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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就这么交出师兄(1)

花浓别院被灭之事,宁罗山山匪不过是推到明面的代罪羊……表面是施氏的代罪羊,实则是济王的替死鬼。

韩天遥无故提到宁罗山山匪,显然意有所指。

韩天遥此时却含笑将她放开,眉眼间甚是沉静,淡淡道:“随口一说而已。我虽出仕未久,但仇恨我父祖的人并不少,或许会有人迁怒到我身上。”

以凤卫加上济王的实力,只要去找,总会找到理由为路过开脱。

路过是为济王出手,济王不会见死不救,十一看来也不打算就这么交出师兄……

韩天遥浓眉微拧,随即散淡地舒开,在眉心留下两三道浅浅的细纹。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所幸,我到底没死;而你……到底还在我身边。”

十一凝视着他,试图从他神情间找出些什么。可韩天遥眸色幽深却平静,再不见任何锋芒。

门口已传来宋与泓懒懒的笑意,“扰着你们了?”

二人转头看时,宋与泓抱肩倚立于门边,唇边含一抹不改明煦的笑容,正静静地瞧着他们,乌黑的眸心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比平时暗沉了好些。

十一再不知他站在外面多久了,也觉有些尴尬,站起身笑道:“泓,有事?”

宋与泓点头,缓步走了进来,沉吟片刻,才道:“段清扬正辗转赶回京城,刚刚传来消息,说路过背叛郡主,将他带的人杀了一大半。”

他边说着,边将一封密笺递给十一。

十一展开看时,却是匆匆而写,简略叙明路过引开他,并命济王府部属除掉南安侯从人,趁机污陷他谋害南安侯,并断言南安侯很可能已被路过谋害云云。

他自己负伤逃走,从者死伤大半,当日又曾得命唯路过马首是瞻,再不知何去何从,遂一边写信禀知济王,一边缓缓往京城方向撤退,希望能收到济王回复,才好决定下一步行动。

算来段清扬的信函到京城时,宋与泓正好已经追随十一赶往枣阳。能这么快把消息传到他们刚落脚的安县,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与泓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为盏茶,也坐到榻边,自在地伸腿搁在那边椅子上,边饮着茶边道:“若不是已经找到天遥,段清扬跑来这么跟我说,大约连我也不肯相信他的话。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济王府的人,能和凤卫的人互相残杀……”

十一默默扶额,“嗯,若段清扬跟我说,我八成会先砍了段清扬。”

韩天遥目光将二人缓缓扫过,“若我死去,恐怕段清扬再也洗不清冤屈。没人相信路过会向我动手,连剩余的凤卫都会受他蛊惑,一致指认是段清扬出的手……”

“若段清扬害了你,何止他有理说不清,便是我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宋与泓叹息,似笑非笑地看向十一,“朝颜,你说,路过他是存的什么心?让你恼我一辈子?”

十一道:“若路过已经投了我们哪位对手,自然盼着我们心生嫌隙。”

韩天遥掩着伤处低低咳了两声,方道:“即便坐实了是段清扬暗算于我,凭殿下与郡主自小的情分,只要说开去,哪有解不开的嫌隙?最终还不过段清扬有口难辩,当了替罪羊而已!”

若他死去,段清扬是替罪羊,路过依然是朝颜郡主敬重的师兄,暗中替济王做事,心安理得地换取后半世的尊荣富贵。

若他活着,则路过不得不背起这罪名,而段清扬洗清自己,顺带也将济王洗得一干二净……是朝颜郡主的师兄出手,济王部属都受了栽污,又与济王何干?

总之,韩天遥怎么也不会疑心到宋与泓身上,更不曾想到,这一切竟会与当日的花浓别院覆灭之事相关。

便是死,也不过是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糊涂鬼。

十一瞥向韩天遥沉静得几乎看不到波澜的面庞,心下莫名有些不安,便不肯再纠缠此事,转而问向宋与泓,“如今南安侯无恙,你也该回京了吧?父皇病势不轻,何况施家……指不定还会闹出点什么事儿……”

宋与泓点头,“也要看你们安顿下来,我才能安心回京。”

十一“噗”地笑了,“说的好像你不在这里,我便护不了天遥周全似的。”

宋与泓轻笑,“你便是能护得了天下人周全,不在我跟前,我总是不放心。”

他顿了顿,目光在十一和韩天遥面上逡巡,然后自嘲地又笑起来,“自然,其实是我自己多心。两年不在我跟前,你不是也过来了?以后……大约更不需要我费心。”

十一慵懒地拂着零落飘下的几绺散发,“眼下你跟前多少的国事政事家事,处处烦难,本就不该为我费心。”

宋与泓苦笑着摇一摇头,饮尽盏中茶水,站起身舒展了下手脚,“罢了,我也不想讨你嫌,明日一早便动身回京。你且在这边陪天遥几日,待他好些再回京吧!”

他看向韩天遥,目光不掩欣赏和期望,“靺鞨人近来虽吃了些亏,可没那么容易善罢干休。待南安侯伤愈,还需继续沙场辛苦!”

韩天遥虽未下榻,却也侧身一礼,“本是份内之事,臣必定竭力而为!”

宋与泓点头,转身行向门外。

待跨出门槛,他又向十一看了一眼,“若南安侯返回北境,不论路过有没有消息,你都尽快回京才好。待边疆平静,有的是相聚的时候。你须知……我并不是那器量狭窄之人。”

他不是器量狭窄之人,所以若她幸福时,他不会阻拦。

不论当年她撇开他和宁献太子在一起,还是如今她和韩天遥或宋昀在一起,他都不曾流露丝毫不满。

剖开外表的张扬贵气,他依然是当年那个任性简单的少时玩伴。

十一眼眶微微泛酸,却微笑道:“放心!”

宋与泓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他自己的人快马回京,十一则留在安县,一边留意韩天遥伤势,一边继续安排人手寻找路过等人。

枣阳城内的随州制置使赵访和闻博所领的忠勇军终于联系上韩天遥,并将近期军情传递过来。

安县距离枣阳并不远,故而将路线时间安排妥当后,快马一日夜便可来回,韩天遥在伤重之余,倒也能对着舆图研究布置,将自己对战局的走向分析传过去,继续指挥忠勇军的行动。

如今北境两路激战正酣,四处有敌人哨探的骑兵出没,消息传递极不通畅,能顺利将前线军情传回已是不易,想要在兵荒马乱间找人着实困难。韩天遥不过被一寻常村民救下藏起,南楚、北魏各出兵马,一边彼此猜忌打斗,一边搜寻了好些日子都找不出来,便可见得兵乱之时寻人何等艰难。

若路过听闻韩天遥未死,刻意躲避追寻,势必更难找寻。

十一为路过之事耿耿于怀,见韩天遥一日好似一日,渐渐能照常理事,也放心不少,便打算亲身出去找寻路过。

这日韩天遥正在卧房内研究舆图,见她过来,便招手唤道:“十一,你过来瞧!此处名回马岭,倚江而立,地势险峻,下方山谷形如簸箕,前次咱们就在这里和赵访里应外合,大破枣阳军队,魏兵吃过大亏,轻易不肯再往这边去。我准备让闻博将兵马暂驻于回马岭,与枣阳城的随州兵马成犄角之势,佯作诱敌之计,伺机从这里奔袭敌军,如何?”

他正在养伤期间,且在外不便,不过家常的棉质衣衫,却是轻袍缓带,眉宇间的冷肃都因缓缓走近的女子冲淡不少,愈显得意态舒闲,倒似谁家贵公子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偏僻却幽雅的山野修心养性。

但他指点舆图之际,偏有种挥斥方遒的凌云傲气冲出,黑眸里立时积聚了武将的冷锐和豪情。

不必亲临前线,指尖的方寸之地就是他纵马驰骋的战场;当眼前的漫漫江山路被大楚的铁骑踏遍,便是一雪前耻、金瓯永固的时刻。

十一素来清冷,但此时仰视他的目光却也不禁染了烈意,鬓边随手簪的新摘芍药亦将她衬得愈发耀眼。

她微微笑着,由衷道:“有你韩家在,诚大楚之幸!幸亏你未在山林间终老一生,否则当真是暴殄天物,枉负了上天赐你的这身才识天赋。”

人的才识本领,原是五分靠努力,五分靠天分。

那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出世后获得良好的机遇得以发挥出来。

比如十一颇有习武弹琴天赋,再遇到郦清江这样的师父精心传授,遂能成就惊才绝艳的朝颜郡主;但如果论起学游泳之类的,天生便比常人鲁钝些,再怎么努力都是三脚猫了。

而论起沙场征战,纵然也曾把兵书阅遍,真到行军打仗真刀实枪之际,总不如韩天遥这等先天后天占尽优势的将门之后。

韩天遥觉出她毫不掩饰的欣赏,尚有些苍白的面容便不觉浮上些浅红,偏头瞧着她,黑眸逆着窗外投射的阳光,奇异地灿亮着,连折射。出的光芒都似带了棱角。

他轻叹道:“若我没这行军打仗的能耐,忠勇军未必肯礼让于我;若忠勇军不肯礼让于我,势必为他人所用。那时,大约无人记得起山间还有个韩氏子弟避世而居,也便无人会记着取我性命,取花浓别院上百无辜者性命了吧?”

十一心头突地一跳,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舆图,口中已闲闲道:“说到这个,还真得感谢施相。若非他逼出你真性情,我便一辈子见不着韩将军英武神勇的模样了!”

韩天遥喉间恍若有轻笑声滚过,黑眸依然紧紧凝视于她的姣美面容,“当我家破人亡,双目失明,被一群山匪逼。迫得走投无路,还有半点英武神勇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