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头去望他,他的眼中,除去那抹深深的自嘲,还有着一丝淡淡的疯狂。我心下一惊,却是淡淡一笑,说:“他自然极好,不但你,便是郁青城,也是及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听得我这般说,玄羽眼中的自嘲越来越深,忽的又笑一声:“好,既然他有你说的这般好,那我倒要看看,这个天下,究竟是他能夺得,还是会归于我的手掌!”
他一边笑着,一边向我走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望着我的眼,说:“而我相信,能送给紫竹当聘礼的,也只有整个天下!除去天下,又有什么能有紫竹这般重要?”
我怔怔地望着他,他的眼中,闪耀着变幻不休的光芒,似是有成串成串璀璨无比的钻石在闪烁,莫名便吸引住了我所有的心神。他就这样望着我,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一抹凝重的神色,拂上了他的唇边。他的声音响起,飘渺如既遥远又贴近的鬼魅之音:“紫竹,若我将这天下,都送到你面前,你可愿意接受?”
他的双眼,也被凝重所占据,仿佛他对我说的,是以他的生命为代价的誓言。他的这句话,让我的心不由颤动了起来。他说要将这天下,都送到我的面前,而整个天下,便是他自小便一直希望得到的物事,也是我成立紫藤天下,与他进行一切赌博的筹码。为着它,又有多少人丢弃了自己的生命与幸福,可是他,却甘愿将它送至我的面前,只求着我对他的接受。
这般贵重的礼物,这般郑重的诺言,我都能接受么?我不由垂下眼睑,默默地问着自己。可是,却在这时,想起程衡说过的那句“我愿意在你手掌之中”。那句诺言,同样一言九鼎,虽没有玄羽的许诺那般的重,却更贴近我的心。因为玄羽送给我的,是对天下的主宰,而程衡送给我的,却是对他自己命运的主宰。
当真正爱着一个人时,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彼此之间,再容不下一丝外物。无论那物有多贵重,也是及不上彼此的亲密无间。而爱一个人至极处时,便是甘愿将自己,都由着那人来操纵。在他的眼中,世间万物都不能将自己代替,不能代替自己享受爱情的甜蜜和幸福,也不能代替自己承担爱情的责任与义务。
而我终于也完全明了,为何我会爱着程衡而非玄羽了。同时也明白,他们之间,对待爱情的最大不同。当一个人愿意将自己都由你来掌控时,世间又有何物,是他不能给予你的呢?
我的心蓦的便坚决了起来,也终于知晓,自己之前的犹豫与踌躇,是多么的不应该。我抬起头来,迎上玄羽期待的眼,唇边一抹淡笑,声音也平淡如水:“倘若我真要这天下,又何必要你来送?”
听着我这句话,玄羽的眸蓦的收紧,眼里聚集起了无数的寒冷,似乎将这月夜之下的寒气,都全部吸纳进了他的眼眸。他的唇边也出现一抹笑,却笑得极勉强,他的声音也是脆弱得几乎瞬间便要被风吹散:“你不要我送的天下,在你的心里,还是希望着这整个天下,是由他来送给你么?”
“不。不是这样。”我摇了摇头,眼神忽的变得温柔起来,“我并不需要谁将这天下送给我,只因这天下,并不是一件礼物,不能任人送来送去。你应知道,这个天下,不是属于某一个人所有,整个天下,是属于天下百姓共有。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说这天下是他一个人的,也不能任意地说,要将天下当作礼物送给谁。”
这段话,本是林雪儿转述给我听的,可我现在说起,却仿佛他就在我眼前一般。玄羽望见我的眼,双眸再次紧缩:“这段话,是端木叶非说的么?”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玄羽却也是一笑,说:“看着你的眼神,任何人都能知晓,说这句话的人,必定是你最爱的人。只有说着他曾说过的话时,你才会有着这般温柔的眼神。若这席话当真是由端木叶非说出,那我便会心甘情愿退出与他的竞争。因为他身为大昭的太子,还能有着如此的想法,便算是我与郁青城,也是远远及不上他。既然这样,那我又有何与他再争的必要。只是,”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又接着说道,“虽然我不认识端木叶非,可是从他处事的态度来看,却也知晓,这席话,绝对不是他说出来的。”
“只因他做的一切,虽是为着百姓,却更是为着大昭。他早便将这天下,看作是他大昭的天下,看作是他端木家的天下,所以他决不会认为,这天下,是属于天下百姓所有的!”
我的唇边仍是含着一抹笑,听着他说的话,却是没有一丝吃惊,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他也是静静望着我,轻笑一声,说:“我的这番猜测,紫竹说可曾正确?”
我淡淡一笑,轻轻点头,说:“你说得不错,这番话,的确不是端木叶非说出来的。不想你还未与他见面,便已从他所做的事情上看出他的性格,真是让我不得不服!”
听着我这句话,玄羽的眸中有隐隐的异彩闪过,而他的唇边,也扬起了一抹莫测的笑,可他的声音,却平淡得没有丝毫起伏:“而你喜欢的人,也不是端木叶非了?”
我的笑,忽的就在我的唇边绽放了起来,在月色下,笑得如同兰花一般绚烂多姿。我望向他的眼,缓缓点头:“不错,我喜欢的人,自然不会是端木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