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如何淡定(禅·心灵·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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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夜登阿里山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正是生机勃发的时节,我们几个同行夜登阿里山。那时,星星尚未完全睡醒,惺忪地偶尔眨一下眼睛。远处的山,灰茫茫的,近处的树,也灰茫茫的。随细雨飘落的,似有稀疏的鸟声,又似有花开的声音。

弯弯的小径,蜿蜒在山中脚踏芒鞋,身穿袈裟,轻步在花树交杂的小道上。山月半隐,高悬于山顶、树梢。它可知我们的脚步,在丈量着什么?要迈向何方?

人生近半百,攀过几多山。也曾汗滴泰山、黄山、华山、庐山……但心情复杂的,莫过于攀登阿里山。我相信,这不是因为山,而是因为山之故乡。

有人告诉我,承载阿里山的台湾,曾经与大陆同在一块儿,后来由于地质原因,裂变了,分作两边,作了两块,恰如兄弟姐妹。风,从它们间刮过;雨,从它们间袭过;水,从它们间流过。从此,有了海峡两岸。台湾,从此离开了它的故乡。阿里山,也从此开始了流浪,流浪……

此次,夜登阿里山,为的是看日出。

未及山顶,天已微微发白,一路上,可见那山,那树,那草,那花,那寺,那屋,那人,那雾,种种的种种,皆在朦朦胧胧中。

及至山顶,已是人声鼎沸,人潮如涌。棚搭的一些小屋,弥漫着奶茶、咖啡的香味。棚下的灯火,泛着柔软而温和的光。远山之上,宛若天边的地方,淡白色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金黄光亮,散着淡淡的光圈。这时,我似乎隐隐听见了,涌自阿里山地心的幽幽的神秘天籁。

此刻,我多么想见到那一个人啊。

那个人,曾呱呱坠地于大陆,后来,须发苍白于台湾。他曾经在日记中写道:“我百年之后,愿葬玉山或阿里山树木多的高处;山要高者,树要大者,可以时时望大陆;我的故乡,在大陆。”他曾经留下这样的遗言:“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他不是别人,正是被称为“三间老屋一古槐,落落乾坤大布衣”的于右任先生。

站在阿里山上,我最终没能替他看到对岸的故乡。因为彩霞虽然出于天上,可云雾还是遮蔽了太阳。天虽然亮了,但太阳,还是没有如人们传说般的那样一跃而出——光照十方,天地辉煌。

由于没有看到日出,几个同行的人感觉有些遗憾。他们问我的感受,我淡然一笑,没有作答。我总认为,金黄的丝丝缕缕的彩霞都现出了,离太阳出来还能有多远还能有多久呢?即便金黄的丝丝缕缕的彩霞没有出现,也不等于太阳不存在太阳不出来啊。于是,我想,等会儿下山时,我就做个无心道人吧。我眼未见,就以心见。我眼虽未见,定以心见。我要把心留在山上,栖心于阿里山的峰峦,不为山,只为太阳。我相信,总有一天,太阳会出来,我的心,终将会于那一刻感受到它的喷薄而出,腾跃于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