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近代经世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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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姚莹之经世思想及其对于域外地志之探究(4)

道光二十二年七月起,中英双方在江宁展开和议,由耆英为钦差大臣与英国专使朴鼎查(Henry Pottinger)签订《万年和约》,两国渝平,各释俘虏。姚莹奉命将囚禁英人,所余三十四名送往厦门,交回英军。英俘即得自由,遂即控告姚莹、达洪阿等冒功滥杀,戮及英国非武装之商民水手。英使朴鼎查通知钦差大臣,追查责任。由是而展开由闽浙总督怡良专案查办之事。姚莹至此转为待罪之人。乃于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呈状闽浙总督,申辩蒙冤。并为维持和议大局起见,求请解职。同时另具专折奏闻朝廷。兹举其上闽浙总督怡良书状:

至两次来台破获之夷,俱在未议和以前。两相争战,彼此仇雠,即系遭风夷船,尚当捦办。何况并非遭风商船。现有原供,及起获船上炮械,及厦门浙江营件,浙抚营员印文册折,现在贮库确凭,何能支饰?窃意朴鼎查所到之处,无不纵横如志,惟独台湾,连遭挫衄,有损彼威,其恨可知。讳败夸强,亦无足责。但和议甫定,不当有此一节。诚恐讹言日久,以伪乱真,于大局必有关碍。宪台必有先闻,自必定策权衡,以全大局。事关夷情反复,职道既有所闻,关系重大,不敢缄默。是以会达镇据实上闻。言皆切直,并无一字涉虚。至夷情实在如何,海外无从揣测。伏乞宪台指示机宜。是所幸祷。再有请者,夷情诡诈多端,难以理争。亦不必以一镇一道,而碍国家大局,使海外又启兵端。职道愚见,夷人深恨台湾败衄之耻,故为此举,且彼既在厦门设立码头,而台湾与厦门对峙。镇道二人在台,于彼诸多不便,故为此谋,欲去其所忌。未必真为正法之夷人抱屈也。若镇道更易,似可相安。惟有仰恳宪台,密以此意奏闻,先将镇道撤回候旨,一面善与之言,不失天朝之体。彼见去其所忌,自亦无所借口。《东溟文后集》,卷五,页22—23。又,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所上辩诬奏折,载于《东溟奏稿》,卷四,页44—47。

姚莹虽然申述冤诬,英方指控毫不放松,不仅向清政府要求惩治,同时更在福建台湾沿海城镇,通告居民,宣示姚莹、达洪阿罪状。姚莹于十二月采搜到英使朴鼎查所通告达、姚二人罪状。英方控诉,要求甚严,于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一日(1842年11月23日)公布云:

使或竟奉王命致我人受枉杀之冤,此乃该总兵达洪阿等凶犯,不顾廉耻,贪婪功劳。捏词以“口纳吥哒”(Nerbudda)及“阿口纳”(Ann)等船,屡次攻犯台湾。谎诞假奏,瞒骗皇帝御聪,以致王命悮降,而我人被杀矣。遭风之船,既非战舰,又无载军兵。达洪阿等所奏,其为假冒,不问可知;而此次我人遭祸,皆其假诈所由。既经本公使访得确实,有凭可据。自应将此凶暴情由,据实陈明,转请钦差大臣等,奏请皇帝圣鉴。本公使陈请之间,虽必恭谨,但事关最重,仍必坚存求报之意。应代君主讨求,即将台湾狠心假奏妄杀之凶官达洪阿等,刻即去官正法,将其家财入官,照数若干全交英官,分济无辜枉死之家属。盖达洪阿等,既因假诈陷害我人多命,自应以命抵偿,以扬天道好还,恶有恶报之理。若非如此办理,本公使惟虑将情奏明我国君主之时,非惟致伤二国和好之气,诚恐难保无致干戈复起。如或再有干戈之患,百姓复受涂炭之苦,即囚一派凶心官长贪赏冒功,致命百万良民,困苦无了,可不怜惜哉。《东溟奏稿》,卷四,页51。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一日(1842年11月23日),朴鼎查告示中国沿海居民。

朴鼎查于到达厦门之后,一面出示通告中国沿海,一面即向耆英提出抗议,要求治罪达、姚二人,以为抵偿。于是展开中英订约之后一件棘手交涉。主要在道光帝出以上谕,命正法英俘,错在皇帝,其次道光帝亦颇有意袒护达、姚二人。朝廷申明理由谓:“总之,未定通商以前,两国将备兵民各有损伤,此时既经和好,从前一概之事,各宜置之不论。方能依此永好,毫无嫌疑。”《筹办夷务始末》,卷六三,页37,《上谕》。然朴鼎查坚持要求惩罚报复。又经耆英、怡良查明英国商船确系遭风搁浅,并非进兵攻台。遂坐实达、姚二人冒称接战,斩俘敌兵之伪。怡良亲自到台湾调查,询取达、姚二人口供,奏明朝廷,终于革职拿问。中英外交,乃得复归和好。同上,卷六四,页20,《上谕》。卷六六,页5—8。道光二十三年三月,闽浙总督怡良奏及内阁奉“上谕”。

怡良于道光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五日奉命赴台查办,取据姚莹口供,奏闻朝廷。同年三月道光上谕革职拿问,解递刑部审讯。姚氏由是降为罪囚,于四月内渡转赴北京。行前致书福建巡抚刘鸿翱,于其引咎待罪有所申述,略见姚氏自解之词:

正月二十五日,怡宪渡台至郡。二十六日,传旨逮问。以所访闻,令镇道具辞。莹与镇军熟计,夷人强梁反复,今一切已权宜区处。肤愬之辞,非口舌所能折辩。镇道不去,而夷或至必不能听其所为,夷或别有邀求,又烦圣厪,大局诚不可不顾也。且愬出夷人,若以为诬,夷必不肯服。镇道天朝大臣,不能与夷对质辱国,诸文武即不以为功,岂可更使获咎,失忠义之心,惟有镇道引咎而已。《东溟文后集》,卷七,页16,《奉逮入都别刘中丞书》。

姚莹承罪受逮,押解刑部审讯。内渡之时,致书友人方东树,私下申解其冤抑由来,见其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与方氏书:

莹五载台湾,枕戈筹饷,练勇设防,心殚力竭,甫能保守危疆,未至偾败。然举世获罪,独台湾屡邀上赏,已犯独醒之戒。镇道受赏,督抚无功,又有以小加大之嫌。况以英夷之强黠,不能得志于台湾,更为肤愬之辞,恫喝诸帅,逐镇道以逞所欲。江南闽中,弹章相继。大府衔命渡台逮问,成见蚤定,不容剖陈。当此之时,夷为原告,大臣靡然从风,断非口舌能争之事。镇道身为大员,断无哓哓申辩之理,自当委曲以全大局。至于台之兵民,向所恃者镇道在也。镇道得罪,谁敢上抗大府外结怨于凶夷乎?委员迫取结状,多方恐吓,不得不遵。于是镇道冒功之案成矣。同上,卷八,页1。又,同上,页3,道光二十三年五月《致光聪谐书》云:“弟不自揣,妄意济世利人。增缴网罗,皆自离之,夫复何尤。生平多历崎岖,惟气未衰耳。顷以海外孤危,内抚不靖之乱民,外攘凭陵之夷寇。调辑文武,训励士民,幸众志成城,乱民数起,皆以时讨平之。夷五犯台湾,不得一利。两击走,一潜遁,两破其舟,捦其众而斩之。冀以上振国威,下雪众耻,庶几不负所志。而江浙闽粤四省,事势已坏。夷不得志于台湾,乃诡辞肤愬,恫喝四省大帅,胁令上闻。抵镇道罪,复有甘心为夷作证者。闽帅以台湾功不己出,久有嗛言。又恨前索夷囚不予及奉查办之命,遂迫胁无知,取具结状,以实夷言。弟与镇军惟有引咎而已。”姚莹因滥杀英俘,遭受英方抗议,引致江宁议和以后之善后交涉巨案。经朝命委派闽浙大吏赴台查办,取得姚氏供状,遂即坐定冒功之罪,逮问入都,交刑部审讯。台湾交涉事件,当为鸦片战争中之一段插曲。

就此事件而论,英船游弋台湾,早有商船来往,其事并不突然。但当时中英开战,中国沿海戒备,台湾孤悬海中,尤其加紧防御,英船之来,为军为商,中国尚未能区别。且又有谁能料定其为善意或恶意,故将英人捕拿囚禁,甚至破其舰只,均属理所当然。此在地方守土有责,应无罪过。再者,就台湾兵勇在英船中俘获物而观,其中得到英军在厦门、宁波等地所掳获中国之炮械文件等物,足见游台英船实系英军来华作战中之部分船只。朴鼎查声明并非运兵到台作战,实际则属于其来华作战军统率之下。其并非一般商船,乃可确知。两军作战,岂有不加捕拿之理?姚莹不收捕英人,详录口供,真是失职无能。然则姚莹仍有其革职之罪,均甚关重要。其一,英船在台湾近海,遭风损毁,英人蒙难,并非作战被捕。姚莹则虚饰对阵,攻破英船,逮捕英军。并连番保举文武官吏,俱得升赏。实是欺蒙朝廷,其罪难逃。其二,英船遭风搁浅,无论其为敌人,宜先救其出险,然后囚禁以待处置,不当即此视为战胜,奏报朝廷,予以就地正法。此亦夸功欺罔,难逃其罪。其三,两国交兵,宜不杀俘余。何况并非由作战而得。当时上官既望解交省城,别作用途。应知关系重大,牵连甚广,尤当谨慎保留俘虏,备为质证。而姚莹计不出此,竟奏请朝廷正法。绝上官之愿望,增大局之困难。此所以难免为上官徹查详情,勒交供状,而受革职拿问处分也。

道光二十三年五月,姚莹自福州就逮北上,八月十三日(1843年10月6日)入刑部狱。台谏清议,交章论救。八月二十五日即奉旨免罪出狱。是年十月,有上谕以同知知州,发往四川任用。姚莹至是始得复起之机。(姚莹)《年谱》,页20—21。

五、对于域外情势之用心

道光二十四年(1844)三月十五日,姚莹自家起程赴四川,备为地方选用。此时姚氏已满六十岁,宦途历经三起三落,如今又须从头做起,实可谓老当益壮。

姚莹于六月抵达成都,即奉四川总督之命,入康查案。自是至道光二十五年底,两次入康,三千六百里途程,冰山雪窖,道路崎岖,饮食异制,酷寒难耐。真可谓辛苦备尝。然仍受上官苛责,并交部议处。至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始就任四川顺庆府蓬州知州。在任三年,至道光二十八年(1848)引疾乞归,三月卸蓬州事。五月旋里,时年六十四岁,以谓从此退隐林泉。(姚莹)《年谱》,页22—24。

姚莹川康之行,于道光二十四至二十六年(1844—1846)之三年间,撰成《康纪行》十五卷。并将其晚年所留意外洋各国情势,编成《中外四海地形图说》一卷,以附于此书。而姚氏对于域外地志之研讨介绍,在同时代中亦为一重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