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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两年,又是桃李烂漫的季节。
长安城绿柳成行,却少见桃李之色,唯有城西碧春湖畔的一所大宅内外清一色李树,素云般笼罩着整个宅邸。
辘辘的车轮声由远而近,一辆由两名壮仆驾驭的四轮马车出现在宽阔冷清的石板路上,最后停在巨宅的大门前。
车前锦帷撩起,首先钻出一个秀美的妙龄丫鬟,接着丫鬟回转身,扶出一个身着白色衣裙身态如弱柳扶风的绝色少妇,“夫人,小心。”
少妇下车时,已有一名壮仆去叫开大门,一个青袍男人迎了出来,“夫人回来了?”
少妇轻声应了:“少爷呢?”声音如人,柔软轻细,极为好听。
“回夫人,少爷在书房,卫公子和楚姑娘来了。”一边引着少妇往内走,男人一边恭敬地回应。
“嗯,好,你下去吧。”少妇柔声道,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忙道:“……对了,楚姑娘最爱北街琅苓居的清和盒子,你让人去多买些回来。”
“少爷已经吩咐过,派人去了。”男人回道。
闻言,少妇倒也不惊讶,挥了挥手,让男人下去。自己则和丫鬟漫步往书房走去,走着走着,不由幽幽叹了口气,眉梢笼上一股轻愁。
那丫鬟似知她心事,并不敢多言。
不片刻,两人来到位于宅院中央的浣书阁,大门敞开着,里面隐隐传出说话之声。一丝笑容浮上唇角,少妇轻提裙摆,踏上石阶。
正在交谈的三人若有所觉,都移目向门口望来。
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子是她的夫君,另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腰系玉带,长像粗犷中透着俊朗,正是她夫君的好友卫明禺。那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姿容与她不相上下,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嵌在圆润鹅蛋脸上的明媚双眸,波光潋滟中闪耀着女子少见的慧黠,极为动人。
看见她,三人脸上都露出笑容,那少女笑时,圆脸上立时浮起两个大大的酒窝,十分可爱。
“紫霄,你终于回来了。”少女从椅内跳起,向她扑过来,给了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
少妇正是雪凝宫的紫霄,而她的夫君便是剑厚南,那活泼可爱的少女是楚镜凌。因着剑厚南的关系,卫明禺和楚镜凌也都将她当成了朋友。
还是不太适应楚镜凌无所顾忌的热情,紫霄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色。
还是卫明禺比较含蓄,只对她笑了笑,然后道:“我们正在说晚上的花宴你能不能赶得上呢。”
“花宴?”被楚镜凌放过后,紫霄才疑惑地看向剑厚南。
剑厚南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是由桑晴苑为夜游南湖特别在画舫上举办的宴会。”简单一句解释,他无意多说,看上去也是兴趣缺缺。
但卫明禺和楚镜凌却是兴致盎然,卫明禺补充道:“可不单是游湖,要知道只有得到桑晴苑帖子的人才有资格参加。听说桑晴苑首席红牌青歌姑娘会趁此机会挑选出获得她初夜的男子。不知会是哪位幸运儿雀屏中选。”说到此,他脸上露出一丝兴味。
桑晴苑原是长安城内一家小妓院,经营时间虽已超过了二十年,但始终只能算是家不入流的低俗妓寨,与京城最大的妓院红楼差了不知多少级。只是一年前突然从外地来了个歌舞妓班子,接收了桑晴苑,不知是因资金雄厚,还是后台老板过硬,又或是苑内姑娘出色,总之,在短短半年内,重新整顿后的桑晴苑迅速超越了红楼成为京城规模最大地位最高的妓院。而如今的桑晴苑已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许多达官贵人,王孙公子,江湖名流都以能进入桑晴苑而自豪。进入桑晴苑,以及在苑中所受待遇,在京城俨然已成标示一个男人的地位财力权势的象征。
而青歌姑娘则是这花国的女王,无论是姿色还是才情,已难有人超越。只是她一直卖艺不卖身,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只是这决定恐怕就要引起众男人之间的大战。
卫明禺身为男人,对美女自然很感兴趣,即便对那青歌姑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会有好奇心。
“外面不是传说那青歌是白隐的情人吗?桑晴苑的后台或许就是龙源也不一定。”楚镜凌生性好奇,来京城以前便将一切风言风语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对那个曾救过剑厚南的白隐十分感兴趣。
说到白隐,剑厚南和紫霄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显然同时想到了一些陈年往事。
“那只是一些好事之徒的闲话而已。”紫霄忙接道,“可没有亲眼见过青歌姑娘和白隐来往。”她对白隐有着盲目的崇敬,忍不住为他辩驳起来。
“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卫明禺却道,说着看向剑厚南,道:“南少,你见过白隐,对他有什么看法?”他只知道白隐医术高明,却一直没细问其为人。
剑厚南似乎对他们所谈的事不是很感兴趣,始终沉默着,被问起,沉吟片刻后才温声道:“深不可测。”他本就少言,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连回答问题也简短得有让人发狂的潜质。
好像也习惯了,卫明禺点了点头并不介怀,转过头同楚镜凌说话,谈一些晚上应该注意的事。
紫霄看向剑厚南,温柔地问:“南大哥,你要去吗?”剑厚南不爱热闹,这种场合他一向是能避就避,按理她应该在家陪着他,只是她真是很想去。
看出她眼中的向往和渴望,剑厚南不忍让她失望,于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天黑前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很快便打湿了车来人往的石板大街,春日的清寒便这样不落痕迹地冷了人的肢体。
宽阔的南湖上舶了十多艘大小不一的画舫,其中最大的一艘仅舱面就有三层之高,比其他画舫大出近半,仿如鹤立鸡群。上面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却不像其他画舫般传出丝竹管乐,猜拳斗酒的热闹声音。这一艘便是桑晴苑安排花宴的主画舫,只接待经过精心筛选的贵宾。剑厚南一行四人便属于此流。
这桑晴苑与其他妓院又是不同,并不禁止女客进入,所以为参加此次宴会而专门改做男装打扮的紫霄和楚镜凌倒显得多此一举了,何况她们两人的男装实在不具一点掩饰作用,反更衬托出女子娇媚的一面。
画舫上客人并不多,加上携女眷来的,不过二三十人,但都是些在江湖或朝中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打过交道,因而也算是另一种形势的联络感情,为以后需要的时候铺好路子。
剑厚南坐在窗边,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烟雨夜色中的南湖,对于花厅内正在进行的歌舞表演兴致缺缺。卫明禺则显示出他过人的交际能力,圆滑地游走于各席之间,与人相谈甚欢。两女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对什么都好奇无比,也没有心情去打扰剑厚南。
突然,卫明禺走了回来坐在剑厚南旁边,其他寒暄的声音也都安静了下来。
“青歌姑娘要出来了。”卫明禺低声道,同其他人一样,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剑厚南恍若未闻,目光依然落在朦胧的湖面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浮起一抹冷意。
“春日游……”一声轻吟,如寒夜清泉,一瞬间静了人心。
众人屏息以待中,一身着水蓝色曳地长裙的女子从花厅的另一扇门中袅袅娜娜走了进来,身后随有四名美婢,或捧琴执箫,或配剑备衣。乍见此女,所有人呼吸都不由为之一窒。其实若真要说容貌,在场的紫霄和楚镜凌都不逊于她,只是那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妖娆媚态及诱人风姿却是两女无法相比的。
“……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第一句轻吟之后,突然转为清唱。没有丝竹相衬,却更为显出女子美妙绝伦的嗓音和情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剑厚南浑身一震,目光首次落向立于厅心的美女。只见她不过双十年华,若是细瞧,五官其实是清丽典雅,但却因那眉眼唇角含着的细微媚意而给人妖艳风尘之感。
只是瞧了一眼,剑厚南便失落地收回目光,望向细雨纷飞中倒映着点点灯火的空旷水面。
我想成为你的女人。
除了你,我不会要别的男人。
记忆中,有个女子曾这么对他说过。他拒绝了,但又拒绝得不够彻底,最终让自己陷进她布下的网,却不敢允下任何承诺。
没有承诺,不能留住她,也不能缚住自己,只能尽可能地去给她自己能给的,以此来回报那上天恩赐般的眷宠。
只是一切都已过去,仿如大梦一场,醒过来,已是正常之人。什么****痴缠,全已消散,只剩下眼前这让人心波澜不惊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是否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再也不用为一个女人梳什么样的发髻而烦恼忧心,岂不是好?
垂下眼,他看向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对厅中让所有人都神魂颠倒的绝世歌舞充耳不闻。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好像又喧闹起来。看来是歌舞已毕,下面要选人了。
“南少,我看那青歌姑娘对你好像颇有兴趣呢。”卫明禺的声音在耳边悄然响起,之所以说这么小声,盖因是不想引人嫉妒。
剑厚南只当他在说笑,扯了下唇角算是回应。他平时虽然话少,却不会这么冷淡,但因那歌让他想起了一些应该忘记的东西,心情比较不好,所以才懒得和故意挑惹他的卫明禺抬杠。
“嘘——南大哥,真的是呢,你看她们过来了。”紫霄惊道。
楚镜凌唯恐天下不乱地鼓掌附和加大笑起来。剑厚南皱眉,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先前那清唱的姑娘果然正向着他们这一桌袅袅娜娜地走来。旁边跟着一个浓妆艳抹,充满成熟风韵的妇人,看她一路熟稔地同人招呼调笑以及圆滑的应对手腕,便知是桑晴院的鸨母桑娘。桑晴苑能有眼下的地位,除了青歌等出色的姑娘外,这桑娘也功不可没。
看着通过层层“障碍”向这处走来的两女,剑厚南先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而后好像发现什么似的,突然微眯了俊目。
两女终于来到剑厚南这一席,身后跟着那些想看热闹又或想抱得美人归的男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四人也不好意思再坐着,只好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脸上还得保持礼貌的微笑。
“娘,为女儿介绍一下这四位贵客吧。”青歌对着桑娘说话,目光却是落在剑厚南的脸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对剑厚南另眼相看,虽不一定有什么意思,但起码已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声轻咳,那桑娘妖娆地走上前,向四人福了福,露出一个让人心神荡漾的媚笑。
“乖女儿啊,这位英武俊朗的公子爷是青弈门的门主,天下人称岩侯的卫明禺卫公子,可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呢,快来见过了。”桑娘娇嗲地先介绍卫明禺。等青歌与卫明禺见过礼后,正要一一介绍他旁边的两个女客,却被青歌突兀地打断。
“娘,不知这位公子是?”不知是何原因,青歌对剑厚南似乎真的极感兴趣,而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这一做法立时又为剑厚南招来不少艳羡妒嫉的目光。
“呃……”显然没想到青歌会如此急切,桑娘怔了一下,但她见惯风浪,很快便恢复常态,笑道:“这位是……”
“我要你。”出乎意料,剑厚南打断了她,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倒抽一口气的话。等仔细看向他,才发现他的目光是落在桑娘身上,而不是今夜的主角青歌。
若说剑厚南想化解自己尴尬的处境,并让对方知难而退,显然是达到目的了。起码桑娘停止了后面的话,而青歌明显苍白了脸。至于其他人,都处于怔惊之中,没明白过来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为女儿择婿吗,为什么有人倒对鸨母感起兴趣来了?
紫霄和楚镜凌被剑厚南的惊人之举吓了一跳,不由睁大了美目,而卫明禺在受惊之后,是最快恢复过来的人,只觉眼前之事滑稽至极,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除了卫明禺,还是桑娘恢复得快,只见她尴尬一笑,又是风情万种,“剑公子真是爱说笑……”解围的话在下一刻被强行打住。
剑厚南突然伸出手臂,一把勾住桑娘的纤腰,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吻住她涂着浓浓胭脂的红唇。
这一次,显然所有人都被结结实实地震住了,包括卫明禺,全场陷进诡异的安静当中。在这种地方当众亲吻姑娘,本是常见之事,但若是一贯便给人温文尔雅良好印象的剑厚南当着自己妻子的面,弃送上门的绝色不要,而去亲吻一个徐娘半老的老鹁,这就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了。
一声嘤咛,桑娘似乎也有些情动,抬起素手按在剑厚南的胸膛之上,作势想要推开,却始终没能付诸行动。看得出,这个吻可不是敷衍的。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剑厚南离开桑娘鲜艳欲滴的唇,扬目扫了眼全场看热闹的人,最后目光再次回到软瘫在自己怀中的女人脸上,毫不理会自己唇上已沾了胭脂,沙哑着声音再次坚定地申明:“我就要你。”说着,一把抱起娇软的女人,从自动让开的人丛中穿过,完全没有想到应该同自己的妻子和朋友打声招呼。
“娘!”青歌惊叫,不明白桑娘怎么任着这小子胡闹,如果她跟人走了,谁来收拾残局。
这一声喊显然让桑娘拾回了一些理智,只见她突然挣扎起来,想要脱离剑厚南的怀抱,同时试图劝说这个突然之间狂性大发的男人:“剑公子,呃……你若对奴家真的有意,可否待花宴结束,到时奴家一定……”
“休想!”剑厚南低而冷地打断她,声音中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痛楚与怨怒以及一丝可疑的喜悦。他的手如钢箍一般紧扣住怀中女人的腿弯和腰背,让她无法逃离,脚下丝毫不停,转眼走出花厅,留下一屋子落针可闻的寂静。
然后,青歌迁怒地瞪了一旁笑着看戏的卫明禺一眼,然后低声对身侧的丫鬟道:“去请看热闹的二少。”看丫鬟匆匆去了,她才又嫣然从容一笑,瞬间将所有男人的魂魄吸了回来。
这时另一个丫鬟捧上绿箫,青歌神态优雅地接过,一时间眉梢眼角的媚意去尽,转眼化成一个清丽如仙的出尘女子。箫音未起,却已成功地将剑厚南引起的尴尬荡尽。无论众人对方才的一幕如何看待,他们至少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不只是看戏。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青歌的身上,卫明禺和楚镜凌这才看向一脸苍白的紫霄。剑厚南超出常理的行为,让他们不只是吃惊那么简单,还有深深的担忧,只是对着应该大受打击的紫霄,想问却又不好问,唯有尴尬地沉默着。
半晌,紫霄似乎感受到他们的疑虑,不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如蚊蚋地说了一句:“好像……是旧识。”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让他失去控制。她本没认出来,但他的动作让她不由用心细看了下,那浓妆掩盖下的眉眼确与那人有几分相似,若非有心之人是察觉不到的。
那么,若真是那个人,是不是代表着她也该彻底死心?事实上,就算那个人一辈子不出现,她也不会有希望,他从来就没让她有过任何幻想的余地,只是她自己不甘心,不想去认清他的心,现在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旧识?注意到她失落幽怨的表情,再加上这两年剑厚南的郁郁寡欢,前后连接起来,卫明禺和楚镜凌对视一眼,突然有些明白了。
三楼香闺,烛火摇曳,绣榻帐幔低垂至地。
桑娘看着筋疲力尽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黛眉微蹙,实在想不通一个本来斯文儒雅的人怎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事,连话都不同她说上一句便半强迫地要了她。那个……虽然她也只是半推半就。
看到他仍在微微喘息,额上闪烁着晶亮的汗泽,她忍不住从衣堆中找出自己的锦帕,轻柔中带着怜惜地为他拭去汗水以及唇上沾染到的胭脂。
剑厚南一震,抬手抓住她温软的玉手,目光与她胶着。然后,再次伏首吻上她的唇,掀起另一场激情风暴。
天初晓,人声渐歇,不知不觉两人已纠缠了整宿。一切平息之后,他的手依然紧搂住她,没有松开的意思。
敲门声响,有丫鬟端入热水,然后传来娇柔的说话声:“娘,二少和青歌小姐正在花厅等着,说有事要同您商量呢。”
桑娘娇慵无力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瞪了眼仍一脸清醒看着自己的男人,方才淡淡应了声,表示知道了。这一下她可有麻烦了。
剑厚南冲她露出一个无辜而又温柔的笑,让她想气也气不起来。
等丫鬟出去,剑厚南这才离开她的身体,下床穿戴整齐。之后走过去拧了块湿热的脸帕转回来,温柔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残妆。
看着一张深印在记忆中的熟悉素颜在自己手下渐渐显现出来,剑厚南眼中再次浮起激动的光芒。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低哑地,他说出缠绵一夜来的第一句话,声音中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压抑和痛楚。
别开眼,桑娘不敢看他的表情,“你还不回去?家人怕要担心。”她怎不知他有一个年少貌美的妻子,她和他……原不该这样。
“你希望我走?”听到她的话,剑厚南僵住,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你又想把我塞给别的女人?”他可不会忘记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桑娘知道自己应该说是,可是却只能咬住下唇,无法出声。
见她还算有良心,剑厚南转怒为笑,大手抚上她姣美的脸蛋,这才缓缓道出一件不为外人知道的事:“紫霄不是我的妻子。除了你,我从未想过娶任何人为妻。”
见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他又继续解释:“和紫霄以夫妻相称,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获得你的消息,我应允禺少为他管理青弈门在京中的事宜,这里南来北往的人最多,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为了减少麻烦,所以才与紫霄假扮夫妻。”
减少什么麻烦,他没好意思说。事实上,因为他医术高明,人又温和亲切,很容易得到姑娘的亲睐,刚来那段时间,说亲之人几乎要踏破门槛,让他烦不胜烦。后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紫霄提出这个方法,他便同意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并不知道紫霄对他始终没有死心,只道她一直对阴极皇无法忘怀呢。
听到他近似告白的解释,桑娘抬手抓住他的大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她不能明白,他喜欢的不是紫霄吗?
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她竟然还傻傻地问个没完,剑厚南觉得有些无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一把将她从床上勾起,搂进自己的怀中。
“什么为什么?”不习惯一板一眼地同她解释,他开始一边爱怜地用唇摩挲她光滑细致的肌肤,一边和她玩起绕口令来。
轻喘一口气,似乎受不了他透着爱意的挑逗,桑娘勾住他的脖子,浑身颤抖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想问什么。
“不要再来了……我还得下去一趟……”紧抓住残存的理智,她近乎乞求地呻吟道。
剑厚南知道应该先把眼前的事解决,所以也不相强,拿起枕边的衣裳准备帮她穿上。
桑娘搭住他结实的手臂,奋力坐正,但因此而牵扯出身子的酸痛让她不由蹙了眉,而红了脸,“我想擦一下身子……”她声如蚊蚋地咕哝,本应好好洗个热水浴,只是那两个催命的还在下面候着,她可不敢保证她在这呆久了,他们不会冲进来。
剑厚南一扬眉,神情欣悦地道:“好,我帮你。”说着便起身去洗布帕。
他一离开,桑娘的脑子立时恢复清明,想起自己开始的问题,拿过衣裳遮住自己,然后才问:“你为什么不娶紫霄姑娘?”还是因为对自己的歉意吗?如果是那样,完全没有必要。
没想到问题一出,立时接收到他怨怒的眼神,“你以为我是那种三心二意、只要是女人都可以要的男人?”顿了顿,似乎觉得还有些憋气,他又补充道:“你知不知道,除了你,我可从没碰过其他女人。”
听到他愤怒委屈的话,桑娘的脸上不由露出傻傻的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而且,似乎是从昨夜见到他起,她就一直是处于梦幻般的不实感中。
“对了,还有……”走到她身边,剑厚南掀开她身上的锦被,一边温柔为她擦拭身子,一边继续指控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换血给我?”一想到此,他就又是心痛又是生气。这事他花了近半年才想清楚,但当时他宁可自己什么也没猜出来,至少那样的话,他起码还会以为她仍好好地活着。而不是像后来那样一直活在猜想她倒底还在不在这世上的恐惧当中。
“你……”桑娘有些迟疑,想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却又害怕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舍身救他而不娶紫霄。
见她还在怀疑自己的感情,剑厚南不由瞪了她一眼,但仍好脾气地为她释疑,同时也要她安心,“我开始不知道,白隐不知给紫霄吃了什么药,让她看上去很虚弱,而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换血给我。我当时没想到其他,白隐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到这,他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当时自己对这事的心态,半晌才又接着说下去。
“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了你了,就算真是紫霄舍命救我,我也只能用其他方法来报答,而不会娶她为妻。”
听到这里,桑娘美眸中已开始闪烁起水光,抬手轻轻按在他唇上,不让他再说下去,“那么,你可愿意要我做你的妻子?”这是她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一次是白隐竭尽全力保住她的心脉,然后千里迢迢将她送回黑宇殿,再与宇主子合力救活她。可是当时,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根本不想活下来。所以恢复以后,她向宇主子请求退出黑宇殿,宇主子不允,最后两人达成协议,她可以不再担任女儿楼楼主,但却要助黑宇殿在长安建立起一个秘密而庞大的情报收集机构,也就是现在的桑晴苑,一旦完成,她可以去留随意。所以她由龙一化身桑娘,成为妓院鸨母。至于青歌以及其他姑娘,其实都是女儿楼的属下。现在,她算是已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就代表着她能够脱离血腥杀戮的生涯,所以才敢这样问他。
听到她的问题,剑厚南脸上露出见面之后最开怀的笑,然后爱怜地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道:“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做我的妻子。”同样的话再说一遍,够诚意了吧。若不够,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向她证实他话中的诚信度。
听到他的回答,尽管已在意料之中,桑娘,也就是龙一的脸上还是漾起了如阳光般耀眼的笑容,“我也是,我只做你的妻子,你的女人。”
情意绵绵中,龙一早忘了下面还有人在苦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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