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0年的春节前夕,我跟着随民政部门的同志,带着米面油肉和慰问金,去给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特困户“送温暖”。
一个上午,我们走访了五个特困户,目睹了一个比一个清贫的家境,看到了一张比一张凄苦、无望的面容,在一声一声有些显得机械的“感谢”声的后面,我听出了对未来沉重的叹息,我们同情而无奈。是的,我们送去的那些东西,对于他们那巨大的贫穷,仅仅是杯水车薪。
下午,天空飘起了很大的雪花。换了三次车,又穿街走巷地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我和民政局的小赵来到了市郊的特困户王淑兰家。她家住的是一间平房,低矮狭小,仅有十平方米左右。小屋内的摆设简单至极,最惹眼的是窗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菊花,紫色的花瓣透着缕缕暖意。室内最贵重的东西,恐怕要算床头旧木箱上那个12英寸的黑白电视了,但那上面蒙的绣了梅花的布帘干干净净,仿佛刚刚洗过一样;已露出本色的地板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双自家缝做的棉布拖鞋,虽然用料不过是些细碎的布头,鞋面上却巧妙地拼了好看的图案,精致得像一件件工艺品,让人喜爱。
屋内温度不高,卧病在床的王淑兰,盖着一件撒满了素洁的百合花的小被。见到我们带着东西进来,挣扎着坐起来,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我都跟街道主任说了,今年我们不用政府救济了,过了这个春节,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你们是最应该得到政府关心的。”望着干净、利落的小屋里的一切,一股特别的好感涌过心头。我知道,王淑兰丈夫两年前因患癌症留下数万元外债,扔下她和五岁时大腿肌肉便开始萎缩的女儿撒手而去了。王淑兰今年春天,又在清扫大街时被一辆货车撞伤了腰,肇事的司机至今没有找到,她辛辛苦苦赚的一点点钱,还不够支付药费呢。
说话间,王淑兰的女儿晓雪抱着一大卷彩纸回来了,她脸蛋冻得红扑扑的,一进屋,便掩不住喜悦地告诉我们——她的剪纸作品,卖了五十块钱,摆摊的邻居让她再多剪一些,说是春节前能多卖一些。
“妈妈,等再卖了钱,我给您买一件过年穿的新衣服。”晓雪拉着妈妈的手,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的憧憬。
“好孩子,等妈妈的身体好起来,多挣钱,给你买好多的书。”王淑兰抚摸懂事的女儿,她知道女儿最喜欢读书了。
听说我还是一位作家,晓雪赶紧拿出两个纸张颜色不同、却订得很整齐本子,那上面是她在闲暇中写下的文章,她一一指给我看,让我帮助修改。
“看不出,你还很有文学潜能呢,好好地写,没准儿你也能成一个作家呢。”读着那一篇篇简单而真诚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心。
“真的?我相信我女儿一定会有出息的。”听了我由衷的鼓励,母亲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妈妈,我会努力的,我们的日子会一天天地好起来的。”晓雪忽然想起兜里装的几颗红枣,硬是给我和小赵手里各塞了一颗。
回去的路上,我和小赵不约而同地感慨——这是一个真正富有的家庭,面对生活里的种种磨难,他们没有一丝的尤怨,只有对未来美好的希望,只有对生活的热爱,他们永远不属于贫穷的行列……
后来,我陆陆续续地在报刊上读到了晓雪的文章,得知她的母亲与别人合伙开了一个小吃部,生意很红火,家里的外债都还清了。还听说晓雪要出书了,她们家准备搬进新居了……接连的好消息,其实都在我的意料中。
品与悟:
真的,应该感谢晓雪母女,从她们身上,我知道了——生活中,最大的清贫,莫过于希望的清贫,而最大的富有,莫过于对生活执著的爱。诚如一位诗人说的那样——有爱的希望生长的生活,注定是芬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