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星辰府中的侍女?!”齐帝笑着转过头,向莫星辰发问:“星辰,你来认认,可是如婷儿所说?”
莫星辰竭力控制着情绪站起身,走上前平静行礼,“回父皇,这女子确是在儿臣府中不错,但她是儿臣的妾室,断不能赠予他人!”
齐帝一怔,笑道:“若果真如此,那此事当然作罢。”
他大齐王朝的堂堂皇子,身边姬妾自然绝不能转送他人!
否则,天威何在?皇室脸面何在?
周婷儿却斜看莫星辰一眼,格格娇笑道:“皇上,十二殿下他骗人!婷儿今日早上刚刚去过十二殿下府上,明明见那侍女还是一副少女装扮,哪里是许了人的!况且,也没听见流光府里有人说起,十二殿下新纳了妾室呀!”
她一字一句,竟是铁了心要把叶云萝往湛别手里塞!
莫星辰狠狠瞪她一眼,又惊又怒。
即便他与叶云萝同床共眠多日,但他还没将叶云萝收入房中,叶云萝处子之身,也是事实。
齐帝一听,顿时皱起眉头,狐疑望向莫星辰,不悦道:“星辰,这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欺骗朕?”
“父皇,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现在虽还没将那女子收入房中,但儿臣已经对她许下过诺言,要纳她为妾。儿臣自知男儿当一言九鼎,又怎能对个女子反悔!所以在儿臣心中早已当她是儿臣的人了!”莫星辰强自镇定,徐徐向齐帝解释。
“唔,你这么说,倒也情有可原。”齐帝脸上的不悦神色淡去,点了点头。
周婷儿见状,眼中流光一闪,再度娇笑道:“皇上,十二殿下或许弄错了呢!婷儿在流光府里,可是明明听那侍女说过,绝不会嫁给十二殿下当妾室的!”
齐帝这回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一个小小侍女而已,怎来这许多麻烦!”想了想,索性下旨道:“去!把那女子带来让朕瞧瞧,有什么好处值得人争来抢去!”
莫星辰见状,简直心急如焚,却无法拦阻,眼睁睁看着内侍向殿外走去,前往流光府宣召叶云萝。
不多久,叶云萝茫然跟随在内侍身后,入明德殿跪拜于地。
她这些时日忧思重重,消瘦清减许多,在明德殿辉煌烛火映照下更显肌肤白皙,容颜娇丽动人,比之殿侧的一众华贵宫妃,果然另有一番楚楚风致。
齐帝细看一眼,略点点头,缓声道:“你便是星辰府中的侍女叶云萝?朕问你话,你且站起来据实回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齐帝向来是爱美之人,对着容颜可人的叶云萝,倒也并不疾颜厉色。
叶云萝听齐帝语言和缓,定了定心站起身,低声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请皇上询问便是。”
“那好,我十二皇儿说过,要将你收作他府里姬妾,你可曾答允了他?”
叶云萝略一迟疑,看了看侧旁满脸焦急担心的莫星辰,却终是硬下心肠,道:“奴婢不曾。”
为什么莫星辰会那样焦急?为什么他眼底全是企求?
她答不答应当他的姬妾,有那么要紧?
齐帝听了她回答,扫视莫星辰一眼,略为惊讶,“好,既然如此,那朕再告知你一事。蒙胡王庭使者湛别特向朕请求,将你赐他为妻。你既然并未嫁予他人,朕便要将你赏赐于他了!”
令齐帝惊讶的是,他这个排行十二的皇子莫星辰品貌俊美、风仪不凡,居然还会被女子公然拒绝!更奇的是,拒绝他的只是一个府里的区区侍女!
叶云萝闻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
什么,湛别?
原来就是为了湛别求婚,莫星辰才用那样焦急悲怜的目光瞧着她吗?
到这个时候,叶云萝才转头看到殿堂一旁,湛别正笔直挺立,满脸又是胜利又是得意的笑容!
不,她不要跟凶恶的湛别在一起,更不要离开大齐国!
猛然跪下,叶云萝急促道:“皇上!奴婢生是大齐之人,死是大齐之鬼,请皇上怜悯,奴婢绝不愿离开大齐前往蒙胡!”
“嗯?你不愿?”齐帝脸色一沉,有些不乐意了。
他堂堂大齐皇帝说出口的话,等同于金科玉律。如今当着蒙胡来使的面,连一个小小侍女都敢脱口反抗他,真是令他脸上大大无光!
周婷儿观得齐帝脸色,立时娇笑道:“叶姑娘,皇上将你许配给湛别,也是为了两国友好。你身为大齐儿女,自然应该以国事为先,欣然前往。”
“我……”叶云萝见座上齐帝神情甚差,不敢再多说,只觉心底一片冰冷。
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不愿当莫星辰的妾室,便要她去嫁给虎狼一般凶狠的蒙胡人!
可是,这一切,都已不是她可以抗拒的。
她是大齐子民,自然要谨遵圣旨。
否则,便是抗旨!便是欺君!
跪在明德殿上的叶云萝,面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简直要白得透明起来,低下头,静静不再言语。
要她跟着蒙胡人,唯死而已!
当然,她会等到离开大齐疆域、出了洛岬关再死。
一旁,莫星辰站在离叶云萝不远处看着她,眼底不由涌出浓浓痛楚,痛楚之中,又浮现起激烈挣扎。
挣扎!挣扎!再挣扎!
莫星辰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莫淙月一方在借机对付他、打击他!若他眼睁睁看着叶云萝被迫远嫁蒙胡,那叶云萝的命运悲惨自不必说,他的伤痛与消沉,也是必然的。
而若是他不忍叶云萝远嫁,就非要出头和齐帝据言力争不可!触怒齐帝不说,更彻底得罪了周婷儿与宁贵嫔,对他往后在朝中的势力发展打击沉重!
那么,争,还是不争呢?
终于,一刻之后,莫星辰迈步而出。
直直走到叶云萝身边,莫星辰倏地跪地,抬头大声道:“父皇!儿臣尚有一言未曾禀明,还请父皇明鉴!”
“还有何事?”齐帝再度皱眉,已经非常不耐烦。
莫星辰转头看叶云萝一眼,毅然道:“禀父皇!儿臣已决定将叶云萝娶为妻室,还请父皇恩准!”
他一言出口,整个明德殿内静寂无声。就连齐帝,也是惊讶地瞧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毕竟,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欲娶府中侍女为正妻,这种事情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些,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星辰,你说,你要娶她为妻?”愣了一刻,齐帝还是有些不能置信,手指犹犹豫豫地指向叶云萝,当中差点偏向旁边一脸惊怒的周婷儿。
也难怪,在齐帝的印象里,莫星辰的正妻人选一向应该是户部尚书之女周婷儿才对,这事宁贵嫔也曾向他提及过,只是没正式颁旨赐婚而已。
现在莫星辰和他说什么?不娶周婷儿了,而是娶一个侍女为妻?
“是,父皇!”莫星辰一伸手,坚定地把叶云萝手掌握住,朗声道:“儿臣已经决定,今生非她不娶!父皇要儿臣把她拱手让人,儿臣绝做不到!”
爱她!娶她!留下她!
这就是莫星辰挣扎之后,所作的决定。
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叶云萝落入蒙胡人手掌,他办不到。
就算割舍一切权势,他也要把叶云萝留下!
要死,就一同死吧!
叶云萝听着莫星辰的话语,感受着莫星辰手掌的坚决与温暖,面色终于不再惨白,唇畔,笑意一缕一缕散开。
够了,足够了!
能亲耳听到莫星辰为她放弃周婷儿,放弃一切权势,她已经足够欣慰了。
就算今生,她再见不到他,也足够了!
齐帝皱眉,看看湛别,再看看莫星辰,静静思索了一刻,开口:“此事,稍后再议!叶云萝先到殿后等待,朕有话要问!”
皇帝发话了,当然没人再敢多嘴。
于是,叶云萝被内侍带到了殿后的一间宫室中。
让她意外的是,没过多久,齐帝便抛下明德殿的饮宴,踱入了宫室之中。
“奴婢见过皇上!”叶云萝连忙俯身行礼。
“嗯,起来吧。”齐帝随意坐下,挥手遣开一众宫人。
叶云萝见状,唇边浮起笑意,抬头轻声道:“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前来是有事吩咐奴婢,请皇上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让皇上为难。”
“哦?”齐帝略有些意外,打量她道,“你知道朕要说什么?”
“是,奴婢知道。”叶云萝的笑意淡而远,幽幽道,“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不堪为十二殿下良配。但殿下性情骄傲执着,回应不可太决绝。奴婢也知蒙胡人蛮劣,不可轻易触怒。是以奴婢请求皇上,准奴婢削发为尼,远离纷争,修行以赎今生罪业!”
她轻轻柔柔、安安静静跪在那里微笑的样子,实在很美丽。宫室里点燃的灯烛在她发上、衣上投下明暗光影,照得她面容娇美绝伦,好像是哪里跑进来的精灵,心甘情愿被折去翅膀、囚禁终身。
“嗯,不愧是星辰看入眼的女子,倒也确实难得。”齐帝微微一笑,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欣赏。
入寺,为尼。
这,也确实是叶云萝如今唯一的生路了。
当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蒙胡来使的面,莫星辰再怎样坚决恳求,皇帝也不可能把叶云萝一个小小的卑微侍女,嫁予莫星辰为正妻。
但既然身为皇子的莫星辰已经开过口,明确表示喜欢叶云萝,齐帝再要把叶云萝赐给蒙胡人,也有伤国体,有损莫星辰颜面。
那么,把叶云萝送入尼庵,斩断一切尘世牵扯,便是齐帝唯一能够接受的、留下她性命的方式了。
烛光悠悠一如佛前青灯,燃烟隐隐一如寺内檀香。
叶云萝未曾注意到齐帝离开,只是跪坐在那里,微笑着怔然遥想。
遥想方才,莫星辰在前殿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争夺。
他说,他今生非她不娶呢!
她想,那已经是她所有的解脱、所有的轮回。
这一生一世,就算她再见不到他,也已足够。
三个月后,明珠城外,普慧庵。
一间青砖红瓦、竹篱为墙的崭新宅子,与一座古朴宁静、宝相庄严的普慧庵为伴,依依相邻于弯弯溪水畔。
溪水清澈,岸旁有许多光洁平整的大圆石,是普慧庵众女尼们清洗衣物的好所在。每到傍晚时分,便有许多小尼姑提着衣篮,说说笑笑来到溪水旁清洗衣物。
其中,有一个小尼姑特别漂亮,特别吸引人。
更特别的是,这个小尼姑并非光头,而是带发修行的!
每当这个特别的小尼姑一出现,那间青砖红瓦的宅子里便会立刻奔出一个衣衫华丽、面容俊美的少年公子来,站在旁边笑嘻嘻地盯着她看,笑嘻嘻地上前帮她提提篮子、洗洗衣服。
当然,帮忙洗衣服肯定会越帮越忙的,每次不是害得漂亮小尼姑丢了衣服到水里,就是把水泼到了小尼姑的衣服上,害她半身湿透、曲线毕露!
于是,每次小尼姑都会怒冲冲地对俊美少年发火、怒骂。而每次普慧庵的其他小尼姑们,都会站在一旁乐呵呵地围成一圈,有滋有味地看着长发小尼姑和俊美少年打情骂俏、拉拉扯扯。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普慧庵的老尼姑们实在看不下去,联手念着佛号挥着棍子把少年赶回了宅子,一直持续到少年实在忍不下去,乘一个月黑风高、星月无光的夜晚,把美貌小尼姑偷偷劫出了普慧庵才结束。
美貌小尼姑后来落脚的地方,是明珠城里大名鼎鼎的流光府。
而美貌小尼姑后来的身份,是流光府里大名鼎鼎的十二皇子,莫星辰的唯一!
有时候,妻或妾,只是一种称谓。
而唯一,才是最深最重的承诺,于俗世纷扰无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