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他的父亲莫风留下来的,据说都是摘的诗水音的良词妙句,他每每读着,都觉爱不释手,就在心中勾画着那白衣女子的样貌。
可惜,早已过了太久了,他现在已是十五岁少年,执掌幻境城都已经一年多了,原来在梦中可以依稀描摹的女子,此时都已经模糊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无题》中的两句,是莫风的最爱,亦是他的。
每每摩梭着那枯黄脆生的纸张,他的眼中都流露出几许不常见到的温情。
他身边的女人已不少,却没有一个,能走的进他心里,他还在等着,等着母亲说过的,那个配得上他的,而他亦不能辜负的,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女子。
可是等着,等着,又要何时才遇得到?
终是天人难得。
罢了。罢了。
他放下那书卷,越是想求的,越是求不来。
他还是安心的等着罢。
隐哭就站在窗户前面,女人一般的素手拨弄着一朵殷红的花,余光瞥见身后少年放下了书卷,那清冷的眼眸之中还留着些许温情,便转过身来,撩起了眼皮,笑了,“你说你也是少年郎,那律家孩儿也是个少年郎,怎么你们这心思就差了那么许多呢?”
莫任情扯起了唇角,懒洋洋的撩了他一眼,反问,“你说呢?”
“当初我就说了那个薛家的女儿有古怪,律覃每每出去跟她相会,你却也不说什么,任由着他,这会儿,倒是他刚升了影堂主,就把他派出去,直接真刀真枪的对着干……你说你到底是看不惯人家莺莺燕燕,还是从一开始就存着这么一副冷心肠?”
莫任情却嗤的一声笑了,瞥了隐哭一眼,“你师兄泣月做的个什么心思,你这个当师弟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倒是在我这故弄玄虚!”
隐哭早已是了解莫任情的性子,听了这不冷不热的话,倒也不恼,反而妩媚的一笑,道,“你与律覃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性子像极了他爹,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不可能!今夜,他怕是要无功而返了,你可想好了怎么罚他?”
一怒为红颜?
他当那女子对他可是真情真意?
莫任情冷笑了一声,甩手离开,那冰冷冷的话音却是在帘幕起落之后才传了过来……
“他是影堂主,城律如何他最清楚。”
隐哭笑了笑,指甲却是狠狠的一掐,那殷红的花便折了,飘落在脚下。
这少年,打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
今后必不是池中之物。
沾了盐水的鹿皮鞭子,苍劲。
一下一下的打下来。
遮天盖地的。
抽在肩头,臂上,胸口,腰间。
抽的他鲜血四溅!皮开肉绽!
可是,不疼。他不觉得疼。
区区两百鞭子,他还吃得住。
哪怕执鞭之人是左轻扬,那个下手绝不留情的男人,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没关系。没关系。
他咬紧了牙,那苍白的脸,宛如一个腼腆的少年。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下来,沾湿了睫毛,迷卷了双眼,然后啪嗒啪嗒的落在肩头,“咝咝”的渗入伤口。
即使这样,也没有感觉,他没有感觉……因为,早已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她射向他胸口的那一箭。
银铃儿。
他闭上双眼,就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女的脸。
这一次,她没有笑。
她只是紧紧的盯着他,拔箭拉弓,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那张劲弓就在她手上张成完美的圆,他几乎听见那弦极度绷紧时候,发出的尖叫声。
然后,没有一丝迟疑。
她松了手。
手起箭发,再无半点情谊。
那白羽长箭,离了弦,直刺向他胸口。
沧海在咆哮,却无力去拦,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可那箭不容他退,银铃儿也不容他退。
他等着那只箭将他贯穿,最好,让他连气都来不及再吐出一口,就这样死去,可是,却有人拦在了他面前。
那箭刺穿了一个影护卫的胸口,震碎了他的心脏。
他只说出一个“小”字,来不及吐出之后的“心”,就命丧当场。
“堂主!”他听见有人呼唤,然后一下子恍然。
他的银铃儿又搭上了另一只箭。
不。不。
这已经不是他的银铃儿。
她是取馨。莲华教七圣女之一的取馨。
江湖上的绰号是“剜心取肺”!
又一道鞭子抽下来,打裂了心肺。
律覃半眯着眼睛去看,左轻扬那半张脸都是血淋淋的,冷冷的修罗一般。
这个男人够狠,所以才能成为护法。
而他呢,为情所困,升上影堂主之后第一次执行任务就惨败而归,还损了一名影护卫,城主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啊,一个影护卫。
要用多少年的时间才能培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