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两江总督府。
会客厅里,气氛紧张,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克林德已经被逼急了!德国崛起的实在太晚了,晚到等忙活完国内的一切,放眼瞧世界的时候,这才发现,每一寸有点儿价值的土地,都被早早的插上了各式各样的旗帜。德国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要想进一步,唯有开拓海外殖民地。
德国上到皇帝威廉二世,下到各式各样的专家大臣,聚集在一起研究了许久。眼光逐渐才停留在远东。在这里,还有一个尚未倒塌的腐朽王朝,这个王朝好欺负,就连西班牙、葡萄牙这样不入流的国家都能分上一杯羹。而且,俄国人受限于西伯利亚的旷野,英国人止步于愈发稀薄的兵力,这块土地就如同上天特意为德国留着一般,等着德国去占领,去征服!
克林德从一到中国开始,便着手于为德意志帝国谋求一块丰腴的殖民地。此前因为英国的掣肘,一直不得志。而何绍明的异军突起,长江以北风云雷动,几乎一夜之间变了颜色。日俄在朝鲜打得舍生忘死,英国人还在犹豫不决,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了德国一个天大的机遇!趁此机会出兵,占领早就谋划好的胶东半岛!而这一行动,必须要一块遮羞布!只要逼迫苟延残喘的清政府,签了转让协议,德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占领胶东半岛!
之前,克林德将这一切看得甚是美好。上海召开的各国领事会议,也唯有德国在对清政府示好。清政府眼下已经在实际意义上失去了那块土地的统治,没理由不签订这份看似对其有利的条约。可谁也没有想到,负责谈判的大臣,有着东方俾斯麦之称的李鸿章,说死就死了!临死之前,还拒绝签订这份条约。加之来自国内越来越紧迫的压力,恼火之余的克林德,硬生生又在条约后头加了出兵费用一条,而后气势汹汹找上了江宁的清政府。
在他看来,最懂得洋务的李鸿章死了,剩下的这帮子满清官员,一个个都是软柿子,还不由着自己拿捏?之前奕劻的反应也印证了他所想。可克林德没有想到,他会在刘坤一这里碰了老大一个钉子!这中国老头儿,从一开始就否认条约的存在,更加否认李鸿章有签订条约的权利,更质疑李鸿章生前是否真的答应了这份条约。双方你争我吵,僵持了两个多小时,到了现在,没有寸进,反倒有撕破脸皮的趋势!
克林德深吸了口气,使命驱使他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中国老头儿。同时,语气也放缓,重复之前所说道:“刘中堂大人,我不得不提醒您,您在冒着得罪德意志帝国的风险!只要签订了这份条约,就意味着获得德意志帝国的友谊。我再次提醒您,胶东半岛实际意义上已经不属于清政府了。您付出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不但赢得了德意志帝国的友谊,更加打击了叛军。这是一举数得的妙招,我实在想不通您到底在坚持什么?关于军费部分,我可以代表德意志帝国,重新予以考虑……我想,只要签订了这份条约,贵国的皇太后必定会嘉奖阁下的。”
刘坤一端坐在椅子上,脸色桀骜而阴冷,拱了拱手,淡淡地道:“克大人,胶东半岛是我大清土地,刻下不过是被叛军占去罢了,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总有收复的一日。可克大人这条约一出,硬生生就是把胶东半岛从我大清国里划了出去!克大人之前所说的好处,老夫都知道。可老夫不是李鸿章,担不起卖国贼这个骂名!”说到后来,刘坤一已经声色俱厉。听了通译翻译之后,克林德也变了脸色!他知道,这一回,恐怕又要失望而归了。
说起来,克林德从一开始就采取了强硬姿态,实在是大错特错。他根本就不了解对面的中国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刘坤一,湘军宿将,字岘庄,湖南新宁人。廪生出身,一八五五年参加湘军楚勇与太平军作战。累擢直隶州知州,赏戴花翎。一八六二年,升广西布政使。一八六四年升江西巡抚。一八七四年,调署两江总督。一八七五年,授两广总督,次年兼南洋通商大臣。一八九一年受命“帮办海军事务”,并任两江总督。
这老头军旅出身,行事作风,比之李鸿章更像是个军人!甲午之时,中日两国正式宣战。刘坤一兼署江宁将军。他在《续办江海防务折》中报告了镇江、江宁一带昼夜戒备的筹防情形,为防日军“窜入南洋,以图分忧”,特“将一应战守事宜妥为布置”。之后,日军在辽东、辽南攻陷许多城池,清廷为挽救危局,谕刘坤一为钦差大臣,“关内外防剿各军均归节制”。并派湖南巡抚吴大瀓、四川提督宋庆为帮办。刘坤一接受命令,表示“惟有殚竭血诚,于一切防剿机宜,仰秉睿?,悉心筹划……亟图补救,迅扫狂氛”。
刘坤一开始加强军队调度,派吴大瀓统率湘楚各军二十多营万余人陆续出关,委新疆藩司魏光焘为前敌营务处。刘坤一注重军工生产,积极备战。原来沿江炮台都是老式的后膛炮,他令上海制造局制造新式后膛炮,创建吴淞口附近的狮子林炮台,并在多处炮台增设新式大炮。
甲午战败,马关条约一出,刘坤一不停地上折子反对。坚决反对割让辽东半岛和台湾。他说:“既经赔款,又须割地,且割完富未扰之地,无此办法。辽、台并失,南北皆危,并恐各国从此生心,后患不堪设想。如畏倭攻京城,不得已而出此下策,则关、津、畿辅均宿重兵,讵不可一战?”刘坤一再寄督办军务处,认为“宜战不宜和”。他分析了“倭奴远道来寇,主客之形,彼劳我逸”的形势,指出“在我止须坚忍苦战,否则高垒深沟,严为守御,倭寇悬师远斗,何能久留,力尽势穷,彼将自为转?之计。……持久二字,实为现在制倭要著”。 表示“坤一职在兵戎,宗社所关,惟有殚竭血诚,力任战事,此外非所敢知”。
甲午之后,憋了一肚子气的刘坤一继续任两江总督,后虽屡奏请开缺,皆不准。
这么一位有军事眼光的宿将,军人作风的大臣,强硬派的首脑人物,怎么会惧怕他克林德的威胁?
克林德脸青一阵白一阵,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德意志帝国公使的自尊心,实在令他再也坐不住了:“刘中堂,你以为你不签这份条约,在江宁我就找不到能签这份条约的人么?即便江宁没人签,没了这份契约,我国就不会自取胶东半岛么?”
刘坤一也火了:“不请自来是为贼!来人,给我插出去!”
“喳!”
门口两名戈什哈应了一声,三两步蹿过来,叉起克林德,拖着就走。一路上,传来克林德越来越远的声音:“刘坤一……你记住,德意志帝国不会善罢甘休的……刘坤一……”
会客厅内,景涛瞧着老大人头上跳着的青筋,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大人,这个时节多事之秋碍…得罪了洋鬼子,是不是……”
刘坤一一跺脚,站了起来:“景涛,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叫我学李二当汉奸,白日做梦!我刘坤一就算身死,也不想死后留个遗臭万年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