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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韩姐夫养的猫(2)

楚帝性情优柔,柳良缕则事事等他拿主意,楚帝彷徨之际,往往和桂儿商议,故而桂儿越发得宠。只是她出身寒微,想要册封份位高的妃嫔相当困难。

这时,祖父在徽景之变中为国殉难的大臣、武德郎云慈山忽然宣称他家当年走失了幼妹,其年貌正与桂儿相若,连胎记体痣都一一符合,立时认作了嫡亲的兄妹。

真假虚实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桂儿姓了云,有了家世门第,且是忠臣之后,很快被封了妃;云家有了云桂儿扶持,也是一路高歌,等云慈山病逝时已经封了王,其子云谷石也被封作了信安郡王。

想必当年柳相也看出这云妃不简单,才不愿楚帝册她为后。

可惜柳良缕病逝后,终日在旁陪伴安慰的云桂儿成了楚帝的主心骨,最终楚帝还是立她为后。

而手段强硬的柳相则因此事成了云皇后的眼中钉,加之政见不合,终落得那样惨淡的收场。

但云皇后显然也不快活。

她低低道:“郦清江找到我时,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当年母亲以为我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宫女,卷着郦家给的钱跑了,他回来后找我好多年都找不到……直到我回云府看望病重的大哥,才在无意间再次和他相见。他没有娶亲,他居然一直没有娶亲……可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皇上已是我的夫婿,是我的天……我只能这么着走下去,走下去。我盼着清江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快快活活过一世;我也盼着皇上有一日能向对良缕一样对我。可惜,可惜……”

可惜,郦清江终身未娶,只收了三个徒弟。助她登上皇后之位,留下一支可以保护他的凤卫后,他甚至不肯留在京城,远远离开了她。而楚帝待她虽好,甚至有些敬惧,可心底深处依然只有那个梨花飘雪里幽幽独坐的柳家小。姐。

云皇后叹道:“我争了一辈子,要强一辈子,好像什么都有了……可为什么如今看着,我这辈子,活得还远不如早早逝去的柳良缕?”

十一想着死去的生父、师父、姑姑,以及眼前这位本该和她仇深似海的养母,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时,旁边忽有少女清脆的声音说道:“阿昀,皇后娘娘在那边!”

云皇后忙擦去泪水时,已见两名内侍引了宋昀和一名女子走过来。

宋昀一眼见到十一,眸光有极璀璨的光芒倏地一跳,却很快用温淡笑意掩住,从容上前见礼:“见过皇后、郡主!”

那女子也忙行了礼,说道:“刚和晋王世子去见皇上,听皇上在唤皇后娘娘呢,内侍们说皇后正在这边和朝颜郡主说话,所以赶紧地找过来。”

云皇后听楚帝唤她,忙站起身来,振足精神往福宁殿走去。

少女随在身后,忽转头向十一一笑,“朝颜姐姐,常听阿昀提起你,今日才有缘得见,果然气韵过人,非我等能及!”

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丁香紫的上襦,系一条藕合色的裙子,肌肤如雪,明眸皓齿,浅浅笑涡里霞光荡漾,不必刻意卖弄,便见得名门贵女的好韶华足风。流洋溢而出。

十一虽未见过,略一思索便已猜出其来历,“谢大小。姐?”

少女便掩嘴笑了起来,“不错,我就是谢璃华。莫非阿昀跟你提过?”

十一含糊道:“久闻谢大小。姐声名了!”

少女道:“朝颜郡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呢!”

十一没见过谢璃华,却知道施铭远有个妹妹早逝,所生独女谢璃华一直寄养于施家,施铭远抚若己出,这几个月偶尔会出入晋王府第。

十一这次回来后问宋昀情形,部属也格外地提到这位谢大小。姐近日与宋昀来往频繁,故而一猜就着。

此时谢璃华与十一打过招呼,依旧去找宋昀说话。宋昀几度想和十一说话,却都抽不开身去。

十一也不在意,只缓缓地跟在他们身后,并不肯露出半点病弱无力之色。

直到天色渐暮,谢璃华被相府的车马接回,宋昀才能赶到偏殿和十一说话。

十一借口更衣,叫人守住门口,自己服了药,正卧在软榻上阖目休息。

榻边放了一只精致的琉璃酒壶,装着美酒,十一瘦瘦的手指摩挲着酒壶那晶润的质地,到底没喝。

宋昀打量着她的面色,宛若明珠的双眸便蒙上一层阴翳,岚霭般久聚不散。

他叹道:“我就想着你应该没那么快复原……弱成这样,何不在琼华园多休息两日再出来?有事只管交待下人去办即可。”

十一静默片刻,说道:“若不是身在宫中,眼见着父皇母后尚在,我着实安不了心……我不晓得,这大楚,如今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宋昀却答得很快:“放心,无论如何,都会是宋家之天下!”

十一转眸看他,定了半晌,便散漫地笑起来,“对,你也姓宋!”

宋昀道:“自太祖以下,绵延十余世,谁不知大楚是宋家之天下?凭他怎样心机叵测,也没法用刀剑堵了这悠悠众口!”

十一一时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赞他纯良,好一会儿才能问道:“我离京前给你纯钧剑让你找凤卫救母,听闻你只托他们暗中照应,并未让他们出手救人?”

宋昀点头,“京城四处都是相府的人,强将母亲带出,指不定又生出别的事端。我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托璃华去探望过几次,并不时将我书信带过去,如今母亲只以为我在宫中侍驾走不开,正安心在那边养病,暂时应该不妨事。”

十一沉吟,“嗯,你想得周全。且等几日再看。”

他这个月忽然和谢璃华走得亲近,无疑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他不但可以通过谢璃华了解母亲的讯息,还可以借这位大小。姐之力让母亲不至于受委屈,又免得跟施铭远撕破脸,在目前波诡云谲的局势中,的确是最聪明的选择。

从毫无根基的没落宗室子弟,到如今人人不敢小觑的晋王世子,他聪明得有些过分。

可冷眼看时,他眉眼清逸秀雅,眸光澄亮安静,依然是越山竹林那个毫不犹豫将她和韩天遥救下的清澈少年。

也许当日。他救下他们,有很大原因是记着当年那个在渡口救他的十四岁少女。

可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向来真诚,至少不曾在她预备倾心相待时,赠她以致命一击。

十一便笑了笑,挥手令从人退下,说道:“阿昀,还有一件事拜托你。”

她的笑容苍白清美却淡漠异常,如被阳光下正在销融的冰雕,被模糊了轮廓,却越发有种骨子里的冷意渗出,看得宋昀微一恍惚,却有丝丝痛意弥漫上来。

旁人不知,他却早已在当日被十一拒绝时便知晓,韩天遥对这个骄傲的女子意味着什么,如今被韩天遥暗算至此,对她又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愈发柔和,微笑道:“你说,我当尽力。”

十一道:“替我留意着,出入相府的人里,有没有擅长用蛊之人。有了消息立刻派人告诉我。”

宋昀不由惊疑地打量她,“怎么,你……”

十一淡然道:“也没什么。便是解不了蛊,该做到的事,我还是会做到,没人拦得了我!”

宋昀深深吸气,“我知道了!”

十一终于忍耐不住,提起琉璃酒壶,饮酒。

待她快活地叹一口气,轻轻放下酒壶时,那美酒竟已下去近半。

明晃晃的水纹在琥珀色的琉璃壶里荡着,竟似一汪亮莹莹的泪光。

宋昀抬手欲阻她喝酒,却在看到她若无其事的散漫神情时顿住。

他默默转头,看向殿外。

苍茫夜色,巍峨殿宇,将里外的人影映得微若浮尘,缈若蝼蚁。

这乾坤,殿中那位病得人事不知的早已无力掌控,却再不知未来会由谁来主宰。

他忽然想起一事,踱出去问道:“济王殿下呢?今日怎么未见?”

西子湖。

天初霁,青山如画,碧水如染,大大小小的画舫行于湖间,时不时有弦歌声和笑语声越湖而来,飘荡于烟柳画桥间。

一艘不起眼的半旧画舫正泊于岸边的青青莲叶间,零落的琴声断续传出。

武者的手坚实有力,手指却修长干净,正轻轻抚在那把叫作松风清韵的古琴上。随手勾抹处,弹跳而出的,依然是那移人心魄的《醉生梦死》的曲调。

他顿住,按紧琴弦,墨黑如漆的双眸阖了阖,慢慢将手挪开。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已经不能再碰到这琴。

每次碰到,耳边悠悠响起的,始终是《醉生梦死》的曲调,连手指也都不受控制般奏出。

他终忍不住,低低念了一声,将手指撑住了额。

身后,有娉婷身影袅娜行来,一双萦愁含忧的眸子凝视他片刻,她低低问:“天遥,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

“没什么。”

韩天遥侧头,正见聂听岚一身青衣立于身后,素白面庞未施脂粉,双眼微肿,显然萧索神伤已久,却唇角含笑,为他奉上一盏热茶。

他接过茶,问道:“你一路劳顿,现又病着,正需好好休息,怎么又来这边了?”

虽问向聂听岚,他的目光却投向她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的面庞便涨得红了,踌躇片刻,到底答道:“大夫说聂姑娘肝气郁结,情志不舒,才致气聚血结,胸胁疼痛,除了服药,还需……还需多出来走动走动才好。”

聂听岚忙道:“我的病不妨事。原是我嫌屋里闷得慌,听赵池说要过来这边,便想着跟他到湖边散散心。”

她低眸瞧松风清韵琴,笑得无限凄凉,“吵到你了?”

韩天遥道:“没有。”

聂听岚尚未及流露欣慰,便听他又道:“但我的确想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