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读懂蔡元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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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蔡元培小传(1)

第一节 科举考试那些事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漂泊异乡的蔡元培,总爱对子女们说起关于故乡笔飞弄的一切。笔飞弄是位居浙江绍兴山阴县城里的一条街,据说这附近还有笔架山和笔架桥。相传大书法家王羲之曾在这条街住过,因王羲之生气时扔掉手里的笔,不想毛笔竟扎进了墙壁里,由此得名。

蔡家在笔飞弄里是一大户人家,祖辈世代靠经商为生。到了蔡元培父亲蔡宝煜这一代,家族中除了六叔蔡铭恩考中秀才外,其他叔伯都靠经商为生,而且生意做得挺大。1868年1月11日,蔡家迎来蔡元培的诞生。按家族传统,蔡宝煜曾希望蔡元培继承父业,和他那几个叔叔一样成为商人。可蔡元培从小就表现出读书人天生的“痴劲儿”。

蔡元培会走路时,发生了一件趣事。有一次,家里的女佣带蔡元培和刚满月的弟弟下楼吃饭,由于台阶太高,女佣就让蔡元培在楼梯口等,先抱弟弟下去。到楼下佣人被叫去做其他事,一时把蔡元培给忘了,结果蔡元培就在楼梯口一直坐着等,专注地研究楼梯扶手的犄角旮旯,自己快乐地玩了几个小时。

蔡宝煜见状,决定让这个孩子读书,考科举,光宗耀祖。而蔡家也乐于见到子孙孜孜读书,勉力向学的情景,偌大一个家族,可不能只出一个秀才而已。

1872年,蔡宝煜聘请塾师来到家中,教授年仅4岁的蔡元培读书写字。他的启蒙老师姓周,教读《三字经》等儒家初级读物。周先生按传统的科举教学来培养蔡元培,老师读,学生跟着读,从不讲解意思,而是强调熟读到能背诵。蔡元培从不是死记硬背的乖学生,他总是在课余向老师提出奇怪的问题。起初,周先生只是刻板地答:“等你读多后就知道了。”随着蔡元培的提问越来越多,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周先生也改变了教学方式,与蔡元培进行些许交流。

除了读书,还要习字和对课。习字主要是通过描红和临帖练习毛笔字。可蔡元培总是不耐心练字,把更多的工夫花在了阅读上,熟记文章典籍的内容,研究其中含义,目的是能在上对课时,老师一出上联,他就能答出美妙的下联,博得老师的微笑点头。

蔡元培爱读杂书,年纪不大,就把六叔蔡铭恩那点藏书翻完了。有一次,他正在楼上读书,突然兄长匆匆跑上楼,惊慌失措地说:“起火了,快下楼!”蔡元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手翻书页,又继续看。直到手里的书看完后,蔡元培才从窗子探出头来,只见楼下浓烟滚滚,火已被扑灭,他却高兴地对楼下的兄长喊:“我终于把这本书看完了,这本书写得太好了!”

尽管出身商贾之家,但蔡元培的少年生活并不优裕。1877年,父亲蔡宝煜去世,给一向不善积蓄的小家庭带来重创。母亲不愿向亲戚开口求助,靠一些好心人的还款和典当首饰辛苦养家。塾师已请不起了,9岁的蔡元培只好到其他私塾上学。私塾的老师李申甫先生是一个非常古板的人,教学方法依旧单一,基本上是“复述”,对学生的要求也是“背诵”,背不出来就打手板。一次蔡元培向老师提问一篇文章的意思,老师就反问他,你能背出来吗?蔡元培沉默低头,老师就让他伸出手,在上面留下了三个尺印,并严厉地说:“等你哪天能背出来时,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求知欲强的蔡元培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背诵文章,次日早上,他如愿获得了老师的讲解。不过,李申甫先生的严格要求使蔡元培打下了扎实的儒学基本功。

1879年,蔡元培学习写作八股文。半里地外花桥的王子庄先生教授八股文有一套,名徒辈出,第二年,他就和三弟到王先生所办的私塾里去拜师。王先生的教学方法对蔡元培影响很大,后来他在南洋公学授课,所用的教学方式也多有在王先生的教学方式上加以改进的痕迹。

对于初学者来说,八股文按内容的广、窄,篇幅的长、短来划分,有大、小题之区别。王先生指导学生写小题时,不用条规来限制学生的思想,而是让他们先实践,文章出现不妥的地方也不直接用红笔圈点,而是把学生叫到跟前,说明错的地方和问题,再让学生自己揣摩、修改,直到改好为止。那时候的蔡元培为修改文章,常常挑灯奋战。一次他发现早上起来思维更清晰活跃,从此就养成了早起写作的习惯。

学八股文期间,爱读书的蔡元培还向同学借杂书来看。王先生发现蔡元培在偷看《三国演义》,当场告诫他:“别看这种书,因为将来你参加科举考试,作文只能引用《四书》《五经》中的典故与辞藻,书看杂了会耽搁你日后考取功名。”蔡元培虚心接受教诲,却不能抵御阅读杂书的快乐。此后王先生又见他读杂书,干脆装作不知道。

1885年,17岁的蔡元培考中秀才,从此他结束私塾生活,步入个人修习的阶段。当时,六叔蔡铭恩在绍兴开起私塾,添置了不少新书,蔡元培没事就往六叔那儿跑,从他那儿读到了《日知录》等经典名著,开始自学写散文与骈文。

听说田春农擅长写散文,蔡元培就把自己写的文章给田春农指点,竟得到了极高的赞扬。田春农赏识蔡元培的才华,把他推荐给绍兴富豪徐树兰。恰逢徐家兄弟在编印书籍,徐树兰让蔡元培当儿子徐维则的伴读,兼为他们校勘书籍。在徐家的四年里,蔡元培不仅校勘了《绍兴先生遗书》《铸史斋丛书》等书籍,还读遍徐家楼中的万卷藏书,但凡他认为精彩的作品中均留下了他的批注。

20岁那年,蔡元培参加乡试,他凭借“怪八股”轰动当地文坛,以排名第23名的好成绩成为举人。

蔡母去世满两年后,蔡元培迎娶绍兴的王昭为妻。这桩婚事完全是母亲生前确定,由兄长一手操办的。两人在婚礼前素未谋面,毫无感情基础,生活之初口角频发。婚姻并没让蔡元培分心,反而让他更加刻苦。1890年春天,他前往北京参加会试,以位居第80名的好成绩成为贡士。面对接下来的殿试(复试),蔡元培心虚了,因为殿试只讲形式不重内容,书法好的自然引人注意,字写得不好的,甚至连看都不看试卷就被甩到一边了。蔡元培一直对自己的书法没信心,觉得能考上的把握不大,决定放弃这次晋升进士的机会,等下次再来补考。

1892年,蔡元培再次前往北京,补考殿试和朝试。在这两年时间里,他并没花多少时间习字。当初从北京回到家乡,虞县就聘请他担任志馆的总编辑。蔡元培在编写目录时大胆创新,却遭到同事们的质疑和嘲笑,尽管说明了自己改动的理由,还是不被接受,蔡元培生气了,干脆辞职。而他这次敢来京城参加殿试,是听说了张之洞当年考殿试的经过,也打算不拘于传统格式,不走寻常路。

在审试卷时,蔡元培的书法确实遭到了质疑,一位大臣说:“怎么不写馆阁体?”馆阁体是清廷用于文书通行的一种字体,这暗指蔡元培的书法不过关,不适合做朝廷官员。这时,站在旁边的汪鸣鉴抢过卷子看了一看,赞扬道:“这字明明学的是黄庭坚的嘛,你看,很有几分山谷的神韵啊。”连当代有名的书法家都这么说,阅卷官就不再挑剔书法的问题了,继续审核文章内容,最终将蔡元培放进了“二甲”行列(清朝考试规定补考者不能名列一甲),蔡元培被录为进士。此后又经过朝考,钦点为翰林院庶吉士。1894年春天再进京参加散馆考试,蔡元培被授为翰林院编修,从此步入士大夫阶层。

中进士,入翰林,这是当时多少读书人一生梦寐以求的,蔡元培却在26岁时抵达科举顶峰,由一介平民变成京官,这真让人艳羡啊。可是,18世纪末的中国不再国泰民安。蔡元培入京不久,就爆发了中日甲午战争,北洋海军惨败,完全将清政府的腐败暴露出来,再加上签订《马关条约》,割让大片国土,这让蔡元培的内心难以平静。

是什么原因让日本这个小岛国变得如此强大,竟然能将洋务派经营多年的海军打得落花流水?善于思考的蔡元培找来中国人翻译的《日本新政考》等关书籍进行研究,设法了解外面的世界,从中破解中国落后的根源。

随着新学著作阅读量的增加,蔡元培虽然身居翰林,可心已飘远,目睹了清政府的种种腐败制度和卖国求和的卑劣行为后,他满腹失望。1895年秋天,蔡元培告假回乡,在绍兴设法寻找关于西方科技的译本来读,还积极与当地一些进步人士接触。随着对西方新知认识的加深,蔡元培将自己过去的知识结构进行了检点,对翰林生活丧失了兴趣。他整日浏览西方书籍,一心研究西方的各种思想,希望能从中探索出一条救国强国的道路来。在《假如我的年纪回到二十岁》的回忆录里蔡元培这样说:“回想二十岁的时候,还是为旧式的考据与词章所拘束,虽也从古人的格言与名作上得到点修养的资料,都是不深切的。”

1898年6月11日,光绪皇帝在康有为、梁启超等人的拥护和协助下,发动维新变法。一夜之间,维新派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引来各级官员的攀附。蔡元培却没随波逐流地参与新政,而是响应文化界风潮,在同年8月与友人筹建东文书社。蔡元培这样做,并非排斥变法,中国若要崛起,必定要改变现有的制度和社会风气,而这几千年形成的老祖宗文化,不是颁布几条命令,就能够从根本去改变的。再则,蔡元培不太认同维新派一些人的心态和作为,特别是听到有人在背后辱骂慈禧后,就决心不与这些人为伍。在以研究日本文化为目标的东文书社里,蔡元培向精通日文的朋友们学起了日文,以能够更直接、更深入地研究日本的文化,研究日本崛起的原因。

三个月后,“百日维新”失败,皇帝被软禁,新派人士有的被捕,有的流亡国外,有的惨遭杀害。整个朝廷人心惶惶,个个都设法逃避嫌疑,蔡元培等这些年轻的文官也被朝廷列为监控对象。

朝廷的做法让蔡元培心寒,他更看不惯官员们猥琐的行径,坚信这样的政府和官员成不了大器,只会让中国更加落后,最终沦落到被列强瓜分的地步。也是通过对日本的更进一步研究和了解,蔡元培认为当下的中国,首先要改变人民保守的旧思想,移风易俗,社会形态变了,朝廷自然而然就会接受新的制度,而要改变人的思想必须要靠教育。同年10月,蔡元培向翰林院递交了辞职书,从此踏上了教育救国的理想之路。

第二节 投身教育,一波三折

否定了朝廷,更新了自我的蔡元培,携带家眷回绍兴后,一边继续阅读西方书籍,一边寻求实现理想的机会。很快机会来了,徐维则的伯父徐仲凡向蔡元培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到绍兴中西学堂来担任校长。

中西学堂最初由徐家牵头募集资金,得到清政府公款资助后于1887年修建,是一所旧式学校。虽然蔡元培从未当过教书先生,但由于当年在徐家当徐维则的陪读又校勘书籍,徐仲凡对他的才华早有赏识,况且他还是一位问鼎翰林的进士,因而决定聘请他。可是,蔡元培给中西学堂带来的不是传统的儒家文化,而是徐仲凡闻所未闻的新式教学。

蔡元培参照日本的治校办法,大刀阔斧地将中西学堂进行改革,在保留国学精粹的同时,增加了哲学、史学、数学、物理、外语等西方学科,在学堂原有的英语、法语课程基础上再增设日语课程,特聘日本人来任教。其次,还建立了新型的课程制度。绍兴中西学堂的学生是按年龄和语文水平来划分的,共分成三个班级,文化程度相当于后来的高小、初中、高中一年级,数学和外语暂时难以根据学生的情况来划分班级,就先作为学生的选修科目。

蔡元培意识到,要提高整个学校的教学水平,就必须要有优秀的教师队伍。他四处收罗人才,聘请薛朗轩、马絧章等学有所成的老师来授课。在经费不足的情况下,蔡元培还想方设法购置了一批实用书籍,创立名为“养新书藏”的学堂图书馆,并且亲手拟写《绍郡中西学堂借书略例》,方便社会人士来借阅书籍,希望以此增加社会上受教育的人数。

在蔡元培的苦心经营下,不到一年时间,中西学堂呈现出崭新的面貌,成为名副其实的中西合璧的学堂,在当时的浙江地区极有名气。不过,只要有新东西注入,必定会与旧的形成对比,中西学堂的教师就因思想不同,日渐形成了新、旧两派,因看法不同而时常相互辩驳,渐渐地,中西学堂的食堂就成了唇枪舌剑的战场。当时的食堂是一间大厅,教师和学生都坐在一起吃饭,任意聊天,所聊话题多涉及政治、社会、风俗。由于新、旧两派看问题的立场不同,一个不服一个的看法,谁都想用自己的想法压倒对方。新派都是一批意气风发的年轻教师,很受学生欢迎,有时争到最后,旧派就剩下几个老教师在那里据理力争,多有寡不敌众之感。就此旧派曾向督办投诉,还说“新派思想只会教坏后代”。

徐仲凡是不折不扣的老儒者,当然站在旧派这边了。只是这些年轻教师基本上都是蔡元培请来的,碍于情面,他不好公开干涉这种事,再说这也不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后来,就为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问题,新旧两派争执了很多天,最终酿成了两派势不两立的局面,学生也跟着分成两派,在教室里打起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