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碗里,被叶璃给添置得成了一堆小山。
而她的数落,还当真是悦耳,喋喋不休,尤其是那张脸,还如此一本正色俨然一副贤妻良母。
卓蔺垣瞧不见她的表情,可听着她那声音,便觉得是一种享受。唇角微弯,弧度轻扬:“那以后我若记不住,你便在我耳边多唠叨几句,我岂敢不遵?”
“如果不遵,那就和睿睿一样每餐控制饮食,然后再剥夺你每月零花。”
说得理所当然,状似玩笑的话语,竟透着别样的认真。
叶泽端在旁听着,竟不觉神色有些呆滞。
“叶璃,卓先生是客,不得这么没有规矩。”居然说剥夺他的零花。他一个零花,是她能够剥夺得起来的?他一个零花,即使被剥夺了,还有他的事业根基,她居然去说这种话。
只不过,看着叶璃为卓蔺垣夹菜的举动,那般熟练那般自然,他便觉得,有些事,他似乎发现得太晚。
“伯父,没关系的,叶璃这也是不想我再累垮了。我那每月的零花被剥夺了,估计也是被她拿去给我儿子。反正怎么用都是自家的,无妨。”
叶泽端在卓蔺垣为了救叶璃而住院时便多次去看望他,和他的接触也便是在那时候频繁起来的。
睿睿,他自然也是见过的。
可每一次,都只是望而却步。
如今再次听到他那般亲密而自然地提及他的儿子,叶泽端不知怎的,眼睛便一热:“那孩子你教导得很好,他妈妈呢?”
竟不知是试探,还是真的只是无意间问起。
“他妈妈啊……”长长的一声,仿佛酝酿着那浓浓的惆怅与悲凉。
叶璃心下一紧,担心他说出什么来。
虽说有些事情她也想向父亲问个明白,但她想问的是有关于可可的事情,而不是睿睿。如今可可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却让父亲她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儿子,那完全便不是她的初衷。
更何况当初她接受这个凭空出现的儿子便花了她许多时间。
若父亲知晓睿睿是她儿子,指不定便会震惊地晕过去。
和易瑾止那一次,已经有过一次她固执己见地坚持生下孩子了。
那般叛逆,早就大大地伤过自己的父亲。
如今若再让他知道她居然还有一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儿子,指不定高血压真的上去就晕了。
“爸,孩子母亲在法国,没有一起过来。”竟是直接便越俎代庖,替卓蔺垣回答了。
卓蔺垣不以为忤,只是面露宠溺,无言地纵容着她的所有。
倒是叶泽端,听了这一句,脸色立刻便晦暗不明起来。
原本还风和日丽的脸,立刻便多云转雨,仿佛马上就要大雨倾盆。
叶璃瞧见他那快速的变化,心里头有些担忧,好在卓蔺垣看不见,不用面对父亲的如此神色。
“卓先生,每个母亲都是世上最贤惠善良的存在,她为你生下了孩子,那你便一心一意待她,有空可以让她来天市一趟,我也可尽尽地主之谊。”
竟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睿智如卓蔺垣,自然是立刻便明白了叶父是误会了。
他担心自己的女儿将心思扑在一个已婚且有了儿子的男人身上,更担心他明明有妻有子却还要对叶璃暧昧不清。
他如果现在再澄清他并未结婚也并没有妻子,明显便是否决了叶璃之前说的话。
这一次,倒是让他陷入了两难。
叶璃知晓是自己刚刚那句话将卓蔺垣给害了,甚至是让父亲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便企图亡羊补牢:“卓先生的太太温婉大方,尊贵贤惠,他来中国的这段时间,都是靠着她打理在法国的生意,应该是抽不开身来天市的。”
可这所谓的亡羊补牢,无异于是更加将卓蔺垣往有妻有子的方向推,更甚至是在他的身上打上了“夫妻情深”的标志。
卓蔺垣有心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想到她才是睿睿的母亲,便将这当成了她的许诺。
嗯,她可是在这儿承诺她日后会帮着他打理家业。
温婉大方,尊贵贤惠。
嗯,主内主外,皆宜。
这边两人各怀心思,那一头,叶泽端却有着别样的沉思。
“卓太太既然没空,那等我又时间,必定亲自去一趟法国拜访。”
叶璃万万都想不到,自己父亲居然会将话给说到这层面上。完全就不理解他怎么会如此执着地想要看到那位她凭空杜撰出来的卓太太。
而且,总觉得他面对卓蔺垣时很奇怪。
拒绝了叫他小卓,泾渭分明地喊他卓先生,甚至在每次说话时,虽然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谈话,可那姿势,却仿佛面对的是同辈之间,话语中,隐藏着她所不能懂的东西。隐隐约约,让她无从探究。
工地上,里三层外三层,易氏财团名下负责的工地发生五死十三伤,按照死伤程度,其实能私下解决,事情并不难。
可记者们得到消息后闻风而动,更甚至不知是受了谁的命,那架势,完全便不似平日里忌惮易氏的实力,一个个问题,将易氏推向了这场死伤的顶峰。
矛头,直指当代资本家为牟取私利罔顾人命。
而受难者家属,也闻风而动。
在易瑾止出面调解时,情绪激动,挥舞着手中的锄头铲子直接便冲了上来,而口里头,也含着一些个血债血偿的污言秽语。
事情,上升到了白热化程度。
对于这场意外,易氏财团自然会做出补偿。
可很显然,这些家属要的,不仅仅是所谓的道歉和补偿。
若不是保镖护着,估计易瑾止根本就不可能完好无损。
最终,顶不住群情激奋,易瑾止在人的劝说下暂时先离开,只不过深邃的目光,却是望向那闹事的群体,眯了眯眼,俊脸上高深莫测。
“不好,易先生你手臂流血了!”江宿之跟在易瑾止身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问拿捏得好分寸。
刚刚一时急乱只以为他在保镖的护送之下安然无恙,如今突然瞧见了他西装上的血,立刻便警觉起来。
“给叶经理打电话。”
啊?
他没有听错?
刚刚易先生说,给叶经理打电话?
叶经理?叶璃?
这种时刻,不是该去医院包扎或者让他这个特助取出车上的医药箱做紧急处理吗?
居然,只是让他打电话?
只不过,易瑾止有命,他这个做特助的,自然只能是任劳任怨。
电话拨通,那一头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打过去,客气地询问何事。
“叶经理,今天工地上发生家属闹事的暴力事件,易先生在出面调解时受伤了……”
话还没说完,另一头的叶璃便打断了:“那你赶紧送易先生去医院,这种时候不该浪费时间打给我。”
很明显,并没有兴趣再接着听。
身旁还站着一尊大神,江宿之有心解释这不是他的意思,但那尊大神明显是对着他步步紧逼,甚至还让他开了免提。
“叶经理,对于处理这类公关事件,您的经验必定很丰富,所以能不能请您过来提点一二?”
叶璃听着那头江宿之的话,只觉得额头还不是一般的疼。
她有这方面的公关经验?
她只记得她有为易瑾止处理绯闻的经验。
明明她是国贸部经理,跟公关部完全处于不搭嘎的距离。她却屡屡被他用来做些不属于她分内之事的事情。
如今,工地家属闹事,这种事情,第一时间便该是易氏公关部做出紧急方案应对,她一个国贸部的何德何能?江宿之居然将这顶高帽戴到了她头上?
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江宿之的主意。
“江特助,我这几天都请了假,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
对方那般委婉的距离,江宿之听得额头冷汗直冒。
透过扩音,一旁的易瑾止准确地听到了叶璃那毫不客气的拒绝,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夺过了江宿之的手机。
“我都受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要出国?谁准你出国的?你要去哪儿?去干什么?”
当空中飞人的次数多了,易瑾止自然不会将叶璃的坐飞机联系到国内飞行方面,一下子便猜中了她要飞往国外。
叶璃只觉得万般无奈:“易先生,我觉得我已经请过假了。现在属于我的私人时间,我没必要将我的私事这么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你吧?”
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易瑾止真担心若一个不慎,会直接将江宿之的手机给砸了出去。
“那我现在就宣布你的请假条作废,请立刻回来上班。”
“好了吗?可以检票了。”
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男声,明显便是对着叶璃询问的。不用细辨,易瑾止便听出是属于卓蔺垣的。
霎时,易瑾止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整个人,竟产生了一抹戾气。
“叶璃,我受伤都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要和其他男人出国!”
这话说得可笑了不是?
“易瑾止,我当初为了救你后背全是碎玻璃的时候,你有回头看过我一眼吗?”
嘟嘟的声响传来,电话早已被挂断。
易瑾止却是浑身一冷。
碎玻璃……
他们去法国里昂的时候,恰碰到里昂工人游行示威。
毫无预警,那些人便开始砸路旁被堵住的车子。
他下意识护住杜九思,而她,则下意识护住他。
那条黑色的小西装外套上,全扎满了碎渣子。
而他,却只是吩咐人去最近的医院,直接抱着昏迷的杜九思走了进去,任由她被遗留在医院外头。
他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原来,她一直都记得那么清清楚楚。
可她当时,却没看到他看向她时眼底的不忍与心疼。
将手机甩给江宿之,易瑾止直接上车。
身后的易氏领导及几名工程部的人还有保镖,也纷纷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