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近代经世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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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梁廷枬对于西方之认识及其开新视野(3)

世之研治近代中国思想先驱,必以魏源、徐继畬、梁廷枬三氏同列者,俱以其对米利坚合省国之政制国法之备加称羡为断,盖俱出于儒门一途。凡儒者之志节识力,在任何时代实自能察见机先,洞明情势,并亦能计虑因应之方。今时研治近代史同道,早已不看重儒生,其具深思熟审于近代人物特重儒生者,则尚有刘广京先生。刘广京:《经世思想与新兴企业》,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0年印。

四、认识英伦及其属土

这里引称英伦,是England的正译,在鸦片战争前之数年间,为来华教士在中文著作中使用,梁廷枬于鸦片战后引入其著作,有显著时代性。因为自清初以来,华人之中文著作俱用英吉利为最常见,最早也用英圭黎,并未广传。十九世纪中叶,1830年代,开始见于西洋教士中文著作,惟中华学者笔下,要以梁廷枬为最先。本文采用此称,是在循从梁氏之选择。但要特别声叙,梁氏介绍仍以英吉利作其国名。

梁氏著《海国四说》,成书之年依据梁序书在道光二十六年丙午正月。惟其在《合省国说》序中所言,此部三卷成于道光二十四年戊申八月,此后方撰《兰偶说》四卷。其成书要晚到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尾。兰应是London之翻译,但全书四卷,俱是介绍英伦及其海外属土。且其引据参考书,比之其他三部更为杂驳而多样,重心自亦不同。

其文标题是“兰偶说”,而内容则包罗全部英国简史与政情,而所统驭则更包罗海外属土。按其自序,自明言《海国四说》草成于1846年初,惟在此一部门似有后日增补,如在他部未引《海国图志》(特别是引魏氏《英吉利小记》),此部则有数处,此尚可说不出1844年,而有一两处又引徐继畬之《瀛环志略》,则此书实成于1848年。必是后增若干处,非大加扩充内容也。

梁氏叙英史列王递嬗,族类更替,简而有序,层次不乱。但不外争夺僭篡,兴灭相乘,世代湮远,自无须于本文披载。

英国本土疆域,分英伦、斯葛兰(Scotland)、爱伦(Ireland)三岛,并详注各分郡城邑名称,自亦烦琐难记,概不铺叙。既今世国人知识,设不游走英国,什九难以列举其国内大城。盖不出十数,已很足用,百余年来,自是实情。

梁氏介绍合省国,极称赞其一国政制。其申叙英伦,亦特列述其国议会:

其会同议国事署曰巴里满(Parliament)。凡王新立,先集官民于署,议其可否。大事则王与官民同入署议。会议必三年为期,非录用大臣及刑杀职官,虽兵事亦必下署议准乃行。一切创例,置官及增减税饷,行用楮币,皆由本署转行甘文司(commons)分布王处断。或谬误,例责奉行者,由署议所罚。职官则于岁终会核。别其功过而黜陟之。《海国四说》,页136。此情亦为中国人前未经见之国会议政制度,为国政立法定制之所,亦如米利坚合省国,其所展述,自是开国人识见。

梁氏罗举英国政府文武职官,权限大小,薪资多少,均有载叙,颇见烦琐苛细。惟世人于此细节,则多不经心,故影响人心甚微。

梁廷枬之著书介绍英伦,自是鸦片战争及开放五口通商所冲击之回响。其认清英伦固不下于林则徐、魏源,在所撰《兰偶说》,序文首明英伦以商谋国之特色及其连番用兵之动机:

入市之有英吉利,惟利是务。虽其王,亦且与民合赀为之。故凡市事之便于获利者,谋无弗至。其内扰也,畏市易之中绝;而就欵也,幸市易之仍通。无他技也。同上,页103,《兰偶说·序》。

梁氏非止标其概观,实于英人商贸之优长,确能掌握其商贸优胜之真实本领,以当时之中国而言,真是向未经见之新知:

近海设关五,征出入之税(原注:凡货值千元以上者税五十元)。无地丁钱米,俸饷皆资于税。因商而立法者四:曰银票(bank note),王时其出纳环转,不令失信。曰银馆(bank),亦设于王,以寄存项而支发,亦取给焉(原注:始于康熙三十二年,初止收一百万,后增本至万万五千万,各国商多存银其中者)。出、纳,各有子息(原注:约百金岁息八金)。凡市集之地,各有私馆,殷富、焭独,咸寄以赀,贫商则出子贷以谋生。曰挽银(remittance),票商将出贸迁,先以票邮致所抵之地,则居者如数应之,或与他商易货,可指定货所屯地给票,使自收焉。曰担保会(insurance),航海涉险者,自计舟货所值,月纳银于会(原注:百金约纳二钱),为公费,舟损则会偿之,货全失则半偿之。又居宅自议其值,岁纳于会者百之一,灾则会偿其半。或富者逆虑死后妻子无依,亦岁纳五十元,他日由会岁给千元,赡其妻孥,有生计则否。《海国四说》,页140。

以当时宇内文士而言,梁氏所传示之新知,自是具体精要,为国人所急需效行之方,正见儒生经世,识见超卓,足供后学者知人论世。

关于英吉利国海外扩张领土,梁廷枬未尝忽略,即言简略经过,亦列具各领属重要地名。旧世界者有亚、非二洲,固能明见,已是国人熟知,不得视为新知,若亚洲之印度、锡兰以及割取缅甸土地,非洲之埃及与大浪山(即开普敦)俱为当世常识,在此尽可省录。惟近世新大陆之南北美洲以及澳大利亚洲,英人后来居上,占尽优势,海外扩张,一日千里。惟在梁氏著录,方只正确介绍澳大利亚洲,而其详细资讯不足,自是只提新洲名,改正向时旧称而已。计在此所当演述者,只以英国在美洲属土,颇具参考价值。前节既已介绍北美合省国,其所余则尚有北美北境英国属土七部之地,当时后世,俱少人注意。当以梁氏笔载,稍布梗概。

早者不论,以十九世纪而言,加拿大建成国家晚于合省国近百年,于1868年始成为一个国家。在此之前,长期是英国属土。鸦片战争前后,国人注意域外,而能识加拿大地名者甚稀,其下笔以入于中国文字者,最早为姚莹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上之奏牍,名为间拿大。本是1841年捉拿到英人俘虏所录口供。在当时国人中,应为最早。王尔敏:《姚莹之经世思想及其对于域外地志之探究》,《近世中国经世思想研讨会论文集》,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84年印,页201—232。梁廷枬比姚莹要晚,是在1844年分别在其《海国四说》中多次提到,名谓竟然是多样而纷歧,但内涵则是足够翔实,在同代著作中亦最详备,参考价值很高。

梁廷枬在其一书反复多次提称加拿大、加纳大、加那大、加纳达、嘉纳达等等不同称谓,名词未作统一,也并时引称姚莹奏折所称之间拿大,乃直接征引(direct quote)。可证姚莹最先。显然,梁氏一书讲起英吉利,未作任何异译。讲起合省国,亦不免有若干不同的译称,稍加留心,便可察觉。这自然是见及新词有任意指称之习。只能如此解释,在那一世代,尚可见多样不同译称的人名、地名,乃一时常态。其同时稍晚,道光二十八年(1848)徐继畬所出之《瀛环志略》则有地图示明位置,则注称为加拿他。应知新见名词一时无法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