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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部分

后卷

第一章:一线缉私

日若流水,逝去无声。不知不觉,两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一天是孔傅晟的忌日。方竹在他的坟前放了一束带着清香水滴的白百合。百合花的花瓣,随着风发出淡淡的花香,像是在提醒,属于自己的芬芳记忆早就过去。一切都应该要重新开始。

她会自己保护自己,在没有人为她挺身而出的时候;她会自己爱自己,在没有人爱她的时候。

只是,似乎很难。因为在这两年的日子里,经常像是在复习。重复以往去过的蓝调咖啡,重复以往看过的电影,重复以往走过的胡同,重复以往散步的公园。似乎这样做了以后,从前的时光便还在,从前的人也会还在,一直在。

这时候,方竹的眼前仿若出现了两个男人的影子—孔傅晟和周陆文。两个影子相互交映,缠绕在她脑海里,乱,也麻。

整理了一会儿,她才能平静地跟其中一个影子说:“老公,我来看你了。你现在还好吗?那里的生活还习惯吧?”

说着就叹了口气。“至少,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方竹的意思是她用两年的时间习惯了在缉私局的工作。两年前,她受孔傅晟案子的牵涉,不得不向海关通关系统递出辞呈。之后通过连天虹的关系而被调进了海关缉私局。本来养母是希望她可以从事后勤保障工作的,但她却偏偏执意走到一线,在周陆文所在的侦查处里做了一名缉私女警。

她的理由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要成为游泳高手,就必须在游泳中学习游泳。

这两年,她在缉私局侦查处干得不错。与走私分子较量,需要过硬的本领、过人的机智和坚强的毅力。为了达到这样的职业素养,她一直很努力。为了职业方便,还不惜将一头长发剪成了干练的短款沙宣头。因为长期在一线上跑,皮肤也从当日的白皙细嫩变成了跟周陆文他们一样的黝黑小麦色。学生时期延续下来的跑步特长:百米跑速11秒8,甚至超过了大多数男同志的水平。

短短两年之内,她荣立个人三等功两次,团体二等功一次。作为侦查处唯一的一朵警花,她的身上少了些女人该有的娇艳欲滴,却多了男人,或者说英雄才具有的机智、勇敢、果断,刚毅。这是周陆文和所有同事对她共同的看法。

或许连上帝都愿意证明,她会是一个优秀的缉私警察。

因为在一些近乎窒息的日子里,工作是她唯一的出口。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排解的方式。拼命地工作,才让她有了些许的勇气,走下去,继续走下去。

可是外人永远无法了解的是,方竹这两年并不快乐,或者说很不快乐。生命的曲折里多了孔傅晟的那件事,于是心里的那道门又一次关闭了。不管她破了多少大案,也不管她荣立了多少次功勋,她的脸上再也没办法笑得出花来。

竹子开花,本就不是常人能见到的。更何况,她的心也如竹一般空虚起来。外表看来还算坚硬的意志也如蒲公英的花瓣一般,只需轻轻地一声叹气,便瓦解到再也无法拾起。

归结起来,还是一样的原因。因为没有人能坚强到从生命与爱的逝去里,解脱和开花。

那样空虚的状态,春夏秋冬,要过多久才能复原过来?没有人会知道。所以即便是奇迹般地开了花,也只可能是被抽干了水分、抽干了力气的花,再也看不到绚烂。

剩下的,仍是空芯。

因为周陆文是侦查处的头儿,方竹免不了要与他朝夕相处。都说日久会生情,可是对于这位在学生时期相当知心的学长,她却明显生分起来。除了工作以外,基本没有什么私下的交流。

因为在方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虽然她明白孔傅晟的死,周陆文只是职责所在、并不是直接的原因。但她却始终难以释怀,总觉得跟他亲近就对不起面前的这座清坟。

方竹对着孔傅晟的清坟叹了口气。“我怪他干什么呢?其实我才是害死你的罪魁祸首吧。当年若不是你来找我,若不是我有意无意地将监听器带在身上……”

说着,方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太不争气,真是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于是她强忍着剧痛,告诫自己,生活还要继续,所以没必要悲春伤秋。

擦眼泪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头顶一阵噪声。其实这噪声从她走进墓园开始就一直有,只是先前专注着跟孔傅晟“聊天”,没怎么注意。现在注意了,才发现头顶竟盘旋着一架直升飞机。

她抬头望了望那架小飞机,莫名地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她老觉得那飞机上有一双犀利的眼神正盯着她看。不过很快,她就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谁有功夫在直升飞机上偷瞄女人呢。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美女。

她一向觉得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好不容易淡去的自卑感,经过这两年,似乎又回来了。

从墓园走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同事小余打过来的。小余在电话里焦急地喊:“竹姐,头儿被打了,快来啊……”

原因是周陆文带着侦查处的同事去一家汽车公司查扣4辆涉嫌走私的进口高级小轿车。正当周陆文他们准备将这4辆小轿车扣回海关时,一个年龄40岁上下、出奇的矮瘦精明、自称是姚总的人气势汹汹地朝着周陆文喊:“这车是我们私有的,你们无权查问。”

周陆文丝毫没有退缩,并言辞呵斥:“海关对涉嫌走私进口货物进行调查是法律赋予的权力,任何单位和个人不能阻挠!”

姚总这时威胁道:“小子,做事不要太冲动,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见周陆文他们依旧不为所动,姚总的身后立刻冒出来一群马仔。转瞬间,一场打斗就开始了……

待方竹赶到的时候,事态已经平息了下来。在其他部门的协助下,周陆文他们把这4辆车全部扣回到海关,并依法严肃处理了这起案值达350万元的走私案。但他自己却受了伤,头部被姚总的马仔用钢管砸了一个很大的包。年轻气盛的小余对此忿忿不平,要不是赶到的方竹拼命拽着,他怕是要冲到拘留所修理那个姓姚的。

“妈的,居然敢动我们头儿,他不想混了!”

受伤的周陆文心态却相当好。他笑着说:“用这点伤换回国家高达350万的损失,这也值了。”

方竹忍不住冒了一句:“就你是英雄!”嘴上责怪,手上却在用冰袋帮他揉散瘀肿。

以小余为首的几个小伙子见到这一幕,互相递了个眼色就都退开去了。

“你去看他了?”周陆文有些明知故问,他当然知道她是去拜祭孔傅晟了。

方竹点点头,轻声说了一个“嗯”字,并将手上的活儿停了下来。

看到她脸上的抑郁,周陆文很有些不忍。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快乐,但偏偏,就是他亲手毁灭了她原有的所有快乐。

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从当年绚烂的花朵演变成如今这般腊月里冰冷的寒梅,他数不尽地心痛。于是在心里偷偷、卖力地祝福,希望这朵花在经历了一次枯萎后还会有尽情怒放的机会。而他,正在等待这花期的再次到来。

整个房间这时只剩下让人压抑的安静,气氛也是尴尬。周陆文见状自嘲地说:“我们也算同病相连吧。如今都是孤家寡人。”

方竹知道,他的太太,那个皮肤白皙的女人也在一年多前不幸癌症去世了。这样说来,他周陆文也是可怜之人。这让方竹不禁感慨,在这万千的世界面前,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微乎其微。

其实方竹也明白他说的“都是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只可惜,如今的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即使她曾经多么努力地想打破旧世界,却依然没有走向新世界的勇气。

或者两个人都应该懂得,有些感情,必须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彼此。一切都需要不早不晚、来得刚刚好。如今的这个男人,显然已经来晚了。

她这时想起了纳兰容若的一句诗句:人生若只是初见。简单的一句,能让人一念就揪心地疼。可偏偏,人生并不是初见。与孔傅晟息息相关的那些过往,她到底还没能彻底消化干净。那到底何时才能消化干净呢?恐怕只有老天才会知道。

同心协力,或许也只能是********。缘分不够,太轻易尝试,恐怕也只会伤心伤神。

他若能早一点参与她的过去,早一点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一切就会不一样。但这,只是奢望。

她和他还是应该只做一对普通同事吧。方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发现他也正在叹气。这样的心有灵犀实在有些悲哀。

第二章:初识商界大鳄

这一天是小余警察的生日。小余原名叫余多,爹妈给他起这个名字的本意其实是希望他一辈子能余下最多的幸福和快乐。但这两字一反过来就变成了“多余”。为了避免他人的笑话,小余一向不肯让人直呼全名,而是让所有人只是叫他“小余”。

在侦查处,小余算是方竹最亲近的同事。一个“多余”,一个“空芯”。方竹在心里认定了她和他的“同病相怜”。

小余过的是22岁的生日,比方竹小5岁。平日里,小余就会称呼方竹为“竹姐”。方竹被他“竹姐竹姐”地叫了两年,隐隐约约地也感觉他就像自己的小弟弟一般。如今,小余弟弟在KTV庆祝生日,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得去捧场了。尽管她平时是最讨厌这样的场合。

小余在缉私局相熟的同事只要是得闲的都去了,除了周陆文。据小余说周陆文是因为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要在家静养才缺席的。方竹听这话觉得心口莫名地疼,这让看出其中端倪的寿星小余和一众年轻的同事都取笑她:“竹姐,您要是不放心干脆去照顾头儿好了。”

方竹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要你们多管闲事!”

这时候,情报处的同事、年近50的金大姐过来解围:“哎呀,今天是小余的生日,咱们就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都唱起来吧。”

金大姐这话刚一说完,包厢里的麦克风就被几个小伙子哄抢起来。“让我唱……让我先唱……”

喧闹的气氛更让方竹内心烦躁不堪。她借口抽烟,走出了包厢。在包厢门口,她果真就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学会抽烟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儿。虽然周陆文他们常劝她女人抽烟不好,可她觉得,对于一个空芯的女人来说,抽烟不失为驱赶烦忧和苦闷的最好方法。为抽烟的事儿,她甚至还有些感谢上苍。上天见怜,才让这世间有了“烟”这么个好玩意儿。酒后驾车有交警查,可烟后干什么事儿都没有人管。烟真是好东西!

一根烟就要抽完的时候,就有一个醉汉模样的人经过。那醉醺醺的男人居然想调戏她。她并不反抗,也不准备亮明自己缉私警察的身份,而是皮笑肉不笑地唤那个醉酒的色鬼:“来啊,我带你去个好地儿。”

那色鬼果然就听话地跟来了。她所说的“好地方”就是女厕所。在确定厕所没人之后,她将门反锁了起来……

二十分钟以后,从那间女厕所里走出来一个被揍成猪头的男人。可怜那男人被揍成那般惨不忍睹,居然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吓唬她:“有种你别跑!”

方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在KTV门口,她刚给小余警察打完电话、告诉他自己有事要先走的时候,就被6辆摩托车团团围住。令人费解的是摩托车上的男人都身着印有“民间110”字样的统一制服。

民间110?这是什么情况?

方竹这个真警察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是那被揍的色狼找来的帮手。

“就是她,快给我修理她!”

那6辆摩托车中间、看着像头目一样的人却并不理会色狼的话,相反还很有礼貌地走过来问方竹:“这位先生说您对他动手了。我们来问问,是这样的吗?”

方竹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整理秀发后来了一句:“问您一个问题?男人什么时候最欠揍!”

那个头目很聪明,打量了她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这样看来,他也是讲理的人。因为他并没有为难方竹,反而掉过头劝那个色狼:“我说哥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因为多长了点东西就出来胡作非为!”

色狼很不满意地说:“你们可是我请来的啊。没搞错吧。”

民间110的头目于是箍着那色狼的肩膀,走到一边耳语了几句。之后,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先前那个不整死方竹不罢休的色狼居然向方竹道歉了,点头哈腰的样子跟孙子无二样。

方竹冷笑了一下,懒得去理会他们。正要走,这时头顶的天空上出现了一架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让她联想到上次在墓园里见到的那架直升机。似乎是同一架。

“这年头,怎么到处都是飞机。”

方竹边走边嘀咕的时候,感觉那飞机似乎一直在跟着她。应该是错觉吧?不过,这种感觉又很强烈,并很真实。于是,她停下了脚步。抬头举手,对着那架飞机做了一个射击瞄准的动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那样的手势。可居然,那飞机就像是被她的“枪”吓到了一般,很快就加足马力飞走了。

就在这件蹊跷事儿发生的第二天,方竹在处长周陆文的要求下去见了一个人。

约方竹见面的人是滨城数一数二的社交名媛顾絮川。她约方竹见面的地点也是滨城数一数二的娱乐酒店—听风轩。

顾絮川这个名字,方竹是早有耳闻。175的模特身材,风姿卓越地经常出入各类上流社交场所,年仅30却手眼通天,即负责美丽妖艳又懂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滨城很是个人物。因为喜爱高跟鞋,据说家里收藏有千双以上的极品名鞋,所以又被娱乐媒介称之为“高跟鞋女王”。

在听风轩的大堂里,永远活在他人注目下的顾絮川此刻悠然立着,颇有些锐意盛放、永世独艳的架势。

她是个相当有魅力的女人。不仅有一眼就能看穿的美丽,更有周身慢慢散发出来的诱惑和吸引。这一点,方竹有些不甘,却不得不承认。

听她自己说了才知道,那美丽的顾絮川其实并不是听风轩的真正老板,她只是这里台面上的掌舵人而已。那真正的老板到底是谁呢?

“听风轩。”方竹觉得这样一个风雅的名字自然得有一个附庸风雅的主人。见了面才知道,这真正的主人居然是一副硬汉的形象,40岁左右,戴着墨镜,身材伟岸,神情中还透着魅力中年男人特有的气质和风度。

这真正的主人叫傅世昌。他的排场还挺大,用了整整一层楼来招待方竹。一个眼神下去,还让那风姿绰约的顾絮川也踩着她的香奈儿高跟鞋,咯噔咯噔地退了下去。这反倒让客人方竹有了些不自在。或许傅世昌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取下了墨镜,转而用一双微笑而友善的眼睛打量着她。可方竹仍是不自在,余光清楚地感知到他眼神倾注的时间早已超过了礼貌的长度。

“缉私局原来也跟花园一样。这警花除了一般花朵的艳丽之气以外,更多了些英气!”傅世昌在请方竹坐下后,看似由衷地感慨。

听到赞美的方竹依然是面无表情,也不喝侍者呈上的咖啡,直截了当地问:“傅总找我来听风轩不是只为了喝咖啡吧。”

“当然不是!”傅世昌在呷了一口咖啡后说:“我不过就是想跟缉私局侦查处的警花方竹小姐交个朋友。”

方竹觉得他的话有些轻浮,不悦之下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对方拦下。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要知道我可是一向肯跟缉私局合作的良好市民啊!”

见方竹一副不解的模样,傅世昌扬了扬眉毛说:“前一段你们侦查处查获的四辆高级走私汽车,那可是我让顾絮川小姐给的线报。当然,和海关合作是我们普通市民应尽的本分!”

方竹想起了上次处理姚总走私汽车的事儿。心想难怪周陆文要让自己来见这个傅世昌,原来是为了从他这儿挖出更多的有利线索。想到这里,她又坐了下来,并礼貌地来了句:“谢谢您肯跟我们合作。”

“我一向都觉得我们应该多多合作!”

他这时问了方竹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方竹小姐,您觉得‘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准确吗?”

方竹点点头。“当然。”

傅世昌拍了拍手掌。这个手势居然引来了一列队头戴钢盔、手持警棍的手下。方竹正在疑惑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时候,突然看到那些手下身上穿着的正是印着“民间110”字样的制服。跟昨晚所见无二样。

“这……”方竹惊得目瞪口呆。

傅世昌跟她介绍说:“这是我们世天集团下属的一家紧急救援中心。他们都是解决争端的好手,被媒体和百姓称之为‘民间110’。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想必深有体会!”

方竹逐个打量着那些“110”,觉得好笑极了。“民间110?说得这么悬乎。无非就是你们世天集团和您傅总的保镖打手吧。”

“就知道你们这些正经的警察会瞧不上他们。”傅世昌走过去整了整其中一位“110”的衣领说:“他们可不是方小姐口中的什么保镖打手,他们的正义感可一点都不亚于你们正牌的110。不然,昨天的事儿就不会那么容易解决了。”

方竹仍是不服,也丝毫不顾及傅世昌的颜面。“他们,恐怕不合法吧?”

“可他们也并不违背法律的初衷。要知道,警力有限,民力无穷。我们之所以会成立这样一只‘民间110’的队伍,就是为了能适当地承担一些非警务的社会服务功能,更可以把警力这种有限的公共资源解放出来。”

傅世昌这头是振振有词,方竹那边却是懒得再跟他理会。她看出来今天傅世昌并不会给她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再一次起身要走。

“傅总,我单位还有事儿,就不跟您在这儿讨论警力资源的事儿了。我走了。”

这回傅世昌没有再留她,却在她走出大门时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相信我,你会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而且不会太久!”

这最后的一句话方竹当然听到了。一瞬间,她的背影甚至有着短暂的凝固。但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想:我一真警察,还用得着你的假警察?

第三章:误陷命案

几天以后,真警察方竹还真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儿。就在她下班从缉私局出来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老熟人。方竹本来并没有认出他来,是对方嘴里的一声“媳妇儿”提醒了她。

那个约莫着40来岁的瘸腿男人叫胜子,是方竹在14岁时拜过堂的男人。方竹当然不愿承认他是她的男人。因为从法律上来说,即便14岁那年她和他有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可说到底是没有登记更没有洞房的。更别说后来养母连天虹已经用钱解决了那场荒唐的婚约。

“媳妇儿,真的是你啊!媳妇儿,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方竹假意不认识他,说你认错人了。可那叫“胜子”的瘸腿男人根本不信,拽着方竹的手不让她走,嘴里还嚷嚷着“媳妇媳妇”的,惹来很多旁人的注目。

方竹不堪其扰,只得将他拉到一个僻静处。“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说,我不是你媳妇儿!”

那胜子却并不是好打发的主儿,仍旧是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你就是我媳妇儿。你叫方竹,方竹就是我媳妇儿。”

方竹恨不得抽他几个耳光,可是不等她发作,就见那叫胜子的男人鼻涕眼泪地哭了个稀里哗啦。

胜子哭着说,当年俺不想退婚的,俺喜欢你这个叫方竹的媳妇儿,俺不喜欢后来的翠娟媳妇儿。可俺爹俺娘偏要收那退婚的钱,说那么些钱够娶两媳妇儿了。俺磨不过他们,只好答应另外找了个媳妇儿。不想,那翠娟媳妇儿嫁过来还没等给俺生娃就蹬腿了。后来爹做活摔断了腿欠了好些外债,俺就再没有钱娶媳妇儿了。这几年,俺实在很不好受,俺心里还是喜欢你方竹媳妇儿的。于是俺就想说来城里边打工边找你。找了好多年,前两天才终于有人告诉俺,俺媳妇儿方竹在这里当上了什么警察,成了公家人……

他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堆,方竹正要问他是谁告诉他自己在这儿的时候,就见同事小余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实在不想让小余发现自己和这个胜子在一起,于是飞快地抽出钱包里所有的人民币塞给胜子。“钱都给你。你快走吧,别来烦我!”

见胜子还不肯走,方竹干脆亮出了明晃晃的手铐。“瞧瞧吧,我现在是公家的人了。你想蹲号子吗?”

胜子这才终于被吓到了,拿了钱哭哭啼啼地走了。“方竹媳妇儿不要俺了,方竹媳妇儿你心真硬啊……”

用心理学的话说,越自卑的人就越要面子。方竹就是那个极度要面子的人。在她看来,那些在成为连天虹养女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是耻辱。没有人愿意把耻辱展现于人前,正如身上背有案底的人却最不愿意人家提起他的案底一样。

记忆中的那些不堪片段,除了尘封起来,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法了。可偏偏,就有人硬是要把那早已尘封的记忆掀它个底朝天来。

胜子,那个曾经跟14岁的方竹拜过堂的男人。方竹也真佩服他的轴劲。不管你是拿手铐吓唬他,还是拿枪指着他,他就是要有事没事地来缉私局门口晃悠。方竹真的很怕他这么一闹,缉私局的同事都会知道她的过去。实在没办法了,方竹想到用钱来解决。可偏偏那胜子狮子大开口,要10万。

10万啊!在胜子所住的那个山村,别说娶媳妇了,当“土皇帝”三妻四妾多少个嫔妃都可以了。亏他胜子敢开这个口。

胜子估计是看方竹现在正给公家工作,所以才理直气壮地给吪上了。“你是俺媳妇儿,你挣多少钱都是俺的。”

真是秀才遇到兵,方竹是没办法跟他讲理了。在万般无奈之下,居然答应了用10万快钱将这件事儿彻底地解决。

方竹肯定是没有10万快钱的,于是她想找养母连天虹借。连天虹毕竟是海关副关长,区区10万块钱对她而言应该不算什么。

可惜方竹想得太简单了,连天虹她是有钱,可就是不肯给。哪怕方竹把实情告诉她,她也只是无情地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就当我借的行吗?以后我一定还,而且比银行利息高三倍地还。”

连天虹还是不肯帮忙。方竹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这哪是母亲啊,就算是普通的亲人也不该这般冷漠吧。

她这时甚至后悔14岁那年被她收养。因为她连天虹就是一个精神上的独居者啊。孤僻惯了,才容不下空间里多出来的一个自己。

第二天下午三点就是方竹和胜子约好给钱的时间。地点是城西一条偏僻的小路。

方竹来的时候胜子还没到。她正在苦恼待会儿怎么跟他解释的时候,头顶上方的天空又出现了那架直升飞机。因为心烦至极,她居然对那架飞机伸出了右手的中指,还粗俗地骂了一句:“我靠,每次都有你!”

飞机被“骂”走后,胜子也刚好到了。听闻方竹没将10万块钱带来,他是死拉硬拽地要将方竹带回老家生娃去。拉扯中,还将方竹衬衫的一只胳膊撕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想耍流氓啊你?”

觉得羞辱难当的方竹正预备跟胜子大干一场的时候,就见她的“帮手”来了。

又是一列队头戴钢盔、手持警棍的“民间110”。那些“110”就像是真被方竹叫来帮忙打架的一样,一上来,对着胜子就是一顿狂揍。

方竹看傻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将他们拉开。

胜子被揍得浑身是伤,这里青一块儿那里肿一块儿的,嘴里却还不忘脏字连连。

“方竹媳妇儿你真够狠啊,你这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啊。你别忘了我们是拜过堂的人,我还看过你的身子呢,你还要给我生娃子呢……”

那些个“110”听着一愣一愣的,谁也没有再上前动手。方竹见自己的不堪历史被这么些人听到了,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就发疯一样冲上前去,掐着胜子的喉咙不撒手。

“我让你瞎说,我让你乱讲!”

胜子被掐得喘不过气来,却依旧苟延残喘地口不择言。“媳妇儿……你是……给我生娃的……媳妇……”

他越这样,方竹手下用的劲儿越大。那些“110”也不阻止,就那么看着。过了一会儿,胜子终于不动弹了。方竹才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试他的人中,已经没气了。他死了!

方竹吓得立刻就瘫坐到地上。然后就觉得头晕,很晕很晕……

待方竹醒过来,已经是另一天早上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送回来了,却清楚地记得她亲手掐死了那个叫胜子的男人。

她吓得浑身哆嗦,嘴里颤抖地喊着:“完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好在养母已经上班去了,并没有听到她这番话。她连拖鞋也没穿就光脚跑去客厅翻了翻今天所有的报纸。

好险!并没有关于这件事的新闻。不过她也知道,她该是去见见那个直升飞机上的人了。

在听风轩,傅世昌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又一次包下了一整层楼。

等他最亲近的手下也退下去后,方竹才敢激动地追问:“那人呢?你的人把那人怎么样了?”

傅世昌诡异地笑了笑。“哪里有什么人啊?我们的人昨天能处理的不过就是一具尸体。这你应该很清楚!”

方竹听了只觉得昏天黑地,要不是傅世昌机警地将她一扶,她恐怕又要再晕倒一回。

不过被他这样一扶,方竹反倒清醒了。坐下来后,看似镇静地问:“说吧,你想怎么样?”

傅世昌也坐了下来。“我早就说过你会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所以你一早就在等这样的机会,不是吗?亦或者,这机会根本就是你亲手创造出来的。”方竹联想到那架经常盘旋在她头顶的直升机。

傅世昌也知道她指的是直升机,点点头说:“我只是对美女警花的生活比较好奇罢了。不过,作为一位美女同志,您昨天的手势可是不雅哦!”说着也戏谑着竖起了中指。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派那些个狗屁110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方竹激动得再一次站起身来。

傅世昌也再一次扶她坐了下来。“别激动!其实这还是我们那天讨论过的话题。还是那8个字—警力有限,民力无穷。就说你吧,遇到困难,你也还不是没有去找那些正牌110!”

“可我也并没有找你们!”方竹咬牙切齿地说。

跟她神经绷得很紧的模样不同,傅世昌却表现得相当的轻松。“你没有委托我们,可我们怎么会有你的委托书呢?”

傅世昌说着就拿出一份授权委托书,指着上面的签名说:“这里可是有你的签名哦!受了你的委托,我们才会帮你解决一切、单靠正牌警察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说帮你保守秘密,比如说帮你掩埋尸体……”

方竹当然知道那委托书上的签名是假的,但她也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些端倪。他其实就是想告诉自己,只有向他们提出了委托,他们才有义务去保守这个秘密。可她也清楚地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会义务地替你保守秘密。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条件是什么?”

傅世昌扬了扬眉毛。“交个朋友而已,我上次就说过了。”

第四章:猎鼠行动

方竹原本以为傅世昌会以她杀人的事儿威胁她替他们办事,因为她毕竟是海关缉私局的人,他一个名声并不见得多好的商人肯定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可是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除了他约她喝过一次咖啡以外,什么事儿也没有。可方竹心里还是认定了一句话,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更大的危机应该还在后面,不可能就这么便宜地让她过了。

这几天,侦查处的同事们都在谈论着一条新闻。就是上次被周陆文他们查扣走私车的姚总在滨城一家酒店入住时被盗贼入室行窃并盗走了大量的金钱和贵重财物。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盗窃案,但怪就怪在警察在破案之后、清理被盗财物时竟发现失主持有4部手机以及10几张不同的手机卡,还包括近20几张不同城市的银行卡。

警察在对银行卡进行查询后发现,卡内近来资金流动频繁,还都是数以百万的流动。要知道那个姚总自从被缉私局以走私罪查处后,其汽车公司早已被吊销了营业资格。那么这么多的资金往来,就肯定不是合法经营了。

侦查处处长周陆文在得知此讯后只有一个字:“查”。

之后,一些相关的线索迅速被汇总过来。侦查处的干警们了解到,这个姚总不仅在经营一家汽车公司,更有一家以小舅子名义挂名的海运公司,拥有自己的渔船。还有群众举报说,姚总曾经将一条渔船的鱼仓改造成可以存储液体的船舱。

液体?会是什么液体呢?

方竹第一个想到:肯定是原油。因为近年来国际原油价格不断疯涨,导致了滨城百年一遇的“柴油荒”。很多司机都抱怨说加不到油,可偏偏一些私人地下的加油点却有源源不断、大量的高价柴油。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滨城市近来有人在秘密走私柴油。

在周陆文将此案向缉私局最高领导汇报后,缉私局立即决定对姚总进行立案侦查,并成立了以周陆文为总指挥的专案组,代号“猎鼠”行动。

姚总,原名姚六军,是“猎鼠”行动组紧盯的头号“油耗子”。干警们在走访和侦破中得知,姚六军过去曾是香港某走私集团的骨干分子之一,不过现在早已脱离该走私集团,正另起炉灶进行海上走私活动。

由于长年从事犯罪活动,姚六军对走私的上家、下家都很熟悉,一旦与上下家生意谈妥后,就将一张十元纸币撕成两半、双方各取一半作为联络暗号。在走私船出海时将这半张纸币交给走私船船员,待到走私船驶到公海—台湾海峡、澎湖列岛的西北海域(具体方位为东经120度,北纬24-25度左右海域),与长期停泊的走私母船接洽时双方就以该纸币来核对身份。

在姚六军所有的走私犯罪过程中,他都是在房间内通过卫星电话等先进的通讯设备时刻遥控海上情况。而船员也将最新情况报告给在岸上指挥的他。这也给侦破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因为根据国际法规定,干警们是无权在公海将正进行交易的走私双方抓捕归案的。因此抓捕的时机只能是放在走私分子在我国沿海地区卸油交易的时候。这也是人赃俱获的惟一时机。

经过大量的前期工作以及对“油耗子”姚六军一段时间的跟踪,专案组得到情报,姚六军的“6161”号船从台湾海峡驳完油后正驶往滨城。目标出现!

就在当天上午的10时45分,负责监视嫌犯姚六军的方竹和小余发现,一直躲在老家—滨城周边一县级市的姚六军突然前往码头方向,估计是想乘当天11点的快艇赶回滨城。

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指挥室里气氛骤然紧张。经过冷静地思考和分析,周陆文断定姚六军此行很可能是去滨城亲自监督。他果断吩咐下去:一切静观其变,避免打草惊蛇。

当天下午3点,方竹和小余跟踪姚六军赶回滨城,为了遵循周陆文“宁丢勿醒”的命令,他们眼见着姚六军进入了一居民区后不见了。

目标跟丢之后,方竹他们连同增援的干警,采取“物业登记”的方式,对居民区内的各户展开调查。苦查了一个小时无果后,方竹竟然接到了傅世昌打来的电话。

在得知姚六军入住本小区的106号房后,干警们当即在对面的一家酒店的四楼开了一个能观察106号房出入情况的房间。监视106号房的动向,一直到天黑。

当晚7时,“猎鼠”行动组的另一头—海上侦察组的干警们乘坐着海关缉私艇借着夜幕的掩护远远跟随着正往滨城西郊海域行驶的“6161”号船。估计该船会在西郊一废弃码头靠岸,周陆文随即亲自带领干警埋伏在码头附近。

“6161”号船在滨城西郊海域停了下来,却并不靠岸。而且等了很久,周陆文他们也没有发现该船有任何卸油的举动。难道情报有误?

又过了两个小时,干警们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到有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朝“6161”号船过去。周陆文遂带领干警扑上去,无需多大动静就将那三人拿下,并从其中一人口袋里搜出半张十元纸币。由此得知,此三人为买方人员。

之后,身着便衣的周陆文一只手扬着那半张纸币,并用另一只手上的强光手电筒照射着那半张纸币。果然,这时船靠岸了。

就在犯罪分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周陆文就带领着一帮干警冲了上去并一举抓获了正准备卸油的6名船员,当场缴获柴油220吨,来了个人赃俱获。

接下来,就该调转枪口抓捕主犯姚六军了。接到命令的方竹敲了敲姚六军所在的106号房的房门,却半天没有回应。在方竹对同事们轻数:“一……二……三”以后,一脚踹开了房门。奇怪的是,房间里居然空无一人。

“真是活见鬼了!难道他会上天遁地不成?”

小余警察无意间地一句话提醒了方竹。方竹见客厅中央的一块地毯似有移动的痕迹,一掀开,果然出现了一个相当隐秘的地下密道。

“这小子真他妈鬼!”方竹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过问题也出来了。因为姚六军虽为男人,身高却仅有162公分,体重也不超过100斤,可说是身材异常的瘦小。因此这地道的入口也被其设计得相当狭小,狭小到除了身为女人的方竹可以勉强进入以外,其他男警察全都一筹莫展。

方竹安排其他同事分头寻找地道可能延伸的出口,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钻了下去。下去之后,才发现这地道虽然口小,里面却相当宽敞。沿着地道快速地往外跑,终于跑出了出口,并在出口处看见了正往远处逃跑的姚六军。

发现目标后,方竹这时却并不急于向同事请求增援,反而蹲下身子系了系鞋带。接下来就如当年在学校的百米赛道一样,高速奔跑起来。

她会这般自信,源于她百米11秒8的傲人成绩。这样的跑速一般的男人根本就不是对手。果然那姚六军没多久就被她追上了。

她用枪指着姚六军的背后。“不许动,你跑不了了。举起手来!”

不等姚六军回头,枪就响了。头部中枪的姚六军很快就归了天。直到其他同事赶到,方竹都不敢正眼看那具尸体,哪怕一眼。

姚六军头部的子弹当然不是从方竹的枪里射出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这从高出射出的子弹,到底是何人所为?整个侦查处都一筹莫展。

答案,只有一个人最清楚。那人就是方竹自己。

在听风轩,方竹厌恶地跟傅世昌摊牌:“我隐瞒了你直升飞机上的那一枪,所以我们俩的事儿清了。从此,你和我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傅世昌啧啧了两声。“别这么激动嘛!我又没有让你替我隐瞒。我让你替我隐瞒了吗?”

见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方竹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了一声“王八蛋”。她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早就知道我会替你隐瞒。因为你从一开始就预备拿胜子的死相要挟。

傅世昌似乎也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笑着说:“你并不吃亏啊!我毕竟给你提供了姚六军所在房间的情报。而且这个人一死,案子就了解了。你们侦查处可是最大的功劳!”

方竹不屑地反问:“那我要谢谢你咯?谢谢你给我机会、借我们缉私局之手替你们除掉同伙、叛徒还是眼中钉?”

“呵呵,谢就不用了。那姚六军对我而言,是同伙还是叛徒或者是眼中钉,都不重要了。但我真的希望和你们能常来常往。我说过的,我很希望能成为你方竹小姐的挚友。”

见方竹要走,傅世昌“提醒”她:“别忘了带走你的包!”

方竹接过来一个女士的背包,这当然不是她的。她这么聪明,当然也知道包里少不得丰厚的现金。要在以往,方竹定是不屑一顾的。可今天,她居然毫不推脱地收下了。

这是方竹第一次收受贿赂。她之所以会接受是因为她清楚,即便自己不收,替他隐瞒的事儿也脱不了干系。并且在她现今的逻辑里,她既然帮了他这么大一忙,这份钱她自然是受得起的。

只是落子无悔,她该得明白规则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