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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鸳鸯无梦(1)

世易时移,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年的乡野少年成了大楚君王,而被人弃于野草间的小。乳猫也成了帝王的爱宠,待遇比人还好。

虽许多日子不曾去琼华园,三花猫倒还认识十一,拿毛茸茸的圆脑袋在十一腿上蹭了两下,才在宋昀腿边绕来绕去地蹭他。

宋昀丢开鱼食,将三花猫抱起,悠悠道:“你看,若人也能像猫一样,得富贵时且富贵,得安闲时且安闲,岂不比冒险出击好得多?先帝一世,不也这么过来了?”

十一噎住,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宋昀面庞愈红,却若无其事道:“我原不过寻常宗室子弟,向来胸无大志,能走到这一步,早已心满意足。如果没人给我一点别的冀望,我便和你的花花一样,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用走的绝不用跑的!”

十一怒道:“你……怎可如此无赖?”

宋昀牵她的袖子,唇意笑意便真有几分无赖了,“若偏我耍无赖才能赖住你,我只能耍一回无赖!若你不依,我少不得继续无赖下去!”

十一并未因他故作轻松的笑语便展颜,这些日子清瘦的面庞愈发泛着雪样的寒凉。

的确,宋昀年纪尚轻,内有云太后垂帘,外有施铭远主政,若只暗行懒政拖宕下去,至少几年之内,都无人可以指摘他的不是。

宋昀犹豫了片刻,终于继续道:“何况,是你给了我无赖的机会。从尹如薇公布诏书到今天也有好些日子了。你若有意中人,早就可以在这段时间确定下来。既然不曾确定,那便是决定遵从先帝诏书而行。若是如此……”

他放下猫,依近十一,手指勾到她冰凉的掌心,便紧紧握住,与她五指相扣,只低低道:“宋昀感谢上苍将你带到我身边。只要有你协助,我也会不计代价,努力振兴大楚,绝不让皇权旁落他人!”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若微风般轻轻漾在十一耳边,却字字清晰。他的手很暖和,却有抑制不住的颤抖通过掌心和彼此相扣的手指传出。

很认真,也很紧张。那种患得患失,分明还是若耶湖那个努力表白心迹、试图打动她心的温文少年。

十一垂眼看着自在嬉游的鱼儿,好一会儿,才轻轻一笑,“我未嫁人,的确是因为没有想嫁的人。你若一定要我入宫,我入宫也不妨。”

宋昀虽听得她不那么情愿,但只闻得她肯入宫,便已黑眸骤亮,神色已愈发柔缓。

十一已继续道:“但我终究不甘。喜欢宁献太子一场,落得阴阳两隔,梦魂俱伤;也曾喜欢韩天遥,到头来相怨相杀,彼此怨恚。我实在不甘心,所以昨晚我把韩天遥给睡了。”

宋昀吸了口气,猛地似被什么呛住,眼底似有什么在突突跳动,“你……要嫁他?”

十一道:“没有。我就是喜欢了一场,太不甘心,所以睡了他而已!就跟你们男人不高兴,会进青。楼找姑娘们取乐一般,我也拿他取了回乐,不会要他负责,更不会对他负责。他便是因此气死了,也只怪他气性大,活该!至于皇上……阿昀,你还要纳我为妃吗?”

她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并不掩饰眼底隐约的嘲讽和自嘲。

白长了副倾国倾城的好容颜,她却从不是好女人,有时甚至都不像个女人。韩天遥或宋昀,当真清楚他们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子吗?

不过,便是原来不清楚,现在也该清楚了。

十一懒懒地倚着栏,等着宋昀的抉择。

片刻,他猛地甩开十一的手,骂道:“疯子!你这疯女人!疯女人!”

他大步向水榭外的大路走去。

十一摸着被他捏红的手腕,摇了摇头,低叹道:“若敢纳我这样的女人为妃,你也是疯子了!”

话未了,只听外面宋昀在外高声喝道:“即刻传礼部拟旨,册朝颜郡主为妃!依先帝遗诏和太后圣意,册为贵妃!”

十一不觉垂下袖,喃喃道:“疯了!果然疯了!”

荷丛里,只闻“哗啦啦”的一阵水声,一条受惊的鲤鱼跳起,搅乱一池碧水。

十一回到琼华园时,天已经黑了。

剧儿闻得她身上有酒气,骇然道:“怎么今儿也能喝醉?太后和皇上不怪罪你吗?”

她急急去拿醒酒汤时,齐小观也已走过来,默然看着她酡。红的醉颜,许久方道:“你入宫不久,南安侯就来了,在这里喝了一下午的酒。”

十一惋惜,“你和小珑儿都吃了他大亏,怎么不赶他走?居然让他在这里喝我的好酒!”

琼华园近来的酒,都是她从宫中带出的贡酒,自然都极上乘。

十一这般说着时,已去瞧她的酒被喝掉了多少。

齐小观向黑漆漆的窗外瞧了瞧,有些庆幸韩天遥已经离去,不然可能再克制不住,能拔。出流光剑来砍向十一。

不错,韩天遥腰间佩的,是流光剑,正和十一所佩的画影剑是一对。

璧人双双,携流光画影,游湖光山色,踏大江南北,意气纵横,潇洒天地间,便是齐小观想着,也是件痛快之极的事。

所幸者,他一臂虽断,双足尚在;小珑儿险被一剑穿心,小命尚在。待他们复原,他带着小珑儿赏游江南风光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韩天遥亲身过来向他和小珑儿致歉时,小珑儿虽背过身不愿理会,齐小观尚愿以朋友之礼相待。

断臂之痛虽是切肤之恨,但这世上恨总比爱更让人疲惫无力。

既然生命里尚有阳光,他宁愿抛开那恨意走向阳光,总比踯躇于黑暗里不得解脱好。

他素来见事畅朗,虽遭遇平生最大磨挫,好生灰颓了一阵,到底走了出来。

可韩天遥无疑是被关进去了。

齐小观见韩天遥神色,已猜到昨夜师姐干了什么好事。

当真只有她想不出的,没有她做不出的。

除了为韩天遥掬一把同情之泪,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把师姐的好酒搬了一坛给韩天遥。即便是这个,似也引得师姐不满。

若是不要,则决然不要,绝不拖泥带水。当年温文雅秀的宁献太子都逃不过,这看着强悍得多的武将韩天遥,当然更逃不过。

虽说用辣手摧花来形容师姐并不妥当,但齐小观真心觉得宁献太子和韩天遥才是被摧残的倒霉蛋。

好在十一向来只晓得喝酒时便要酒,很少自己去清点,奔去看了几眼,到底看不出是不是少了许多酒,便也不再计较,只自己抱了一坛出来,倒了满满一酒壶,拿银盅一盅盅喝着。

齐小观拿了一只银盅在手中把。玩着,锻炼着手指的灵活度,慢悠悠道:“傍晚时有礼部的邸报抄出,说是皇上、太后已下旨,册你为贵妃。南安侯一个人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定定地坐着,不喝酒,也不说话,足足有一刻钟才一言不发离开。脸色够难看,青得跟死人似的。”

十一晃着银盅里的酒,眉眼间笑意清淡,“嗯,难看了?本来就没什么优点,只长得还算好看而已。如今,连这优点也没了,我更不用看他了!”

齐小观好久才能摇头叹息,“可怜的南安侯!若这算惩罚,似乎略重了些。”

十一道:“不重。既然其他事都能遂心,这一桩……他是注定不可能遂心如意了!”

她放下酒盅,转头看向齐小观,“姬烟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齐小观点头,“那女人看着温吞柔弱,除了美貌一无是处,可对付起男人果然有一套,极善揣摩人心,不怪当日济王殿下对她虽未必有男女之情,也能那般信任她。”

“问到了聂听岚的事?”

“对。聂听岚……”

齐小观已听说了当日回马岭变故的因由,只觉右臂断处又隐隐作痛。

“这贱人可真比我们所能想象得贱上千倍百倍!她把韩天遥都给卖了,在施家依然是朵纯洁无瑕白莲花般的存在。”

“聂听岚说,她只是念着旧情才去找韩天遥,不希望他出事而已,不料反被韩天遥利用。据她所说,她已与施浩初会合并和好,并有她在闻博军营时和施浩初暗中来往的亲笔信为证。可韩天遥深恨施家,令闻博以她为诱饵,把施浩初引去回马岭给害了。她怕被闻博或韩天遥灭口才故作不知。”

齐小观啧了一声,“她还道,为了替心爱的夫婿报仇,她屈身去了韩府,谨守本分只与韩夫人吃斋念佛,从未和韩天遥有过私情,并伺机向韩天遥下了毒,且嫁祸给了小珑儿……小珑儿在混乱中受重伤,又被我们带走,韩天遥对她起了疑心,她才故作愤然离开韩府,以求自保……”

“好个清洁贞烈的施家少夫人……”

十一感慨,“被这样的女人爱上,你说韩天遥这是几世修来的福分?爱上这样的女子,你说施浩初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天大的孽!”

齐小观苦笑道:“我听得都快吐了!再想不出,这女子看着如此文雅清秀,竟能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于是,施老儿相信了?他儿子这笔血海深仇,记到韩天遥头上了?”

“姬烟试着探过口风,施相未必全信。但施相将施浩初尸体运回后,不顾尸身腐烂,让杵作验过施浩初的伤。他后背有利匕所刺的伤口,但并不足以致命。真正要他命的,是刀伤。运刀者力道极大,一刀劈断后背骨骼后又将他内腑破开,还有一刀则砍下了他的臂腕。”

齐小观看向十一,“据说当日施相开始怀疑是你杀的施浩初,所以一心致你于死地。后来发现兵器不对,而且你中毒垂危,也不可能有那么大力道,才相信应该不是你杀的。连你都做不到,当然聂听岚也做不到了。恰闻博用的是刀,和聂听岚说的都对得上;后来韩家之事,包括韩天遥中毒,也全对得上;再加上聂听岚愿意帮他对付韩天遥,施相便暂时容下了她。”

“也就是说,施铭远还是有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