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他们各自的心思,依依摇摇手,示意他们收起镜子,对着屏风后面叫了一声:“你们在等什么?拿出来!”屏风后闪出几名年轻女子,笑吟吟地共同护着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铜镜出来了,放在十六爷跟前,十六爷隐约感觉不妙,镜子一抬出来,他傻眼了,他呆住了,他疯掉了,他……他落泪了。
眼前那个人是他看了一辈子的脸吗?他引以为傲的脸经过两天的折磨早被磨瘦了一圈,瘦下的脸现在还染了一层鲜红,像个从地狱走来的鬼怪:这是今早梅若紫衣的那盆红药水在他脸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穿的是什么呀?他惊恐地着看身上的衣服,花哩胡梢的衣服黑一圈,红一圈,绿一圈,挂着片片布褛,一圈圈,一挂挂,吊在他身上,向他快乐地问好,这彻底颠覆了他生来的美感,现在他完全说不出话来,瘫在地上,罗罗走上来,好心地道:“这是我特意为你设计的,是我们那儿的人穿的,名叫小丑服,你穿得挺好看的。”十六爷陷入疯狂。侍卫们敢怒不敢言。看着眼前的人的反应,依依的变态心理达到最高的水准,小银牙像天上明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没有人知道,在她最开心时,此刻有一个伟岸身影已悄悄乔装出了京城,在太后忧心的目光中,五十名武功极高的一等侍卫分批悄然出城在城外五里处与潜龙汇合共往杭州奔来。潜龙已经踏上了寻妻之旅,快马加鞭,一路疾驰,遇店不停,日夜无休,当然这时候的依依毫无危机感,正在折磨着天昊第一美男,折磨得津津有味。
依依浑不知自己的空难即将降临,此刻一副智者模样地看着他,知道他正在历经人生第一大关,可是这关他非过不可。他的审美观本无可厚非,想穿女性服装还是男性服装是个人自由,可是,她敢肯定那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性——她可以感觉出来是个男人的气质,只是不知为何,找不到方向了,现在这样子也许有些残酷,可是长远来看,绝对有利无害,只有让过了让万人嘲笑、极尽羞辱的这一关,剩下的才是他自己,那时候如果他依旧衷情于女服,那她不但不会阻止,还会站在他这边,力挺他的审美取向。
十六爷渐渐平静下来,想到刚才大厅中人们对他的嘲笑,已经不那么感到羞愤,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依依暗暗点头,那关已经过了。至于他的选择,不久便会知道。
现在,要做的事……依依看着他,严肃地问道:“你给我实说,到底是皇帝亲自来还是派人来?”如果是皇帝亲自来,那是完全没有转寰余地,若是派人来抓逃妻嘛,那还可以想想办法,比如可以装病,可以失忆,可以突然不翼而飞什么的。
十六爷僵住了,要不要说实话?会不会说实话更惨?
“你放心,你说实话,我放过你,让无心儿给你陪罪,以补这几日受惊之歉。”柳依依先要知道自己还有几日缓刑之期。
所谓兄弟诚可贵,皇帝价更高;若为美人故,两者皆可抛。十六爷听说无心儿会亲自来安抚他的心灵,毫不犹豫地道:“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明白,但我估计皇兄会亲自来,听说……”听说他已经为你“不行”了,“听说皇兄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柳依依呻吟了一声,看来是逃不过了。不过皇帝能不能要一个开了妓院的人当皇后还是个问题。
“好了,鉴于你的诚实,我决定暂不对你进行特别招待,请无心儿姐姐来和你说说话吧,每个时辰一千两。”既遵守了诺言,又大赚了一笔,柳依依说完话丢下一群男女便离去了,准备回房苦思第三十六计。
“对了,那个,那个,”十六爷艰难地开口:“你不要想逃出杭州城了,这个杭州知府一听说出逃的宫女在杭州城内,就已经封城了。出去的要靠知府文书才行。”知府文书就是知府签发的通关文凭,男的好说,基本不为难,验明确系男子便可出城去。女的要想出城,就要经过老嬷嬷的亲自验看,还要三五个杭州城本地人作证才能出去。
柳依依大怒:“谁说我想出逃?我柳依依从不屑干这爬墙钻洞的勾当!”
十六爷不敢提醒她,是谁在大婚前夕踹了皇帝跑掉的?
当然他聪明地不作回答。
这件事无心儿确实不知所以,只知这天本该是罗罗上台,却临时称身体不适与她换了班,她正在台上歌舞时,一个奇装红脸男人突然冲出来叫嚷要买她的******,被人痛揍了一顿,现在她当然知道十六爷与她是中了计,事情虽与她无关,好歹因她而起,对十六爷未免也有了几分好颜色,十六爷却是如蜜如饴,只要无心儿能对他再和颜悦色些,再多的苦也值得!哪怕要他天天吃黄莲也愿意,问题是,依依这些日子给他吃的是什么,他从未想过,只知道样子不好看。究竟是什么,这是后话了。
他天天花一千两银子,便宜那个小魔女,就为了和无心儿花前月下,无心儿知他心意,眼中却全无感激或感动。这使他倍感挫败。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曲水桥边,他为无心儿撑着粉红长春绢伞,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
“不为什么,许是缘分不够。十六爷,您是天潢贵胄,我是溪边浅草,当不起您的厚爱。”无心儿的心早在悬崖下就已经被撕碎了,眼前的男人再好,于她,也不过男人一个,激不起半分涟漪。
他拦住无心儿的去路,宽厚的胸膛挡住了烈日,也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她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是这般的高,自己只及他下巴,不得不仰头望着他。
“告诉我原因,没有原因,我是不会接受你说的什么缘分之类的空话。”十六爷不容置疑地道,阴柔的他几时变得这般男人味了?无心儿一时有些恍惚,眼神迷蒙,红唇微启,她不会知道自己此时有多么迷人,但男人注意到了,间不容发之际,他突然低下头,在她红唇上印下了思之久矣,却不曾行动的那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