈德森报仇,并携带所有的钱财逃离了英国,这才是事情的真实情况。华生,要是你收集资料用得上这些,你尽管采用吧。”
(周觉知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