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的神色又是一变,我又接着说:“虽然程衡现在也在城主府中,但他既是来与城主议事,就必定不会来到后堂。这样一来,尽管我和他地处一个屋檐下,却甚至永远没有能够相见的可能。只因我和他都决计想不到我们会隔得如此之近,这样的安排,当真是妙得很。”
说到这里,我的唇边泛起一抹轻笑,意味奇特,也不知是赞赏还是讥讽。萧陵见着我这般神情,不由讷讷问道:“络绎,你喜欢程……程衡么?”
我含笑问他:“你觉得呢?”
他却似乎没看到我的笑,眼里划过一道痛楚之色,声音也低沉了下去:“络绎,他真的不是你应该爱着的那个人,你又何苦要爱上他?你和他之间,本就是一丝希望也没有,你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可能,你若知晓他是谁,你便也会觉得我说的话不错了。你那般聪明,你真的不应该将这段毫无希望的感情继续下去。”
“是么?”我轻笑,“我也知晓我不应那样爱着他,因为他连自己真名都不肯告诉我,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能给我,我的确不应该那般爱他。但除此之外,我却真的想不通还有什么让我不能爱上他的原因。他气质超群,文韬武略无不过人,我有无数个应该爱上他的理由,却只有一个不能爱上他的原因。你说在这两个条件之间权衡,我会选择哪个呢?”
“不,不仅仅是这么一个原因。”萧陵眼中神色更加痛苦,“络绎,你们两人的身份,便是最大的阻隔!就算你再怎么否认,你们的出身也是无法改变的!”
我心里一动,却仍是轻笑:“哦?我们之间又怎会有出身来作阻隔?我只不过是麒麟居的小姐,他的身份我虽不明,料想也不会高贵到哪里去。而我们麒麟居,又是为大昭军队筹集军饷的店铺,也可算是大昭的臣民。我与他既没有门第之差,又没有国仇家恨,我们的出身又怎会成什么阻隔?”
我无谓地含笑望着他,丝是轻描淡写地说着这番话,这番以前我骗取萧陵信任时的话,心里却知事过境迁,他心里知晓的,必定比我所说的要多得多。但他究竟知道多少,我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去问,而只能旁敲侧击地查明。我的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波潮暗涌,不知他又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萧陵也望着我,脸色却严肃得很,他的唇紧抿,只是望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心里不由叹气,看他的样子,恐怕我方才说的话,他连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我移开视线,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既然已爱上他,便再难改变心意。莫说我与他之间没有什么身份的阻隔,便算是有,那又如何?”
萧陵仍是沉默不语,我转过头去看他,却被他用双手紧紧扣住双肩。我吃了一惊,抬头看他时,却只听见一声叹息传来:“络绎,你为何仍要骗我?”
终于要说出来了么?我心里轻叹,抬起头来时,眼里却是疑惑一片,喃喃地说:“萧陵,你说什么,我何时骗过你?”
“你何时骗过我么?”萧陵的唇边也泛起一抹笑,却是含着淡淡的苦楚。他紧紧盯着我的眼,一字一字地说:“你不是麒麟居的小姐,是么?”
我皱了皱眉:“萧陵你说什么?若我不是麒麟居的小姐,那你上次又是怎样到那里去拿到银子的?”
“是啊,当时我也奇怪,若你不是麒麟居的小姐,他们又怎会愿意将银子拿给我?”萧陵的笑中渐含讽刺,“后来我知晓,麒麟居不但没有给大昭提供军饷,反而还经常与大昭的商铺抢夺生意。他们的利润究竟输向何处,恐怕你我心中都知晓。而那日我们决定要绑架拓拔云之后不久,便听闻拓拔家被玄羽所灭,的确不能说是太巧合。络绎,你能不能跟我直说,这中间,又有着什么秘密,你和玄羽,又是何种关系?”
不想他连这些都已看出,不过他都知道,早便应当对我说出,不会到了如今才说。之所以如此,那便应当是他将这些事情告知林雪儿,是林雪儿推断出来的。
他似是猜透了我心里所想,又接着说:“络绎你放心,你我是朋友,我不会将这些告知任何一个人,便是雪儿,我也从未说过。”
我望着他的眼,他的眼中真诚一片,没有丝毫隐瞒。不像我,从一开始便骗了他。我们是朋友,他一直对我坦诚相见,而我对他呢?我不由感到分外的惭愧,若我真的对我朋友好的话,除了为他做任何事情,除了帮他解决各种问题,最重要的就是要完全相信他,不应当做任何欺骗他的事情。而我……我心里只感觉愧疚难当,几乎便要将我的真实身份向他披露,将我的所有秘密向他展示,以便让我的这片愧疚之情得以抵消。
所有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在瞬间全部缩了回去。对于我的朋友,我自然是不应该加以隐瞒,但我的身份干系重大,若我告诉他,以他现在的立场,与我是决计再做不了朋友了。想起这种后果可能会出现,我心里不由一惊,登时清醒了过来。我绝对不能冲动,否则便有可能连我唯一的友情都会失去。
终于冷静了下来,我朝他笑了笑,笑中尽是感激:“萧陵,谢谢你替我隐瞒。”
“络绎你不要谢我,毕竟这也是我应当为你做的。可是--”他叹了口气,“虽然我不说,雪儿却也有可能会猜到,说不定她此番这般待你,便是因为她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