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离歌(四国名将系列之太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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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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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路,黑沉沉的,望不到尽头。夜风,在耳畔呼啸,冷冬的寒意就像把刀直渗入人的心底深处。

站在寂静的街口,她默默地等待着,雪花落满全身也毫无知觉,唇边甚至噙着一抹淡淡而温暖的笑意。

忽然,街道的那一头亮起了温暖的光芒,紧接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亮起,就像是银河中的繁星,驱走了寒冷的黑暗。

“无论你回来得多晚,我都会为你点燃街灯,就算天上没有月光,你也能看清回家的路……”

灯火阑珊处,一身白衣的他,手中提着一盏灯笼,面带微笑地望着她。那笑容就像阳春三月的微风,直暖入人的心头。那个时候,就算是寒冬最冷的夜,她都觉得温暖。

但现在呢?现在才初秋吧!可是,她却觉得冷,从心底里冷出来……

夜,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二人轻微的脚步声在夜里回荡着。黑沉的夜幕上并无半点星光,一片寂寥。前方,灯火摇曳,那并不明亮却温暖的光芒照亮了前方,隐隐勾勒出了一座雄伟行宫的轮廓。

情景依旧,但一切,却已是物是人非。

这里,曾是她与他的家。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美好而快乐的三年。原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但一年前的那个雪夜里,他却悄然离去,从此销声匿迹。

在他刚刚失踪的前半年里,她发疯似的到处寻找,翻遍了离国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有人说,其实他是天界落下的神癨,因为没有人有他那般出尘的气质,有他那般淡定温柔的笑容。如今,他在凡间的留恋已结束了,所以,他回了天界。

对于民间的传言,她只是一笑置之。

她信他是个人。因为神一定没有他那样的深情,那双墨黑如宝石的眼睛里三年来都写满了眷恋。

那时,她是那般坚定不移地相信着他。相信他一定会再次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如同那个时候,他的突然出现一般。

而此刻,他终于出现了,却是令她痛心疾首。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个傻瓜。

停下了脚步,她走到街道的一旁,提起手中的灯笼,拿出了烛火。

街道的两旁,挂了满满两排未点燃的灯笼,一直延伸到无尽的黑暗尽头。

“这是当年你为我挂的灯笼。”霁雪璇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点燃了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明亮而温暖的光芒顿时照亮了整个街道。

那个时候,她为了国事总是很迟才回家,但无论天多么黑暗,她都不会担心。

因为,总有人会为自己点燃街道上所有的灯,在路口静静地等着自己。

那时,自己是幸福的吧?

幸福得就如同生活在梦境里,卓清延的体贴与温柔曾在整个离国传为佳话。所有的人都说,她嫁了一个好丈夫,她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但如今呢?街道上这两排看似温暖的光芒却成了她心中最深最痛的伤口。

“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你为我点灯时的心情。”转过了身,她看着一直静静跟在身后的卓清延,“我想知道,那三年,你对我的一切,是否有一样是真的?”

卓清延沉默,微垂的眼帘,掩住了他心中真正的情绪。

霁雪璇静静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了起来,带着自嘲,“我竟笨得问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啊!”伸出手,她轻抚着身旁的一盏街灯,指间轻轻流泻出了一丝留恋,“知道吗?你在这里真的留下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让我情不自禁地去猜测你当年的想法……”收回了手,她唇角微弯,“无论我身上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与责任,但我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卓清延的身躯微震了震,轻轻抬头。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过雪璇说这样的话。像她这样一个骄傲入骨的女子,是绝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但今夜……

心中隐隐捕捉到了什么,他的心口忽然隐隐刺痛了起来。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吧?我一回到离国,就把你带到这里来?”望着灯火下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霁雪璇淡淡地道。

卓清延迎上那双清澈却隐含着悲伤的眼眸,淡漠一笑,“是啊,一切应该在今晚彻底结束了。”

“你果然是个无情无心的人。”霁雪璇别过头,不再看向他的眼眸,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让他看见她此刻眼中的神色。

“啪啪!”她互击了两下手掌,忽然“轰”的一声,有火焰燃烧了起来。

从行宫那里冒出了浓烈的烟雾,巨大的红舌在黑色的夜幕下显得更为醒目而凄厉。随着火焰的高涨,它开始一点一点地扩大着它的领域,渐渐地,烧燃到了他们所站的街角。

火焰之中,那两排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地被吞噬了,也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化成了灰烬……

霁雪璇第一次遇到卓清延,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雪天。

那一年,她设下棋局,广招天下棋士对弈。七天下来,她击败了离国各路棋道高手,就在她以为这棋局落下帷幕的时候,他出现了。

一身白衣,淡定从容。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忽略的清新儒雅。虽然面目俊美,冠绝天下,但最吸引人的,却是那一双比黑宝石还要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眸看似温和,但眸光中隐隐藏着另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那一天,她看着他的衣袍在寒风白雪中激扬飘荡,竟给人一种羽化飞仙的感觉。但她除了知道他叫卓清延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他们一坐下来,便对弈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光微露,棋盘上,黑白两子竟还是平分天下,显成鼎立之势,似乎谁也吃不了谁半分便宜。

那一局棋,是她第一次与人打成了平手。他们也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于是,两人约定再比一局。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第二局棋从旭日东升,一直下到明月西斜,二人还是打成了平手。

那一刻,她的心中燃起了一团从未有过的火焰。

她……一定要打败这个男人。

在约下第三局棋对弈的时间后,她早早就来到约定的地方,但眼看时间一分分地过去,却没见到卓清延。

“青儿。”霁雪璇最讨厌不守时之人,神色已冷了几分,朝头对一旁的侍女吩咐,“派人去卓公子别馆看一下。”

“是。”青儿应了声,正要退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抹白色熟悉的身影,不禁神色一喜,“公主,卓公子来了。”

霁雪璇抬起头,看见了那道缓缓行来的身影。

那每一步似乎都走得很慢,很稳。

霁雪璇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与昨日一样,依旧是一身白衣,一身的从容淡然,只是……那神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就连双唇都似乎失去了血色。

“你——”

霁雪璇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想要开口询问,却见卓清延淡淡一笑,“很抱歉,让霁公主久等了。”

霁雪璇紧紧盯着他,“卓公子难道没有一句解释吗?”

“是在下的过错。”卓清延微垂下眼帘,“等下完这最后一盘,在下愿受责罚。”

“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忽然冒起了一股无名之火,霁雪璇坐了下来,冷笑,“那么,我们这一局,分不出胜负,绝不停手。”

“好。在下也想与公主分出个胜负来。”卓清延淡淡笑了笑,“我们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啪”的一声,两人击掌定下盟约。

……

第三局棋又是下了一天一夜,又是没分出个胜负。

双方都是不肯轻易服输的人,彼此都耗尽心力想着破对方的棋局,直到第二日旭日东升,棋盘上还是一副平分天下的局面。

有些疲累地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际,霁雪璇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卓清延。

他正手执黑子静默地思索着下一步棋,清晨的阳光投射在他的脸上、身上,那一身的淡定从容与淡雅飘逸,竟让人产生了一种恍如神癨般的感觉。

只是……那面色却太过苍白了些。

猛然间惊悟自己的心神被眼前这名男子夺了去,霁雪璇暗叹自己的失神。

相貌清俊的男子她见过不少,甚至有人比卓清延还胜过两分。但卓清延却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无须任何动作任何言语,就可以在无形中把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身上,该说这是一种非凡的魅力吗?

微挑了挑眉,正想收回心神,却发现卓清延原本淡淡的唇色此刻竟显得有些青紫,额际上更是布满了汗珠。

而且,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揪着心口,虽然脸上看不到任何痛楚的神色,但那只手却已用力到指节微微发白。

“卓公子,你怎么了?”感觉到不对劲,霁雪璇不禁有些担心地问。

“在下没事。”卓清延淡然一笑,将手中黑子往棋盘中一放,“该公主下了。”

收回目光,往棋盘上看了一眼,霁雪璇却微微吃了一惊,这一子放下,棋盘上的局势立时改变——黑子大有吞没白子之势。

“公子这一子真是妙绝。”霁雪璇眼中露出了赞叹之色,执起白子,一边思量着如何下子,一边浅笑道,“如果我一子放错,将会满盘皆输。”

此刻,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到了棋局上,并未注意到,卓清延揪着胸口的手蓦地一紧,眉峰似乎微蹙了蹙。

许久,她一子终于放下,看了眼再度扭转的局势,她欣喜万分,“看来,我们这一局还要继续下去——”

抬起头,却发现卓清延竟然微合着双眸,面色惨白如雪。

“卓公子?”这一次,她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

“很抱歉。”卓清延睁开了眼睛,唇边牵起一抹苦笑,“看来,今日在下无法与公主——”话音未落,他身子一倾,已经向旁栽了下去,狼狈地跌在地上……

最终,第三局棋没有下完。

那时,霁雪璇才知道,卓清延竟然身患心疾。

她永远都记得,御医告知自己真相时心中那复杂莫名的情绪,在震惊的同时,也隐隐揪痛着。

她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执着和坚持,才让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不顾性命地与对自己对弈了三天。

然而,当时的一切现在回想起来,却成了一场令人揪心的笑话。

那个时候……他也是在演戏吧?为了接近自己,为了获取离国的秘密,他用自己的性命演了一场极其逼真的戏……

但那时她的心就像那样被他一日接着一日地吸引着,最后,越陷越深。在没有查清任何身份背景的情况下,她执意嫁给了卓清延。

还记得那一天,不满于自己竟爱上一名身份来历不明的平民,父王大发雷霆,甚至丢下狠话要与她断绝关系,逐出离国。

但她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坚持与卓清延在一起。那是她生平最任性的一次,任性得几乎要不顾一切。

最终,父王无奈地妥协了。

幸而接下来卓清延所表现出的一切并没有让她失望。他虽不参与朝政,却总能在不经意间便给自己提出极好的建议;他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为人又温和,到最后,就连年幼的皇弟都喜欢缠着他;他温柔体贴,心思细腻,知道自己的行宫与皇城有一段路途极为黑暗,他便亲自做了几十个灯笼,然后再一盏盏地挂在道旁,每当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就亲手点燃那些灯笼,为她照出一条温暖的回家之路……

一时间,他与她的恩爱情深传为离国的佳话。每个人都说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此时此刻,那曾经的幸福显得多么可笑,曾经的坚持更像一把利刃,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离国落至如今这种局面,都是她的责任。

深深吸了一口气,霁雪璇举目远眺,看着燃烧的行宫,看着燃尽的一切,喃喃低语:“现在有关于你的一切终于都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卓清延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终于无法自制地伸手紧紧揪住了胸口。

他明白她的用意。

她带他来这里,然后当着他的面烧毁一切,就是要告诉他,那三年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从这一刻起真正结束了。

这场火,不仅烧毁了他们曾经的家园,也烧毁了三年来自己在她心中所留下的影子。

一切,皆灰飞烟灭了!

他了解,他也明白,他甚至很清楚,这就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但到了这一刻,在面对真正的结束时,他的心,还是会痛的。

很痛。

“公主。”

黑暗的角落里,不知从哪里蹿出了几道黑影,对着霁雪璇单膝跪下。

“时辰已到。君上让我们带卓清延走。”

“嗯。”霁雪璇并没有回头,只是轻点了点头,表示应许。

其中一个黑衣影卫站了起来,看了卓清延一眼,忽然出指如风,在卓清延身上连点了几下。

卓清延面色一白,却只是微蹙了蹙眉尖。

听到身后那压抑的轻喘声,霁雪璇霍然回头,“你们干什么?”他们竟然在他身上施分筋错骨手。

那黑衣影卫一拱手,“请公主恕罪。这是皇子的命令。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皇弟吗?”霁雪璇微微一怔,继而苦笑,是啊,剑雨对他,怕是恨之入骨了吧?

“你们走吧!”疲累地挥了挥手,她忽然之间觉得很倦很倦。

从此刻开始,卓清延的一切已与她无关了!

无论,他是生,还是死?

琉璃般的夜明珠照亮了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些刺目,却又带着些许寒意。

王座上,那名一身黑衣的皇子正冷冷地打量着他,那目光陌生而又冰冷。

这一年来,很多人都变了,包括眼前这名皇子。

他已从当初那名青涩稚嫩的少年人蜕变成了如今掌握整个离国命脉的皇太子,虽然还未登上皇位,但据说,离国的君王霁风早已退居幕后,不管政事。

霁剑雨——可以说已经是离国真正的君王。

传闻中,他行事狠辣、果断,赏罚分明,已隐有君王之风,这正是影国太子风若南所欠缺的东西。

心口,又隐隐刺痛起来。忽然之间,卓清延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其他一些东西?

“卓太傅,我们真是好久不见了。”

王座上,一直高高在上的男子看了卓清延良久,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了下来,唇边带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冷笑。

宫墙上那璀璨的夜明珠投射出了一片明亮的流光,却也照出了殿中卓清延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此刻,他连双唇都是淡色的,额际上布满了冷汗。

被施以分筋错骨手的疼痛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得了吧,更何况,他还患有心疾?但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他竟还能如此的镇定自如?

他应该是个罪人,他对不起自己的信任,对不起皇姐的情感,但他,却还能神色淡定地站在这里面对着自己?

一股冰冷的怒意渐渐爬上了心头,霁剑雨走到卓清延面前,细细打量着他,那目光凝聚如刀锋。

“竟然有胆量跟着皇姐回来,我真的很佩服你。”霁剑雨冷笑,却又扬了扬眉,“不过,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卓清延如果退缩了,就不是卓清延了。”

卓清延淡淡一笑,神色虽有些疲倦,但那双眸却是清亮夺人,“卓清延永远都只是卓清延。”

“好一句卓清延永远都只是卓清延。”霁剑雨大笑了起来,“卓太傅,我想聪明如你应该知道这一次回到离国会有什么下场吧?”双目一凝,“我会把你当初教我的一切,全都还给你。”

指间一弹,一股劲风疾射而出,击中了卓清延的右膝关节。

那一击,疼痛入骨。卓清延面色一白,身子轻晃了晃,竟然没有被击倒跪下。

霁剑雨面色变了变,却不再出手,而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现在,我要你跪的,并不是什么离国的皇太子,姐夫。”

这一声“姐夫”,让卓清延的身躯不可抑制地一颤,微一垂眸,他掩去了眼底那淡淡的复杂神色。

四年前,这名还只有十五岁的青涩少年,也是这样“姐夫姐夫”地缠着自己,那个时候,那双清澈眼眸里毫不保留的信任,直到如今,还是他心里头那一份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是自己打碎了当初的那份信任。

心口蓦地一揪,带动着全身的关节都隐隐作痛起来,仿佛有无数蚁虫在他身上噬咬着,疼痛一丝丝地渗入五脏六腑。

他微一蹙眉,伸手紧揪住了胸口,淡色的双唇已有些青紫。

霁剑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扬了扬手,挥退了宫殿里待命的宫女与侍卫。

“站在国家的立场,你并没有错。”眼底不知掠过什么莫名的神色,霁剑雨一边说着,一边为他解开了分筋错骨手,“但站在个人的立场,卓清延,我想我是恨你的。”

年轻的皇太子原本冰冷的目光终于露出了一丝悲伤憎恨的神色,“我为自己当初的信任不值,也为皇姐那毫不保留的感情不值。”

终究,他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一年前卓清延无故失踪,皇姐发了疯般地寻找,而父王又偏偏在那时病倒,于是,他逼着自己变强,逼着自己狠辣果断,一力承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就是想在为父王分忧的同时,也可以借用国家的力量找出卓清延。

但他并没有料到,当他们再次见面,卓清延竟已成为了影国的太傅,甚至是翼城一战的军师。

这是一个多大的讽刺和伤害?

铁卫军全军覆没,怕也是拜他所赐吧?他在他们身边蛰伏了三年,就是为了刺探出这个离国的军事机密吗?

四年前,还年轻无知的他几乎把眼前这个人当成了无所不知的神。

四年前,也是眼前这个人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

但四年后,同样是这个人残酷地打碎了一切……

是这个人告诉自己,注定对立的身份与立场,是不可融入一分一毫的私人情感的,而当初,他对自己的关怀,对自己的教导,全部都是假的。

假得……让人痛心疾首!

冰冷,再度回到了眼眸中,霁剑雨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漠。

卓清延看着他,“身为影国的臣子,我应当为影国尽心尽力。而身为离国储君,你也应当为离国百姓手刃仇敌。”

“手刃仇敌吗?”霁剑雨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复杂,“卓清延,你说我该怎样评价你呢?在你的心中,除了影国,是不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包括自己的性命?”

卓清延微垂下眼帘。

霁剑雨自嘲地扬了扬唇,“原本我还想为皇姐讨回些公道,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目光一凝,他忽然互击了三掌,宫殿的某个角落忽然掠出了几名黑衣人,纷纷朝霁剑雨单膝跪下。

霁剑雨看着神色依淡定的卓清延,“我想真正恨你的并不是我吧!知道现在宫外有多少人在等着你吗?”目光转身殿外,那里,正燃烧着点点明亮的火光,霁剑雨淡淡地道,“他们都是铁卫军的家属。”

卓清延的身躯微微一颤。

“全军覆没啊!”霁剑雨笑了起来,却带着些许苍凉,“没想到,我们离国自诩天下第一的铁卫军在你卓清延的手下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三年的隐忍蜇伏,换取了数万人的性命。卓清延,我不得不为你拍掌叫好。”

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举手一挥,已无情地颁下命令:“带他去殿外。”

看着那些影卫奉命押着卓清延下去,霁剑雨重新坐上了王座,脸上忽然露出了疲倦之色。

“皇姐,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偏殿的一角,身着白色战袍的霁雪璇走了出来,清丽的脸上并无太多的情绪变化,她甚至连看都未看殿外一眼。

“皇姐,你准备出发了吗?”霁剑雨上下打量了霁雪璇一眼,“你真的放心就这么离开?”

心中明白皇弟话中的意思,霁雪璇淡淡地道:“所有的一切都烧了,我跟卓清延已不再有瓜葛。”

“那预祝皇姐此行成功。”霁剑雨右手一挥,已有侍从捧着一个黑色的木盒走了出来。

霁剑雨取过木盒,打了开来。

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短刀。

“诀别刃。”霁雪璇原本平淡的眸光微动了动。

诀别刃出鞘必见血,这是一把受了诅咒的刀。

若是拔刀者伤不到人,只有自伤,否则,这把刀刃会把它见到的人通通杀死。

霁剑雨取出短刀递给了霁雪璇,“我希望不到万不得已,皇姐不要用这把刀刃。”

霁雪璇美目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放心吧。”她收起了诀别刃,转身就要离去。

“皇姐。”霁剑雨忽然唤住她,“你不要忘记了,还有一个棋局未下完。”

这一句话,让霁雪璇浑身一怔。沉默了片刻,她深吸了口气,“我会回来把它下完。”

几个起落间,那道白色的身影便没入了黑沉的夜幕之中。

霁剑雨苦笑着低语:“皇姐,你根本就没有放下不是吗?什么都烧了,但你偏偏还保留着那局残棋。”

夜色冰凉如水,但四周却灯火通明。

明亮的火光照出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那是一种要将他生吞剥骨的愤怒与憎恨,如果不是他的四周有影卫拦着,那些人怕早就扑过来,将他碎尸万段了吧?

战争原本就是这样残酷的啊!

在你要保住一些人的性命时,必要以其他人的性命为代价。

这就是战争的真面目。

四年前,在接受那个任务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清楚了。但此刻看着这些无辜的百姓脸上那悲痛欲绝的神色,他的心就像被利刃刺进一样。

不仅仅是离国,即使是影国,此时也必有很多人在黑暗中悲泣吧?

这一场战争夺走了太多的生命……

“杀了卓清延,为什么不杀了他?”

人群中,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那是一名年近七旬的老妪,满头的银发,面目憔悴。

几名影卫见她就要冲出人群连忙将她死死拦住。

“为什么你们不杀了他?”那老妪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我的丈夫、三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了。我已经家破人亡。为什么我不能杀他?为什么不能杀他?”

老妪痛哭着,已无力滑跌在了地上,旁边不少人好心地扶起她,目光怨恨地看向卓清延。

“不错,就因为影国掀起的这一场战争,我们无辜冤死了多少人?”

“离国与影国百年来素来交好,但为什么卓清延竟要破坏原本和平的契约,让两国皆陷入战争之中?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应该死?”

是影国……掀起的战争吗?

是他……破坏了原本和平的契约吗?

卓清延心脏猛地一收缩,连指间都已冰冷。

“我们要联名鉴书。恳求君上和皇子将这个人凌迟处死。”

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众人也随之齐刷刷地跪下。

“我们恳请君上处死卓清延——”

“我们恳请君上处死卓清延——”

……

原本守护着卓清延的影卫见势不对,正想进殿请示皇子,却见霁剑雨已从殿内缓步走了出来。

“霁皇子——”

“霁皇子殿下——”

……

原本跪着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来,那一双双充满恳求的眼睛让霁剑雨心头微微一窒。

他举手一抬,殿下顿时一片寂静肃然。

“大家听说我。”霁剑雨淡淡看了眼一旁的卓清延,“卓清延虽然罪孽深重,但他现在还不能死。”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杀死他?”

殿下已有很多人不满地叫嚷。

霁剑雨右手一举,那冰冷威严的目光顿时让殿下百姓皆噤声不语。

“本皇子在此立下重誓,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在此处斩了卓清延。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堂堂一名皇子竟立下如此重的誓言,殿下百姓皆心悦诚服。

吩咐影卫疏散了聚集的人群,霁剑雨回过头看向卓清延。

此刻,卓清延只是微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单手紧揪着胸口,脸色惨白。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出来见他们吗?”霁剑雨目光中忽然掠过了一丝不忍之色,却一闪即逝,“我只是要他们亲口告诉你,这场战争到底谁对谁错?”

卓清延霍然抬首,那目光空洞得几乎让人以为他根本已经死去。

霁剑雨紧紧盯住他,“四年前,在你来离国之前,你还不是影国的太傅吧?你只是隐居山林之中的一名隐士,是影国的君主将你请出了山。”

卓清延出现在影国大军——当他接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立刻派人秘密前往影国探知了一切。

当年在离国探听不到的一切,如今已有几分明朗。卓清延根本就是影国人,当年他们又如何能在离国探明他的身份?霁剑雨冷冷地道:“你的君上是不是告诉你,离国破坏了原本定下的和平契约,甚至派人在你们影国的河水里下毒,毒死了许多无辜老百姓?”

“他是不是还告诉你,离国已暗中派兵屯结在两国交界之处,随时准备进攻影国?”

他每说一句,卓清延紧揪着胸口的手就握紧一分。

霁剑雨冷冷一笑,“卓清延,枉你聪明一世,但你却被你那个敬爱的君主给骗了。你可知现在离国和影国上下,都将战争的责任怪在谁的头上了吗?”

“是你——卓清延!你已经成为了影国和离国,两国的罪人。”

这一句话如利箭般直刺进了卓清延的心中,他眉峰微微一蹙,面色如雪般惨白,但他依旧紧抿双唇,不发一言。

“你——”霁剑雨微掀了掀唇,似乎开口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有刺客!有刺客!”

身后忽然响起了几声惊呼,霁剑雨心中一沉,才刚刚转身,只见眼前一道黑影如风般掠过,等他回过神,竟已不见了卓清延的身影。

“给我到处搜!”霁剑雨面色一变,下令全城搜查。

望着远处那寂然的黑暗,霁剑雨眼中掠过了微骇之色。

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入皇宫大内竟然如入无人之地?

他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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