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有笑,而是一直向我走来,眼睛也是直直望着我,幽黑幽黑,却没有一丝感情。我心里涌上大片大片的不安,却是强自镇定,唇边的笑容勉强,却仍是倔强得不肯消失,望着他,我又说:“三哥,你来了多久了,是不是也来看贵妃娘娘的?”
他终于停住了脚步,却仍是直直地望着我,似乎想要将我灵魂也看穿。我被他这样看着,仍是不肯认输,锲而不舍地说:“三哥你为何要这般看着我?要知道我真的让你看得很不好意思了呢。”
听得我这样说,墨锦总算将视线掉转开去,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有着淡淡的轻愁:“我这样看紫竹,只是想将你看清。我没想到,与紫竹兄妹多年,却仍是没将你真正看清楚。”
看来他也是将我所有的手段都有所了解,所以才会说出这一句话来。可是尽管这样,让我就乖乖认输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我轻轻一笑,说:“三哥这样说又是何意?莫说紫竹便没有任何秘密瞒着三哥,不让三哥看清楚,便是紫竹有何秘密,三哥又为何要努力将它看穿?”
他听得我这样的回答,却是不恼不怒,而是转过头来,眼神依然静静,声音也是没有一丝波澜,却有着浓浓的哀愁,铺天盖地向我袭来:“我已经来很久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并非是我有意偷听,而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惊得挪不动脚步。不但今日如此,那次在追怀轩前,也是这样的光景。”
原来那日追怀轩外面听我和朱槿讲话的,正是墨锦。虽然我心里早对他有所怀疑,可是此时他这样直白地对我说出,却仍是让我忍不住有些微的错愕。他却并不看我,而是望向黑暗中一个虚无的远方,声音苍凉如水:“紫竹,到墨香轩去吧。”
“可是。”我迟疑着说,“已经很晚了呢。”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在他的面前,早就成了一个透明人。我所有的阴谋,都被他一览无余,这个时候,我又怎么会有勇气和他呆在一起?所以自然是赶紧找理由来拒绝。可是墨锦却不管不顾,说:“我只是想与紫竹说些事情,决不会耽搁紫竹太多时间。”
说着,不由分说便拉起我的手,向墨香轩的方向跑去。他还是第一次这般激动,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跑着。他本是最厌恶阴谋和算计的人,可是在看到这一切原本他认为丑陋的东西都出现在我身上,他却没有丝毫厌恶,而是眉宇间扬起伤感,声音中蕴满失落,握着我的手心,满是虚弱的汗滴。
这是不是说明,到了现在,他也没有想过将我疏远,将我放弃,而是决定用他天神一般美好的心,来荡涤我盛满阴暗的心,来拯救我被权势所熏的的灵魂?
还是如玄羽所说,他对我,果然是有着超乎兄妹之外的感情,所以无论何时,总是知晓我的另一面,并不如他想象中一般美好时,他也会对我不离不弃?
无论哪种可能,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福音。逆着风,我让风儿扬起我的长发,让它随着风儿一起飞舞,可是我的唇边,却扬起一抹笑容。
如一朵绚烂无比而国色天香的花,盛开在我苍白的唇角,衬着我平凡的脸,如开放在最贫瘠的土地上最美丽的花朵。最鲜明的对比,那样的触目惊心,却又分外妖娆,分外引人注目。
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朵开放在暗夜中的毒花?
可是却有天使来庇佑我,纵然我也知晓那是无济于事,所有的道路一旦抉择,便只能有继续走下去的可能,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渴望着有人来救赎,将我心里所有的阴郁,都被天使的纯白所驱逐。
情不自禁的,我紧紧地握住墨锦的手。我觉察到他的动作,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再无动静。可是我却在那刻,看到他的背脊,他挺拔的背脊,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仅仅是瞬间,却让我捕捉。
我的心里,忽然涌起大片大片的悲哀。原来玄羽说的,都不是虚言。
可是这样的结局,却是最悲惨却无奈的结局。
天使爱上魔鬼,是天使永远无法逃离的劫难。
而墨锦对我的爱,会是他命中的劫数,还是我命中的救赎?抑或,是天使的毁灭,魔鬼的重生?
我望着身边的翠竹,周围的景色,仍是如那晚一般,没有丝毫变化。可是我却明显的感到,我与墨锦之间,有些东西,是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此刻的我,不能像那晚那般与他吟诗诵词,不能像那晚那般编造出谎言来骗他。现在的他已将我看穿,所有的解释都已无力,而我作的诗词,纵然写得再好,在他眼中,也是不复再有先前的光彩了吧?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墨锦,他却恰巧也望向我,或者说,他一直就是在望着我的。我一脸无畏地望着他,等待着他暴风骤雨一般的长篇大论,谁知他却只是这样望着我,只是眼中再不是原先那样没有一丝波澜起伏,而是有着奇怪的神采在不住变幻,变得很快,似乎他也在犹豫,不知道该以哪种眼神来注视着我。
而我被他这样望着,却有种莫名的心痛。禁不住叹了口气,说:“三哥,你要对我说些什么?”
“紫竹。”他眼中的神色终于停顿了变化,望着我,满眼俱是深沉的悲哀,“紫竹,你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