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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晚上有同学会,所以三点半左右动身回家。蒹葭坐在车上,本来是想陪元应慎聊天以转移开车的疲劳。但是由于在沙滩上一时意乱情迷的亲吻让她有些逃避不敢面对他。想起来,脸颊还有些发烫。那还是她的初吻呢。元应慎立刻发现了,笑眯眯地问她。神情满足得好像享受了一整尾鲰鱼后窝在壁炉前的猫!
她默默地坐在车上,由于疲惫,一会就睡着了。
到了家精神已经恢复大半。洗完头发洗完澡,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动也不想动。真不想去同学会了。反正外省的同学还是在外省工作,这次同学会也就是留在家里的那几个人,平常见面的机会很多。而且婚礼上,大家也热热闹闹聚过一场。但是,这是为他开的洗尘宴呢。
“小葭,小葭。”元应慎轻轻地敲着房门。
“请进。”门轻掩着,并没有锁紧。
“准备好了吗?我送你过去吧。”
“等一会。”
看着她没骨头似的躺在床上,精神困乏。
“对不起。让你陪我一整天,累着你了。”不过,在心底,他可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他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让蒹葭去见那个提琴小王子。为什么,这还用问吗?
“没事,我也玩得很开心嘛。还要谢谢你呢。”
“反正你们同学会也经常开,要不今天别去了。”
“是啊。”蒹葭有些犹豫,“可是我答应了他们说我会去的。”
“我要好好想一想。”蒹葭无力地靠着被子,“我要运用理智慎重地考虑一下。”
她笑嘻嘻地从零钱罐里掏出一块硬币。
“正面是去,反面是不去。”还真是慎重的有理智的考虑呀。
“呀,正面!好了,去了。反正同学会也是吃饭聊天,也不累。就是今天出去一天晒得黑黑的。”声音里有丝苦恼。
元应慎有些失望,不过也有些得意。嘿嘿。这是他故意的!怎么可以让小葭在她最美丽的时候与提琴小王子会面呢?蒹葭从衣橱里找出一件月白色压黑色花边的麻质连衣裙,因为在室内,空调开得很大。想了想,又在外面添了一件米色镶黑边麻质镂空中袖针织衫。再配上一条白色挂珠项链。清新干净,仿若清晨站在阳台上为鲜花浇水的邻家女孩。
“真漂亮啊。”元应慎称赞道。心里不免有些郁闷。早上去他的公司,就随随便便穿牛仔、T恤,晚上见提琴小王子,却会精心打扮。差别待遇啊差别待遇!
虽然明知道早上蒹葭也是为了赶时间,但是看到她现在“女为悦己者容”心里总不是滋味。
“我送你过去。”
“谢谢,不过不用了,打车过去也很方便。”
“闲着也是闲着。”
“你忘了吗?今天你爸妈不是要你晚上回去一趟?”
“哦。”他想起来了。父亲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
“那我还是送你过去吧。反正顺路。”
顺路?一点也不顺路。她父母的家和要去的饭店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但是她没有再说话。
元应慎回到家。原来公司最近有一项新的合作案,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希望能够成为合作伙伴,拜托父亲帮忙说项。
他根本无心谈公事,心里一直惦着蒹葭的同学会。同学会?没事开个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他们见面了,会是什么样呢?小葭没有谈恋爱就是因为一直没法忘记他吧?那个人结婚了吗?如果没有,这次见面他们会不会……到最后他都已经想象到蒹葭和那个人在灯光好、气氛佳的酒吧里深情款款地彼此凝视了……
越想越不安。连忙站起来告诉父亲公司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紧急处理,说了句改天再谈后迅速离开。
幸好他一开始送蒹葭到饭店,知道同学聚会的场所在哪里。但是等到了饭店,服务员却说他们吃完饭,已经走了。
元应慎开着车顺着车潮,漫无目的地向前游动。黑黑天幕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妖艳地闪烁,如以黑暗为养料的暗之花。
烦闷地打开窗,新鲜的空气立刻灌进来。高亢的流行乐也随之杂混进来,更加让他焦躁。
绕着城区逛了两圈,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小葭应该回家了吧。他想道。于是调转车头往回家的方向开去。
回到家里,屋里黑黑的,没有一丝灯光。
“小葭,小葭。”他用钥匙扭开门锁,一边开灯一遍喊道。
回答他的只是一片寂静。换好鞋,又走到她的房间里去看看。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闹钟嘀嗒嘀嗒的声音格外响亮。“还没有回来吗?”他自言自语道。失望地重重落座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按一下。屋里霎时充满了电视里传播出来的声音。但是,好孤独的感觉……
是电视剧。正是每天他回来时,蒹葭追捧的古装剧。
“梦瑶,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无法忘记你。不管我身在哪里,你的身影总是不会模糊,反而随着思念的加深,越来越清晰……”电视里,男主角深情款款地捧着女主角的手,极其感性地说。
“向天,我也是……”女主角伤感地流下了美丽的泪花。
“梦瑶,我们走吧。走到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男主角激动地说,一脸豪情万丈。
“向天——洗发护发三合一,我爱××!”还没等女主角美丽忧郁的面部特写结束,元应慎满脸阴沉地换了频道。屏幕上一个青春活泼的女子欢快地跳跃着。
都十点半了,怎么还没回来?他不住地张望壁上的挂钟。其实晚上十点半,也不算太晚,但是是他忍耐的极限。
抓起电话又放下,看到挂钟的时间又过了“漫长”的五分钟,顿时刺激得他左手一哆嗦,按下通话键。
“喂。”电话里传来她笑吟吟的声音。
“是我。”他低沉地说。
“哦,应慎啊。有事吗?”
“没事。电视剧太难看了。”一边说一边又抬眼看看电视屏幕。广告放完了,现在正在热播一部情感伦理大悲剧!怎么又是这部电视?这部连续剧同时有多个频道在播放。
“哦,你一向不喜欢看电视剧。还有什么事吗?”
元应慎皱了皱眉头,“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还要过一阵吧,大家还在喝酒。”
“已经很晚了。明天没课吗?”
“上午没有,下午四点有一堂。你明天要上班,早点休息吧,不用接我了。”
“这么晚坐计程车不安全。”
“没事。同学送我回来。”
“不要麻烦别人了,我过去接你。”
“不用了,顺路,不麻烦的。”其实与同学相比,她更不愿麻烦元应慎。因为她借着婚姻的名义麻烦他,利用他对她有好感而让他得不到回报地不断付出。已经欠他太多了。
他应了一声,真想问他是谁,是谁送你回来。但是忍住了。
他有些不快地问:“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接你。”
“谢谢你,真的不用了,我们还要玩一阵。”
“告诉我地址!”他坚持说。
“谢谢你的好意,真不用接我了,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再见。”
瞪着被她挂断的电话,他恼怒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怒火冲天地继续看电视。居然把他电话挂了,居然把他电话挂了!
将遥控按来按去,一会广告,一会伦理大悲剧,一会某航空公司的客机空中坠落,短短五分钟,他已经将所有频道游了两遍!
放弃似的关了电视,扔下遥控。忍不住走到蒹葭的卧室里,借着由百叶窗缝里透出来的光线,打量着这个房间,感受她留在这间房子的气息。米色的衣柜,拖曳到地上的被子,蓬松的枕头,窗台上的文竹,翻开的书卷,放在电脑旁边的硬币……就是这个让她做出理智慎重抉择的硬币,他无聊地将硬币拿起来,在朦胧的光线端详:这个硬币很厚。他将硬币翻转过来翻转过去,两面都是正面!是两枚一块钱的硬币粘和起来的!
“这个家伙。”他轻轻地失笑,心里一阵苦涩。
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些商务杂志、报表,他统统不想看。叹了一口气,熄了灯,睁着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从来没有这么空虚寂寞的感觉。虽然结婚也才两个多月,但是每天一下班后就按时回家。蒹葭并没有约束他的行为,不过他居然觉得待在家里比和狐朋狗友出去泡酒吧有意思!才短短半个月,他就已经习惯了和她一起生活,还挺乐在其中!
她做饭,他一旁帮忙洗菜,递盐罐,递盘子;她在客厅里看碟,他就在旁边处理公事;她回房上网,他就在网上和她聊天。
两人随便聊着点什么。有时候是说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是聊新闻,他惊讶地发现尽管她并不常看新闻,但是当她总能从他谈到某个事件的时候撇开表面的浮光掠影,三言两语就问出其中被掩盖的真实。
他们还谈论NBA的赛事,私底下预测今年哪支球队会夺总冠军。她本来是讨厌一切体育活动的,但是篮球例外。因为看了《灌篮高手》以后就对篮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没有时间看比赛,她就看网上直播,看完了尽职地给他转播今日赛况。还爱讲一些奇奇怪怪的八卦:例如火箭队客场龙主场虫,例如小牛队的霍华德,只要他得分超过二十,小牛队就能稳胜;再例如,只要她看五台转播火箭队赛事,火箭队必输。有时候兴致高昂也会模仿五台的解说员的语气:那个“弹簧人”不是在接球,是在叉球。整个手就一个大叉子!
烹饪技巧不错,但是自信心比烹调技巧要高昂好几倍,常常做出奇怪的菜,问出一些他觉得都没有回答价值的问题:这个鱼香瓜条吃起来有没有鱼的味道?不过,味道不错。他喜欢在家里吃饭,喜欢每天早上看到准备好的早餐和餐桌上她盈盈的笑脸。
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吃晚饭了,洗完澡了,就躺在阁楼里的地毯上,打开斜顶上的窗,任月光星辉漫洒进来,听黑人的鼓点乐。夏天夜晚的清风穿过窗口,吹起素色的窗帘。楼下白荷的清香随着风儿一点一点,慢慢渗入空气……她听着音乐,有时候会慢慢睡着,光洁如玉的脸庞在月光下恬静秀美。
不管做什么,但知道她在自己身边,心里就有满足感,有淡淡的安定和喜悦……
窗外传来汽车的引擎声,他站起来走到阳台上。一辆银白色的小车缓缓驶进大铁门,在楼下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位修长俊挺的男子下车来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出来的正是让他牵挂一晚的蒹葭。
不知道那男子说了些什么,蒹葭浅浅地笑着,球形的路灯洒下淡黄的灯辉,溶溶的灯光下,那样的笑容就像一片温柔皎洁的月光。
从来没见过她那样的笑容。元应慎握紧了双拳,埋下复杂的心绪,继续站在阳台上观望。
蒹葭站在台阶上笑着和那位男子说再见,那男子坐进车里又探出头来,拉下蒹葭的手,在她手边轻轻一吻。
元应慎不想再看下去,慢慢地走进屋里,坐在沙发上,手支撑着额头。那一幕,让他心痛得仿若传说中被猎人一箭穿胸的白鸟。
蒹葭吃了一惊,急忙缩回手,怔怔地看着他。
“再见。”他有些不好意思,收回身子,定定地看了灯光下的蒹葭,开车离去。
她不否认见到龚逸夫——她少女时代朦胧暗恋的对象,之前的雀跃。毕竟,那是她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动心,即使只有浅浅的一抹绯色,但是在记忆中难以磨灭。她没有再对其他人有过丝毫心动的感觉,只有龚逸夫,对她来说是特殊的。知道龚逸夫并没有结婚,而且还对自己保留情意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后悔结婚早了几个月。如果再等等,也许,局面就不一样了。不过,世事难料,如果没有缘分,即使再等,也是等不到的。她不是已经等了好多年了吗?也许,她没有结婚,他也不会回来。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又微带凄凉的笑意。
回到家里,一片黑暗寂静。
他没有回来吗?蒹葭想道。她也没有想到婚后,元应慎居然放弃过去的浪子生涯,每天准时回家吃饭,帮忙做家务。俨然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也懒得开灯,摸索着换了鞋,疲惫地朝卧室走去。
“小葭……”蒹葭转过头来,黑暗中,朦朦胧胧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坐在沙发上。方才她进屋的时候没有注意。
“咦,应慎,你在啊。”
“今晚玩得还愉快吗?”
“嗯。”
“那就好。”
“还有事吗?没事我去洗澡了。”
……
蒹葭洗完澡,头上包着毛巾出来,看到元应慎还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应慎,你怎么啦?”蒹葭走过去,弯下身体问道。
元应慎突然伸过手,将她拉到怀里。猝不及防的,蒹葭倒在他腿上,仰面躺在他的怀里,包裹头发的毛巾松开了,海藻般丰厚的发丝铺泻在他腿上;雪白的肌肤在柔和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整张脸仿若笼罩着一层轻雾,若隐若现;平日漆黑清亮的眼瞳此刻仿若飞进一片星云,迷迷蒙蒙;小巧的樱唇微微启开,轻轻吸着气,可怜兮兮地颤抖着。这样的小葭,这样充满女性魅力,娇柔妩媚的小葭是他第一次看到。
蒹葭吓了一跳,挣扎着站起来。
“不要动,小葭,不要动。让我抱抱你。”
他的声音仿若丧失了所有力气,含含糊糊。
“怎么啦?应慎?”从没见过他这么没精神的样子,蒹葭不再挣扎,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他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她看不见他所有脆弱惊慌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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