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我打算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不然怕自己会留下那种叫泪的东西。
医院的厕所不可避免有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气味，反而让人觉得不干净，所谓物极必反。
走出厕所时，感到气氛不太对。
“快上楼顶看看，有人要跳楼自杀了。”一个穿着病人衣服的男人大声喊着，一名护士把他瞪回了病房。
“嘉宜！”赵母手中端着的一杯牛奶脱落摔了下来，她脸色惨白。
接着，她发疯地往楼梯口跑。
赵嘉宜自杀了。
我跟着跑，比她更快地跑上了楼顶。
楼顶已经围了一大堆人。医生，护士，病人，乱成一堆。
此时的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但仍看到了穿着白色病服的赵嘉宜赤脚走在不足十厘米宽的栏杆上，来来回回，像是丢了魂的尸体，任众人唤她都没有反应。
赵母喘着气跑了上来，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嘉宜，快下来，不要做傻事。”她几乎就要晕厥，但还是强撑着，慢慢走了过去。
赵嘉宜没有任何反应，还是来回走着。
“嘉宜，听话，快下来，不要吓妈妈了。妈妈不是说了吗？等你好些，我们就去加拿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把那些不愉快的事统统忘掉。嘉宜，妈妈只剩下你了，你难道连妈妈也不要了吗？”赵母几乎想跪下来哭着求着让赵嘉宜下来。
但赵嘉宜还是充耳不闻，像会动的尸体走来走去，但幸运的是，没有失足。
“要跳就赶快跳，别在这里演戏给别人看。你以为你这样会得到同情吗？只会同情你可怜的妈妈，没人会同情你，因为你不值得。”一个声厉话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看过去，是一个穿着义工衣服的男人，年约二十多岁。
他正从人群中走出来。
“不，求你不要刺激她了，求你了。”赵母哭着向他扑了过去。
“太太，这种女儿不要也罢，她根本就不知道活在这世界上是为了什么？只知道活在自己刻意制造的痛苦里，把自己搞得可怜兮兮的，要大家注意她，关注她。这种自私的女儿要来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痛苦，有没有想过别人的痛苦？难道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可怜吗？每日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只有她痛苦得活不下去吗？”男人不理赵母，继续奚落赵嘉宜。
“对，不要理我，你们都走开，我不要你们理我。”赵嘉宜终于有了反应，激动地挥着双手大喊着。
“谁要理你？大家只是觉得你妈妈太不值了，辛苦把女儿养大，女儿却不把妈妈当一回事。天下最自私最可恶的人就是只顾自己感受而不把别人的感受放在心上的人。自以为是所有人都欠她的一样。这种人不死只会危害社会，是人渣，是废物。”男人越说越激动，但很少人注意到他离赵嘉宜已经越来越近了。
我也一直在缓慢地移动，如果有必要，可能要尽全力扑过去拉住她。
“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知道我什么？你不知道，我被伤得有多惨烈，血肉一片片被人割下来了一样，又像是一把电钻，一直往我心里钻，一直钻，一直钻，钻穿了心，钻穿了肺，整夜整夜失眠，折磨得痛不欲生。你了解吗？你不了解。你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痛得不想活了，再多活一秒我就会痛得疯掉。”赵嘉宜泪流满面，痛苦不已，身体晃了晃，但出于本能反应，她又站稳了。因为她还没有发泄够。
“你不想活了就要去死，你有没有想到过你妈妈。你看你妈妈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男人已经很靠近赵嘉宜，只差一步了。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再说我就跳下去。”赵嘉宜已经发觉了男人离她太近，已经不想再听了。
只想要挟，用命要挟这世界的同情心。
“季子群的事，你要不要听？”我实在忍不住了，只有搬出季子群。
“不，不要。”赵母先叫了起来，凄厉无比。
“你难道不想知道季子群为什么跟你分手？”如果季子群不赶来，我只好编话哄她了。
“子群，子群他要跟我分手？他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他说他喜欢上别的女生了，要我把孩子打掉。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赵嘉宜软了下来，完全失去自我，茫然无助地瞪着一双空灵，忧伤的眼看着我。
“你跳下去我就告诉你。”我说出了狠话，连那男人也瞪着我，怪我太过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跳下去。”赵嘉宜又要挟起来。
“随便你，你跳下去，季子群就是我一个人的了。”编吧，编到消防车来了就行了。
我突然觉得消防局应该建在医院旁边。
“你就是子群说的那个女生？我不相信。”她果然有了正常反应。
“我没有要你相信，我只是想告诉你，子群喜欢的人是我，而且老实跟你讲，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只不过觉得你比较新鲜和你玩玩而已。谁知你就当真了，幼稚，无知，愚蠢，像你这种小傻瓜，子群怎么会喜欢你呢？你最好快点跳下去，他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我冷冷地看着她，残忍地伤害她。
连自己也像不到自己会做得这么冷酷。
“你说谎，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子群说他只爱我一个的，他怎么会喜欢上你，你是骗子。我不会相信你的。”赵嘉宜更激动了，身子摆动着。
再加一把火才能把她逼下来。
“我管你信不信，好了，戏也演完了，你要跳就快点，我可没空陪你玩了。子群说了今晚要带我去玩的。”我转身便走。
“不准走，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的。”赵嘉宜果真自己跳了下来朝我冲来。
离她最近的男人一把把她抱住了，一直愣在一旁的医生护士们也跑了过来围住她。
“放开我，放开我。”赵嘉宜挣扎着。
“嘉宜，你没事吧？不要吓妈妈。“赵母抱住赵嘉宜哭得死去活来。
“妈！”赵嘉宜大喊一声，也哭了出来。
母女哭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