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若不相知,何必相守
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沉默像是一张网,紧紧地捆在每个人的心上,紧致得让人窒息望着这满屋子乱成一片,隐隐要起的风波,若惜深深吸了口气。
俄顷,急速而又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咚咚的声音宛若敲在人的心上,传出一片纷乱如麻的心绪。
他,是在意的。
心乱了,所以,脚下的步伐才会乱了。
他不是个合格的夫君,应该会是个合格的爹爹吧,看着湛云落满眼伤痛、发丝凌乱散在肩上。
她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伤。
从眼神中就看得出,他是个喜欢孩子的男人,虽说,浪迹花丛、风流浮浪,可是,在看到地上那已经毫无气息,浑身冰凉青紫的死胎时,他颀长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握着,绽出虬然的青筋。
一个跨步上去。
温柔地……温柔地……将那死婴抱于怀中,用宽大的袖子掩好了他。
“王爷,请为小世子做主!”
一干小婢早已按照上官芊的吩咐开始哭泣祈求,将“罪魁祸首”风若惜围在当中,愤怒地看着她。
只是,目光不敢与她对视,只敢盯着她浅碧的群裾。
湛云落轻轻地抚摸着死婴稚嫩却满脸血污的小脸,喉咙一阵咯咯作响,墨黑的眸子仿佛冬夜星空下狭长的黑宝石,淡淡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水汽,久久不曾说话。
天青色的袍子尽染血污,他也不觉,就那样紧紧抱着死婴,恨不能将他揉进骨血。
周身溢出来的浓殇,所有人都不忍卒。
若惜静静地看着他,似隔着千年的距离,又仿佛他那张悲绝的脸就在眼前,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伤,看见他的痛。
连他碎裂的心跳,似乎都能听闻。
“来人——”
良久,他沙哑着嗓子沉声开口,声音寒冰般凛冽,“将这屋里所有的丫头,全部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丫头们骇得花容失色,不知所为何事,齐声喊冤。
湛云落冷冷地道:“小世子不过三月有余,如何能禁得住这地上的寒凉,你们竟由着他就这么不着一物的躺着。二十板子本王打得不对吗?”
他凤眸半眯,冷戾地一扫,十几个丫头全都变了脸,脸色煞白。
“小世子生出来就是死胎啊,他怎会知冷暖?”
有个不甘心的啡衣丫头哭着脱口而出,天哪,二十板子下来,她娇弱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她不要,不要!
湛云落冷然一笑,淡淡地道:“他不知冷暖,难道你们也不知冷暖吗?倘使你们有半点慈悲,就不会任他像个没父没母的弃儿,孤独无依地躺在这冰凉的地上。本王的小世子已经累了,需要休息。你们,去领板子吧!”
啡衣丫头还要辩解,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小婢狠狠瞪了她一眼,生怕说出不该说的,她这才狠狠咬着唇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腹中——是侧妃娘娘要她们这么做的,她们又何罪之有!
顷刻间,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走上来,将花枝凌乱、哭喊求饶的丫头们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想起木棍狠狠打在肉上,噼啪作响和凄厉哭喊的声音。
湛云落脱下长袍温柔地将死婴包好轻轻交给身后的柳长风,深深睨了若惜一眼,然后大踏步地走进内室。
若惜却为这一深深的一眼寒了心孤独寂寥,在空旷的大厅中失去了方向。
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信任,有的只是杀意与肆狂的悲痛。
原来……
呵,在这样的时刻,他仍然会直觉的选择不相信!
纵然是将凤凰朝日锁在她的身上又有何用?
不相知、不相惜!
没有信任的感情只如浮水飘萍,毫无根基,一阵风,就可以吹散的无影无踪。
凤凰朝日,怕也只是他一时的兴起。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求取。
男人的本能而已!
苦笑着,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看着若惜眸中渐渐变冷,柳长风微微摇了摇头,心里说:王爷啊王爷,你这又是何苦?
纵然是要保护她,也不必用这种反噬己身的方法,伤在她身,痛在你心,何苦来着?
一万种方法,偏偏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如果这样的付出,收不到回报,只怕人间六月飞雪都昭雪不了你大海般深沉的委屈!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个当口爱上她……
柳长风半垂着眼睑,看着屋外的寒风刮进来,拂动的自己衣袂飘飘,心里很不好受。
男人再大度,心也会受伤的,离王殿下究竟要怎样的隐忍,才会平静地面对她的冷淡,这个除了一双眼睛明澈无比的素淡女子,就真得值得他如此付出吗?
内室断断续续传出上官芊嘤嘤的哭泣声和湛云落沉痛压抑的安慰。
大厅中则一片肃静沉默,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沉默像是一张网,紧紧地捆在每个人的心上,紧致得让人窒息。
俄顷,湛云落从内室一步步地走出,眉眼间的疲惫与沉痛拧得眉毛都锁到了一起。
他缓缓在上首的梨花椅上坐定,沉沉地看着大堂上如一枝遗世独立的清菊般静静站着的若惜,幽幽开口道:“风若惜,你还有话说吗?”
若惜心口一痛,铮然看着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被淡淡的冷辉笼着,说不出的冷酷、高贵,仿佛划过千年长河的离殇一下子涌上了心田。
不知为何,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她陡然生出一种薄怒来,淡淡的,笼于胸腹之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