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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蛙与骑士

被称为蜀山之王的贡嘎雪山,兀立在巴蜀圣地,24人登了顶,却有37人把自己永远地安放在了那里。王小波曾经把登山解释为一种反熵的现象,因为那是一个趋害避利的过程。这些登山的人耗费了大量的财产和精力,拿着生命当赌注,在做一些众人看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用弗洛伊德的话说,冒险是因为死亡本能受到了求生欲望的妨碍,是对内的破坏转向外部所表现出来的一种结果。如此看来,这些冒险的人是在想方设法地奔赴死亡,着实是一种病态,至少偏离了常态。然而我们却忘了,其实死亡从出生、从创造那一刻就开始了,一直没有停过。只不过有的人在浑浑噩噩中死去,有的人在轰轰烈烈中死去。每个人对于生与死都有不同的理解。那些冒险者用纯洁的精神所诠释的人生,所启示的生命,大抵是我们这些处于常态之中的人所难以理解和无从体会的。

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漂泊不定的生活,譬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许多家长对孩子的期望,也成了许多佳人才子择偶的标准。于是“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一天”成了许多人向往的生活。然而当我们习惯于太过安逸的生活时,习惯就显得很可怕了,因为习惯会让我们变得软弱,于是无法对抗自我。习惯一旦形成,要破除也不再那么容易。就像用温水煮的青蛙,当它习惯了锅里水的温度以后,就会忘了跳出来,然后就被煮熟了。安逸的生活总是大多数人所向往的,但是用王小波的话说:“当大家都顺着一个自然的方向往下溜,最后准会在低洼的地方汇齐,挤在一起像粪缸里的蛆。”他这话说得很恶心,但很有道理。

简单重复的生活可以让人们少掉许多不确定因素带来的压力,可以让人们不必为突如其来的事件而痛苦焦虑,可以让人们远离一些所谓的风险。然而在简单重复的同时,我们也渐渐地变得麻木,当日子开始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时候,也许我们就成了那只温水里的青蛙,渐渐地失去了从水里跳出来的能力。于是那些曾经执著追求的目标渐渐地搁浅,曾经明晰的方向也渐渐变得模糊,于是忘记自己想要寻找什么,想要追求什么。

始终在低层次徘徊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因为从发展的角度看,那就是一种倒退。保平安,把不出问题不出事作为一种成绩,已经成为当下很多单位的主要风气。怕出事的结果,只能是让我们慢慢地变得不堪一击。慢慢地失去了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事件的能力。

林语堂曾经写过一篇文字叫《退化》,其中说道:“人类退化的信号,倒不在乎龌龊,而却恰恰在乎畏惧龌龊。畏惧痛苦,才真是退化之标志。”这话不中听,但也不能不说有几分道理。走在川藏的路上,我们常常要和藏民打交道,住在藏民开的旅店里,吃藏式的餐饮。因为条件的限制,在高原地区生活久的人,从爱干净上讲,着实不能和城市人相提并论,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恶劣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在适应各类环境上、在应付各类困难上要比我们强许多。譬如说同样的一盘夏不清(拌生牛肉),藏民天天吃啥事没有,而你只吃一点点,没准消化不了就得拉肚子。譬如说同样的一场雨,藏民淋了什么事没有,而你淋了即便上医院也不一定好使。于是,从某种意义上讲,在城市生活久的我们,远离乡土之后,确确实实是退化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都成了侯门的小姐,王府的少爷,于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再是一件让人们觉得心虚的事情,人们已经习以为常。我们总是致力于在别人的引导下寻找通往成功的捷径,规避各种苦难与风险,于是按部就班地踩着别人的脚印往前走,当视线里没有可以跟随的脚印时,只好停在那里茫然而不知所措。这实在无异于王小波所说的“舔着一只被几千万人舔过的盘子,不单单令人作呕,更是可悲至极”。

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孟子的观点似乎有些悲观,仿佛把人生的过程归结为一个受苦受难的过程,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苦尽甘来实在是比乐极生悲要好得多。

我们在面对安逸的生活的时候,渐渐地失去了快速反应的能力,生命变得越来越脆弱,承受苦难的能力变得越来越差。于是也忘记了思考生命的意义,遇到原本简简单单的挫折也可能会措手不及,甚至轻而易举地把死亡作为解脱的方式。

王小波在给他的妻子李银河的信中曾说过:“平庸的生活、为社会扮演角色,把人都榨干了,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尽义务,我们自己的价值标准也被规定了,做人的乐趣不是太可怜了吗?难怪有人情愿做一只疯狗。”与其在别人给我们画好的框架里被削去所有的棱角,在随波逐流的过程中变得麻木不仁,倒不如像堂吉诃德那样,在人们的嘲笑声中执著于建立自己想要的城堡,做一个永远前进的游侠,虽然他在追求目标的路上充满了坎坷、布满了荆棘,但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一路上总会绽放着美丽的花朵,收获着甜美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