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震裘面无表情的道:“她被那个军官囚禁了整整三年。这期间,那军官不但自己强暴高兰,甚至还邀请了以前许多觊觎高兰美貌的人一起来享用她。高兰从没提过那三年,可我想,那也就是人间地狱了吧。”
从地狱中复活重生的人,用什么来形容。恶鬼?还是魔鬼?
都不是,高兰从地狱中走出之后,越发的高贵了起来。似乎所有的折磨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凤凰涅槃重生的洗礼。而不是,打击崩溃她的噩梦。
所以叶震裘一直都是很佩服高兰的。
一个女人,在经历了连他们男人听闻了都要闭目不忍的事情之后,非但没有被打败,反而活的越发的精彩起来。将种种的磨难都当成是了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的磨练,这种气魄,没几个人可以做到。
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这就是灭顶之灾。是能毁了她一生幸福的悲剧!可在高兰身上,却完全大相径庭!
高兰被救出已经是三年之后。被救出来的时候,她奄奄一息,下体已经残破不堪,根本没办法看。连当时治疗的医生,也断言了她无药可救。但高兰脸上的神情,那种不屈的冷艳,却是让叶震裘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画面。
岁数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即使记得,也是模模糊糊。
可唯有两个画面,叶震裘到死也不会忘记,清晰的好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第一个画面,就是高兰被救出来时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但眼中的明亮却胜过所有的星辰。那种矛盾的神情柔和在一起,竟然产生了奇妙的化学作用。
第二个画面,就是他初见妻子时,她神采奕奕明亮的像是一颗能够照亮黑暗,驱散黑夜的夜明珠。她是老将军的掌上明珠,一袭红色的马装,耀眼夺目。轻松间,就打败了他手下的神枪手。百步穿杨,弹无虚发。让所有的男人们为她折服,匍匐在她的脚下。
这两个画面,是叶震裘这辈子相忘,也不敢忘的。
妻子的明亮,是与生俱来的高贵。那是没有被污染过的纯粹,美的让人怦然心动,忍不住想要靠近那明亮的火焰。是会轻而易举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火焰。
而高兰的明亮,却是从混沌的地狱中涅槃重生的妖冶诡谲。是带着丝丝黑色烟雾缭绕的鬼魅。是从最黑暗的地方,冉冉升起的星辰。美中带刺,艳中带毒。
若用花朵来比喻。
妻子便是那高岭之上的白玫瑰。
高兰则就是黑暗之中的黑玫瑰。
或者,用罂粟花来形容更为贴切。让人上瘾的罂粟。
高兰是不幸的,但她又是聪敏的。
既然那样的灾难都没能打到她,那么,属于高兰的时代便会来临。
知道妻子与他都对她有愧疚之心,高兰便将这份愧疚之心利用到了极致。只要是她开口的,他们夫妻俩力所能及要办到,力所不能及也要替她办到。
“叶震裘,你当初任由你妻子对我下毒手,这是你欠我的。这辈子你也还不清。你向我发誓,这辈子你会给我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不可能。但只要是你开口的,我一定替你办到。”
“叶夫人!你也是女人,我经历的怕你想一想都要崩溃。叶震裘已经许下了他的诺言,那么你呢?是不是也该补偿我什么。”
“震裘的承诺就是我的承诺。只要我活着一天,你的所有要求,我替你办到。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所以才说高兰的成功,真真切切是用血泪换来的。
一个女人有美艳的容貌,有深沉如海的城府,有忍人所不能忍的坚韧。那么,她便无往而不利。高兰不但美,而且狠。
在被囚禁的期间,她还替那个军官生了一个儿子。后来被救出之后,她所开口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让她亲手掐死那孩子。
叶震裘当时是亲眼看着高兰如何掐死了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波澜不惊,平静的不像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
从那天之后,高兰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拒绝见她,拒绝见叶家的每一个人。
而也就是从那天之后,高兰轻松的获得了一切她想要的。
金钱,财富,权势,地位。
只要她开口,他们夫妻必定替她办到。
听完,叶承枢抿唇,冷笑不屑,“她很可怜是不假,没有人否定她的可怜。可她把自己过的不像个人,这就是她自己的执念。”如果高兰真的聪明,她就该拿着她向叶家索要的庞大财富,远走他乡,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来过。
这样的人生,不比深陷于权利与欲望的陷阱中来的更惬意快活么。
想来凭借爷爷奶奶对她的愧疚,她会活的很轻松,并且很富有。笑看人生不好么?何必要庸人自扰,明明有机会跳出这个权利纷争的世界,却又义无反顾的回来。
“愚蠢的女人。”叶承枢下了定义。
“我也曾经以为,高兰这辈子会一直沉溺于这种对权利跟财富的诱惑当中不可自拔。”叶震裘半是惋惜半是感叹的说道:“高兰是幸福的,她遇到了真心对她好的人。并且是知道她所有的过去,也愿意对她好的人。”
“高兰被吞噬了理智,把人家推开了么?”叶承枢有些不屑的问道。
叶震裘摇头,“不。高兰握住了她的幸福,可老天对她又是残忍的。”
“怎么说?”
“那个人很平凡,平凡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但他对高兰是真心实意的。高兰也在他的真心下渐渐找回了自己。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现在的高兰一定是洗尽铅华的普通人家的奶奶。”
那个人死后,高兰性情大变。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的疯狂。
那段时间,连叶夫人都不忍心再看高兰疯狂下去。甚至主动提出了要接高兰来叶家大宅好生照顾着。可高兰已经疯魔了,她游走于一个又一个的顶级富豪当中。玩弄人生,更玩弄她自己的人生。
“再后来,高兰检查出来了癌症。没有人可以确定她还能活多久,连高兰自己也不知道她还有几天能活。我跟你奶奶陪着她做了手术,手术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那时候,高兰的丈夫一有空便会去医院陪她。看到高兰露出了与我初见时的笑容,我就知道了,高兰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又一次出现了。”
叶承枢沉了沉心思,“可是高兰的丈夫,很快也病死了。”
“嗯。”叶震裘淡淡的嗯了一声,“老天爷对高兰总是很残忍的。”
每次都在高兰差点几乎就要拥有幸福的时候,狠心的从她手中夺走。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人死后,留给了高兰庞大的财产。孤儿的高兰,再也不用为金钱发愁。高兰似乎也因为丈夫的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她不再流连于情场,就连她身边那无数的英俊小伙,也都是她用来解闷的花生米。
那些英俊的小伙子,与其说是高兰的情人。不如说是高兰情感的寄托。高兰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儿子一样在照顾。跟他们聊天,让他们陪着自己。好让夜晚不那么漫长与冷寂。
叶震裘叹气,“高兰很可怜。”
叶承枢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老爷子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他在与奶奶结婚之前,一定是跟高兰将的清清楚楚。是高兰自己放不下,硬要纠缠老爷子。结果惹了奶奶不耐烦才对她下手。
高兰今天的下场,都是她自找的。
听老爷子的叙述可以知道,奶奶并不是没有给高兰机会。如果高兰够聪明的话,她早该终止窥探奶奶的行为了。这样的话,她也不会落得个给人囚禁三年的下场。
没人否认高兰的可怜,自然也没人可以否认,高兰的可怜,都是咎由自取。
叶震裘忽然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老了。不如年轻时杀伐果决了。不利索的不但是行动,还有脑袋。他已经猜不出孙子的想法了。
所以便直截了当的问:“那么,高兰的处置,你要如何决定。”
叶承枢慢条斯理的抚摸着自己小腹上的绷带,不缓不急的语速优雅中带着三分自信。
“既然您说咱们叶家欠她的,那父债子偿也是正常。爸一直不肯对高兰下狠手,也是因为这个吧?”
叶震裘点头,“我没有跟你爸说过这些,但他总有自己的渠道可以了解到。你爸是知道这些往事的。”
“不管欠了多少,总得有还清的一天。”叶承枢抬眸,一字一句的道:“到我这儿,就彻底的结束了。没有谁再欠着谁!”
他留高兰一条生路,从今以后,叶家与高兰,两不相欠!
叶震裘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宝贝孙子,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如果阿枢笃定了心思要高兰的命,他没有自信可以保住高兰。他老了,这天下也早已不是他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的了。
都快五十年了,再怎样的愧疚与情绪,也都该磨平了。
他早该放下对高兰的愧疚之心了。
这些年来,叶家对高兰的补偿,已经足够多了。高兰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近些年来,她也已经很少再开口索要什么。
这次拿以前的往事来向阿枢讨一个高兰平安,也是理亏的站不住脚。
碍于往事,高兰做了多少‘好事’南川都一一忍耐,从不发作,从没出手。他与妻子欠下的债,让南川处处忍让已经是极致。又怎能再让阿枢也处处忍让。
没这个道理啊!
闭了闭眼睛,叶震裘已经很疲惫了,摆摆手道:“你在家里睡一觉,等明天老章给你伤口换了药你再去找顾家丫头也不迟。”
说罢,叶震裘便起身要离开。
叶承枢莞尔一笑,狭长的丹凤眼透着说不出的诡谲。
“老爷子,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