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修远将明珠送上花轿以后,便又转头来看我,说:“公主请一路小心。”
“多谢关心!”我朝他微微一笑,却发现在看到我的这抹笑后,他脸上的神情怔了怔。我没有再看他,便走上了轿子,将轿帘放下。过不了多久,便听林修远的脚步声响起,然后,他的声音传来:“起程!”
队伍开始行进,目标是林修远的府邸。走在街上,一路上都能听到无数人的感叹声,可是我却不能掀开轿帘往外看。我怕有人看到我的面容,从而知晓我的真实身份。譬如这街上的所有百姓,譬如那叫穆非的少年。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我都几乎要在轿子里睡着了,队伍才终于停了下来。云庭在轿外说道:“公主,请下轿吧!”
我在她的搀扶之下走下轿来,只见这里满目都是红色,布置得比紫竹轩里气派多了。林修远走到明珠轿前,便接过身边喜娘手中的红绸,和明珠各执一端,向屋内走去。
登时劈天盖地的鞭炮声响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朝屋里看去,只见几乎所有的文武百官都来了庆祝,却惟独不见玄羽,于是心里也放松下来。若他来了,反而还会令我们两个都忍不住尴尬起来。
我向屋里走去,所有的人都向我跪拜行礼。我要他们平身之后,便向大堂中央的高座上走去。林修远自幼父母双亡,又无其他长辈,他也是靠着乡亲接济才能有机会读书,而明珠也是孤女一个,所以身为高堂之人,便只有我一个了。我看着林修远和明珠一直走到我面前,微微一笑,说:“我没有什么贵重礼物要送给你们,惟有赠一幅对联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说着,云庭便适时地将文房四宝拿了过来。我接了过来,提起笔在纸上写了一幅对联:“一阳初动,二姓和谐,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凤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然后递给林修远,笑着说:“这份礼物,状元爷可中意?”
林修远看着纸上的诗句,眼中神色变幻不休,脸上神情也阴晴不定。瞧见我望着他,他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说:“公主才识无人能及,今日能得公主墨宝,真是微臣此生最大荣幸。公主能送这份礼物给微臣,真令微臣受宠若惊!”
我微微一笑,说:“你先别急着谢我,因为我还有礼物要送你!今日正是你成亲之日,所以我还想抚琴助兴,希望你们将来的日子能够和和美美。”
一边说着,云庭又将一架古琴摆在我的面前。瞧见林修远的脸色渐渐苍白,我脸上的笑却越发明朗:“今日我要奏的曲子,是我自己谱曲而成,名为《天仙配》,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千万要善待明珠才是!”
说完,我便在琴上轻抚起来,一首极缠绵极甜蜜的曲子便飘扬而出。对于我自己的琴艺我可是相当有信心,不然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了。只见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怔住,而林修远却一直望着我,眼里如放电影一般闪过各种各样的神采。有悔恨,有惊异,有不敢置信,有伤痛,还有一丝丝愤怒。
看到他的这种眼神,我唇边的笑意更加的深,知晓我的目的已达,心里便放松下来。既然如此,那第二步计划,应该也能有条不紊地实现吧?
一曲而终,众人才纷纷反应了过来。司仪开始宣布仪式的开始,林修远和明珠交拜之后,明珠便被喜娘搀着回房。无数的人都涌来向林修远恭贺,可是他却再没有一开始时的意气风发,而是像瞬间被抽干力气一样,仿佛木偶一般和他们周旋。偶尔触着我的视线时,他的神情才会有些微的变化,却是变得分外的痛苦。
不久之后,晚宴便开始了,林修远作为新郎,自是有无数人向他敬酒,他却来者不拒,连连喝着,神色间不见任何恍惚,也不知究竟醉了没有。众人闹了很久,一直到晚宴差不多要结束时,便到了林修远要和明珠入洞房的时刻。可是我却看到他拎着一壶酒向后院走去,唇边不由拂起一抹轻笑。他拎着酒自然是不会在入洞房之时继续喝酒,而唯一的解释,恐怕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我朝酒宴上看了一眼,只见所有人不是在吃得大快朵颐,便是拼酒拼得酣畅淋漓,或者还在热火朝天地谈天说地,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于是我便也站了起来,朝后院走去。还没走多远,便只听不远处的花丛中传来一阵吟诗声,声音熟悉,正是林修远所有。我唇边的笑意更深,于是不再迟疑,便向那边走去。
绕过花树缭绕,终于见着林修远就在眼前,他靠着一棵树坐着,手里握着酒壶,一边饮着一边抬头看天,满脸满眼俱是无穷的哀伤。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笑着说:“今日是你新婚,你不去洞房花烛,却为何在这里对月独酌呢?”
他仿佛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也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语,而是仍望着天,说:“多情自古空余恨,这句话当真有理啊!”
“虽然多情自古空余恨,但多情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微微一笑,说,“何况若是一个人自己的选择,他甘愿选择多情还是无情,也是与他人没有关系。”
听得我这句话,他将酒壶自唇边移开,向我望来,自嘲地笑笑,:“公主当真这般认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