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本书的开头,我们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现在我们知道,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即便如此,在本书的最后一章,我还是得勉强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首先说一下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呢?什么知识是真实可信的呢?
对于客观经验领域,也就是对于我们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世界,最好的研究方法是“基于经验主义和实用主义的、可证伪的理论”。说白了,就是科学。作为现代人,拒斥科学方法和科学成果是不可能的。
对于“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的问题,这里没有标准答案,愿意相信什么都可以。可以相信不可知论、相信先天认识形式,也可以像中国的一些哲学家那样,相信真理不能说,是主观的、非理性的,只能靠领悟,还可以相信世界是一场大梦,或者相信宗教信条。
也可以这么说:世界的本质就是我的信念。我相信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那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该怎么回答呢?
这也是一个信仰问题。
有人说,这本书一开始说我们学哲学是想追问人生意义,结果写到最后,还是说不知道,还要我们自己寻找——合着写了一本书最后还是没有固定答案啊!
可是,你不觉得没有固定答案的世界才更美好吗?
假如我们找到答案了,说,人生意义就是“为了人类共同的幸福而奋斗”,那整天吃着薯片看美剧混日子的人们,岂不是要因此背上负罪感吗?可是凭什么啊,人家招你们惹你们啦?
假如我们说,人生意义就是“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呢?那为了子女受了一辈子苦的长辈们,他们的牺牲到底是毫无意义的呢,还是该算成为了满足他们私欲的“活该”呢?
一个“人生意义”只有唯一答案的世界,是不是很可怕呢?
参差多态,乃幸福之本源啊。
那么,该如何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
我认为最有效的办法,是逼迫自己直面死亡。
我们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目标,就是在问:“我为什么活着?”
这也就等于在问:“我为什么不立刻自杀?”
加缪说过:“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
维克多·弗兰克是一名奥地利犹太人。二战的时候他被关进纳粹集中营,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后侥幸逃生。战后他成了一名心理学家。他在治疗的时候常问病人:“你为什么不自杀?”因为借助病人的回答,他可以“为一个伤心的人编织出意义和责任”。
假如你能顺利地回答“我为什么不自杀”的问题,如“我不想死,是因为我还想到处旅游,吃好吃的”“我不想死是因为我不能让父母伤心”。那么,这些答案就是你现在的人生意义。
假如你的回答是“我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怕死”呢?
那就请你想象一下死亡来临时的感觉吧。
一个无神论者在面临死亡的巨大恐惧的时候,有时,求生的本能会让头脑拼命地给自己寻找活下去的理由。这个理由,也就是每个人的人生意义。
有些和死神擦肩而过的人说,经过这一场磨难,自己大彻大悟,对人生有了更高层次的看法了。可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早晚会死,为什么非要死到临头的时候才会大彻大悟呢?那就是因为绝大部分人平时从不愿意直面死亡,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可以永远逃避死亡。所以只有死到临头,才会开始反省人生。
我们既然知道了这个道理,那就不妨早一点直面死亡,早一点把这件事想明白。
怕死还意味着我们要珍惜生命。
要珍惜生命的理由是,经验世界不能告诉我们死后还有没有意识。宗教虽然告诉我们人死后意识还会继续存在,但他们的论断都是无法验证的。再者,就算人死后意识还会延续,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情况,会不会就在黑暗中永远飘荡,还是会失去全部的记忆?我们一点把握都没有。
而且以人类现有的经验而言,死亡是宇宙中少有的一个不可逆的事情。人死以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中,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果死亡确实是意识的永远终结,那么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了一切探索世界的机会。我们甚至可以感性地说,那就意味着我们自愿放弃了这世界给我们最大的恩赐,而这恩赐就只有这一次,放弃了就没有了。
所以虽然形而上学不限制任何答案,但是我们应该尽量保存、延长自己的生命,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也要同样尊重别人的生命,这都是不言而喻的正确。尊重生命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我们要珍惜时间。这都是我们探索真理的底线之一。
最后再说一句。
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说:“人生问题的解答在于对这个问题的消除。”
这个道理体现在生活中就相当于,人小的时候要问“人为什么活着”,长大了就不问了,不一定是因为知道答案了,而是因为某些原因让他觉得不再需要问这个问题了。
当你不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或许就意味着你已经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