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家境极苦,他高中没念完,便进城打工了。
没学历、没技术、没特长的他,在民工如潮、力气最不值钱的城市里,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儿,只能默默地忍受着更多的鄙夷甚至是欺辱的眼神,卑微地挣着极低的工钱。可以说,那时,他品尝到了底层打工者的艰辛与酸楚。
在那个毫无生气的小饭店里,他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儿,还得整天提心吊胆看着老板的脸色,生怕哪里一时照顾不到,便要承受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好几次,他热血上涌,差点儿一走了之,但最后我还是忍住了,因为像他这样的打工者找一份工作太难了,而他的家庭又太需要他每月拿回去的那300块钱的工资了。
春节前夕一个飘着雪花的晚上,店里来了一家三口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中,他一下就猜出他们准是刚从外地来打工的。
两大碗煮得有点儿过头的面条,再加上几瓣干瘪的大蒜,他们竟吃得香喷喷的,像是吃着生猛海鲜。尤其是那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边吃边玩着他用拣来的糖纸给她折叠的小纸鹤,高兴得叔叔长、叔叔短地跟我攀谈不停。
难得有这样好兴致的时候,在三个陌生的顾客面前,他竟有了见到亲人般的感觉,抑郁多时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瞧着老板转身出去了,他便给他们加了一碟免费的小咸菜,换来他们一连串的“谢谢”。
闲聊中,得知他们刚刚从江苏来,听说这里修鞋的江苏人不少,年轻的夫妇俩也准备支一个修鞋摊。他们畅快地喝着他勤快地添加的白开水,脸上挂满了对未来自信的憧憬,仿佛他所说的那些关于打工的种种艰难,根本没什么了不得的,在他们眼里似乎挣钱是件挺简单的事情,只要肯吃苦就行。他们还开导他好好干,先学好本领,以后自己出去也当老板。
以前他从未奢望过自己能当老板,只想着能舒心地打工就很知足了,但听了他们的话,他竟真的有些心动了。
送一家人出门时,那个小女孩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跑到他跟前,把两枚面值一角的硬币塞到他的手里:“叔叔,这是我给你的小费,祝你新年快乐!”
他连忙推辞:“叔叔不能要你的钱,快攒着过年买好吃的吧。”
“电视里面上饭店的顾客,都要给服务好的服务员小费的,叔叔,你的服务非常好,我应该给你小费,再说了,这是妈妈给我的压岁钱,我想怎么花都可以的。”小女孩仰起头来,两眼黑亮黑亮的,脸上写满了可爱的认真。
“可是,我……我……”他眼角有些灼热,执意要把钱塞给小女孩。
“拿着吧,小兄弟,那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女孩的父亲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不容推辞地命令他接受这份无比珍贵的馈赠。
他们一家人的身影早已在夜色中消失了,他还攥着那两枚寄满深情的硬币,呆呆地伫立在北方深冬那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心里翻涌着一股股无法形容的温暖。
就是那冬夜里那小女孩纯净的亮眼睛,就是那久久温暖他心扉的两毛钱的小费,让他懂得了——无论怎样的一个人,无论其身处怎样的境地,都不应失去梦想,都应该学会自珍和自强。
数年后,他竟真的在那座城市里的一家大酒店做了老板。虽然他再也没见到那位可爱的小女孩和她的父母,但每每看到珍藏的那两枚硬币,他都会无比清晰的回忆起那个冬夜里的那些动人的情节,都会在心底默默地说一声——谢谢,谢谢曾带给我幸福的“人间天使”。
品与悟:
有时,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细微的举止,因纯真无瑕的爱意的浸入,也会在刹那间给冷漠的心田送上一缕温暖,给茫然一片希望,给卑微一份尊重,让阳光透入幽闭的心扉,让沉寂的梦想飘动起来,让生活色彩缤纷起来……
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天使,只要心中藏满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