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譬如朝露:自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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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墒

这时候,扛一把铁锹走进地里,一脚踩下去,“咔嚓”,锋刃切断了土地的肉。土壤若是致密的,就是活的,有血管神经,也痛。假如它们散漫飞扬,便死了,像窗台马路上的浮土,松手了。它们去世之后,可以不负责任,到处乱走。地不是这样——有生命的土,手腕扣着手腕组成的家族。把锹插入春天的地里,随着“咔嚓”,握着榆木锹杠的双手,分明感到地的战栗,一激灵。

我蹲下,捧起土。自打去年秋天分手,又一年没见了。土用湿润的宽掌和你握握,最近怎么样?一想,真是春天啦,土潮乎乎的,大地都黑黑的滋润了。地也会运气吗?抵住地心引力,把珍藏一冬天的水分提到嗓子眼儿。我把土放回去,踩实,不然一会儿水分就蒸发了。农民知道这个,最心疼地表这层水气,这叫墒。

庄稼人对土地叩首,说您真是大德,这点水分自己舍不得用,让五谷生长。地垂下眼帘微笑,心想人怎么老不开窍呢?我让庄稼生长,也让你们认为没有的青草生长。

土地的法则是生命的法则,只要有生命,就让它活。这里无功利。

再过几天,地里会长出葱郁的禾苗和各种各样的草,没有限制和甄别。土地的宽容不止于此,它上面还活着吃草生存的牛羊。草是土地的子孙,当牛羊吃掉它的生灵,土地不心疼吗?不心疼。人类刁也吃掉庄稼的种子吗?牛羊和人类也是土地的子孙。对土地来说被人收割的庄稼没有白白生长,没白长的理由也并非它养育了人类。

我听到了土地广阔沉缓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