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2月2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重要的社论,题目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社论转述了毛泽东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12·21”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的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人民日报》,1968年12月23日。上山下乡涉及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学生,据统计1967—1979年,全国大约有1650万知青离开城市被送到农村潘鸣啸:《上山下乡运动再评价》,《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5期。,“据粗略统计,‘文革’期间全国上山下乡的知青在2000万人左右,涉及1946年~1955年整整十个年头中出生的城镇学生”《1978年知青返城从版纳开始》,云南网2008年10月14日…“到‘文革’结束时,先后有736万多知青进厂、参军、升学,接近下乡知青总数的一半。”许人俊:《文革后的知青返城浪潮》,《传奇·传记文学选刊》2005年第5期。“文革”后,知青考入大学及70年代末开始的知青大返城,又形成了知青返回城市的潮流,1981年10月国务院知青领导小组的《二十五年来知青工作的回顾与总结》,宣告了知青运动的终结。
知青运动构成了中国人口的一次大迁徙,从“不在城里吃闲饭”的上山下乡,到“胜利大逃亡”的大返城,形成了中国历史上最独特的城乡交流盛况。知识青年在战天斗地中已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知青精神,大批返城后的知青们不仅对于家乡的城市建设,而且对于城市的文化建设,都有着十分重要的贡献。
论知青精神与城市文化建设
一
对于毛泽东发动的这场声势浩大知青运动的原委,有各种不同的观点。有的认为是毛泽东知识分子接受再教育思想的延续,有的认为是解决“文革”期间的就业问题,有的归结为红卫兵运动的“兔死狗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作为一场政治运动已经成为历史,对于这场运动的研究已有诸多的成果。在摆脱回头看的悲凉角度,无论是“青春无悔”还是“青春有悔”,我们以向前看的视角总结探讨知青精神对于城市文化建设的意义,具有其独特的价值。
从某种角度说,知识青年已成为城乡文化交流的特殊使者,他们一方面将城市文明带到了边疆农村,另一方面又将乡村边寨的文化带回了城市。知识青年们在农场务农、乡村插队过程中,在与天斗与地斗的人生历程中,改造思想、脱胎换骨,使正处于身体与世界观成长时期的这代人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构成了知识青年身份的某种烙印,也形成了这个时代这代人身上独有的知青精神。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固然给乡村边疆带来了某些负担甚至弊端,农场知青在军事化管理中形成的某些压抑人性的管理方式,插队知青在插队生活中形成的某些自由散漫的态度,往往导致人们对于知青的某些贬抑或诟病,但是知青们在长期的边疆与农村生活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生活态度处世方式,构成了一种具有共性的知青精神,其内涵大致为吃苦耐劳、勇于奉献、认真务实的精神。
知青精神特质之一是吃苦耐劳。广大知识青年离开城市、离开家庭,来到偏僻的边疆、闭塞的乡村,交通的不便、物质的匮乏、劳动的艰苦等,磨炼了知青们的意志。他们将青春年华献给了广阔天地,在战天斗地中获得了面对困苦的勇气。在谈到知青精神时,老知青说,“下乡是一杯酒,这杯酒很醇、很辣、又很苦,有了这杯酒,日后生活中的困难都能坚强面对,再苦再累,也能忍受”,“下乡诚可贵,劳动价更高,吃得苦中苦,才知甜中甜”,“虽然有苦难,但也有回忆,这些回忆激励着我,不怕吃苦,不怕逆境,永远怀有希望”。黄乃彬、杨晓明、国毅:《三代人谈“知青精神”》,《华商晨报》,2008年9月20日。对于与共和国一同经受磨难的知青们来说,苦难既是他们人生轨迹中的重要部分,也成为他们人生的一种资本,在战天斗地的困境中奋斗过的知青们,能够冷静地面对一切艰难困苦。有人甚至将知青精神概括为“吃苦耐劳、坚强坚韧的精神”:“知青们在广阔天地里生活了数年,无怨无悔地接受着艰辛的磨炼,留下的蹒跚步履夯实了将来的道路。正是这段艰苦的人生之旅,他们为祖国建设奉献了宝贵的青春年华,磨炼出这一代人特有的吃苦耐劳、坚强坚韧的精神——知青精神。”李光起:《感悟知青》,上海知青网2009年6月12日。
知青精神特质之二是勇于奉献。一位老知青在谈到知青精神时说:“‘知青精神’,就是为国分忧的民族奋斗精神、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无私奉献的主人翁精神和奋斗进取的时代精神。”黄乃彬、杨晓明、国毅:《三代人谈“知青精神”》。知识青年背井离乡、上山下乡本身就是一种奉献,是一种为国分忧的壮举,在建设边疆、务农乡村的经历中,他们将青春献给了广阔天地,在逐渐成长与成熟过程中,将一腔热诚奉献给了他们的第二个故乡。有人说:“中国知青,在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猛烈爆炸的年代,把人生的初恋献给新生的祖国,把青春的花季绽放在贫瘠的农村,把生命的躯体匍匐在历史浩劫的崎岖路段,难道,就因为他们勇于默默无闻分担祖国的苦难而被理所当然地漠视和忽略?”吴丹江:《中国知青上山下乡大型画册代序》,乌有之乡网2006年11月16日。肯定知识青年的奉献精神,强调知识青年的历史贡献,这成为呼唤历史学家对这段历史深入研究与肯定的呼唤。广大知识青年在边塞屯垦、在山村务农,无论是当民办小学教师,还是做赤脚医生,无论是当军垦战士,还是做乡村农民,知识青年们将他们的宝贵的青春奉献给了这片不是故乡胜似故乡的土地。
知青精神特质之三是认真务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是乡村与土地教给知青的,也是严酷的现实生活教给知青的。知青们在边疆、在山村接受再教育,在磨难与挫折中,他们有着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有着一种脚踏实地的务实精神,认认真真地做每一件事,脚踏实地地完成每一项工作,面对现实而不好高骛远,努力实干而不虚浮夸饰,这成为知青精神特质的重要方面。虽然有人曾经说:“中国知青精神延续中华民族优良传统,受‘五四’精神、长征精神、延安精神、雷锋精神、焦裕禄精神、大庆精神、大寨精神的熏陶,在新中国的困难重重建设史上产生过精神变物质的巨大作用。”程约汉:《对中国知青文化节的几点想法》,乌有之乡网2006年11月16日。但是,是生活教育了知青,是大地哺育了知青,是经历磨炼了知青。上海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老知青周禹鹏说:“一代青年由城市而乡村,由学校而社会,告别父母和家乡,走向田野与农村。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他们在中国边远地区和穷乡僻壤中挥洒汗水,辛勤劳作。磨炼身体和意志,收获成熟与坚忍。”转引自贾宏图:《我们的故事2》,作家出版社,2009年,第4页。在乡村生活的磨炼中成熟,在大地的耕耘中收获,同时也造就了知青们认真务实的特性。
有人在谈论知青精神时说:“请问,什么是中国知青的形象?是新中国一代建设者、创业者和爱国者。什么是中国知青精神?就是艰苦奋斗、自强不息,国家和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实干精神……挖掘、总结和传承中国知青精神,仍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的21世纪的时代课题。这也关系到我们这代人留下什么遗产给子女后世的问题。”程约汉:《对中国知青文化节的几点想法》。知青精神已经成为了一种精神遗产,虽然知青精神的内涵特别丰富,但是吃苦耐劳、勇于奉献、认真务实的精神是其中的主要方面。
二
虽然仍然有不少知青扎根乡村,真正成为上山下乡的坚守者;但是大多数知青们离开了边疆乡村,回到了故乡城镇。知青们带着对于知青生涯刻骨铭心的记忆,带着对于那片土地那些人们难以抹去的思念,或求学,或创业,或打工,或出国,知青却成为他们永难改变的身份,知青却成为他们永难磨灭的烙印,在他们身上永远有着这种知青精神。
有人指出:“知青这代人特别顾全大局,特别肯奉献。他们在生活尚不能自理的年纪,为了解决国家的粮食、温饱和就业问题,勇敢地上山下乡,自觉经受艰苦劳动的磨炼;在全国工作转移,开始四个现代化建设的潮流中,他们重新创业,成了各个领域改革开放的中流砥柱、骨干力量。在这代人的身上,强烈地体现出了一种无私奉献、坚韧不拔、勇于创业、追赶时代的知青精神。”周秋含:《用艺术的形式展示知青精神》,《重庆晚报》,2006年7月19日。虽然,返城后的知青们大多在一些平凡普通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工作,但是他们中涌现了诸多出类拔萃者,或为高级官员,或为驻外大使,或为大学教授,或为著名画家,或为知名作家,或为杰出企业家,或为著名医师……知青们在各自的岗位上继续默默地做出了奉献。谈及他们的成就大多数知青仍然会提及知青岁月给他们人生带来的教益,企业家、上海市政协委员张刚“在以后回到上海的日子里,张刚还保持着北大荒那一种精神,把所有的困难踩在脚下”贾宏图:《张刚,你是这样的人》,《我们的故事》,作家出版社,2008年,第262页。;外资公司工会主席陆建东“无论在什么岗位上,干活都那么认真,都是那么一股劲,好像从娘胎里带来的,其实都是在北大荒培养出来的”贾宏图:《位卑未敢忘忧国》,《我们的故事2》,第414页…在返城以后的人生中,曾经有着知青生活的人们以这种知青精神继续努力奋斗,创造出了诸多可歌可泣的成就。
城市是现代文明的积聚之地。德国哲学家斯宾格勒将世界历史视为城市的历史,他阐释了城市历史嬗变的过程,“从最初的交易中心发展起,到了文化城市,而最后,直到世界都市,他认为城市在世界文化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世界都市与乡野区域(worldcity and province),是每一个文明的两大基本观点,它们构成了整个历史的新形式问题,我们如今生活于其中,可是绝少意识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一个城市、一个点,竟取代了一个世界。广大的区域,整个的生命,集中于这一个点,而其他地方,则萎缩了,”知识青年们在返城的最初,有一个比较长的适应过程,对于他们来说故乡的城市似乎有些陌生了,尤其在上海这样十分拥挤的城市里,返城知青们的落户、居住等都成为一种令人苦恼的问题,为这些问题导致亲戚们的冷眼、奚落,不禁使知青们怀念起那个和睦温馨的乡村边疆,甚至偶然有着再次离开城市返回乡村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