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边忙乎着,一边谈笑风生,似是久别的朋友,我也竭尽全力,开拓自身贫乏的幽默细胞,给大家接连讲了一个又一个笑话,所有人都笑得前俯后仰,独宣亦晋一个人沉默着,他似是自始自终都沉默着,有着不寻常的沉默。
我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他一直靠着溪水边的岩石上闭目养神,鬓角的刘海微微汗湿,狭长的剑眉淡蹙,薄唇轻抿,面上的半截银色面具在篝火的映照下,波动着流光,忽明忽暗。
鱼烤完了,香气扑鼻,凌首先拿过一条递给宣亦晋,宣亦晋却迟迟不予理会,凌便一直拿着烤鱼,保持着僵硬之姿,不敢擅动,渐渐地,大家注意到这边的不对劲了。
“凌,你主子不吃,你怎么也不吃?这大伙儿忙乎了半天,都是又饿又累,少不得你也是个功臣,你若不吃,我们大伙儿哪好意思吃?”我忍不住开口道,目光落在宣亦晋身上,微带斥责。
大家面面相觑,气氛微妙起来。
这时,宣亦晋睁开眼来,半眯眸子,视线投向我,有些飘忽,却不失凌厉,他幽深的眸子如点入极浓的陈墨,晕开,晕开,沉重一片……少顷,从凌手中接过烤鱼。
大伙儿皆松了口气,气氛缓和了,凌也回到篝火旁,重新坐定,却没有如释重负,眼神微微凝重。
我回身看了宣亦晋一眼,只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接触到我看向他的视线,唇角轻扬,微微勾动食指,示意我过去,我抛他一记卫生眼,冷哼一声,心忖:你让我过去,我便过去,岂非太没骨气了?
宣亦晋却是不恼,只是扬了扬拿鱼的手,作势要将那烤鱼丢进溪水中……
我“腾……”地起身。
他如若丢掉烤鱼,凌又要跟着绝食了……
我深吸口气,大步走向他,背身挡住众人的视线,呈居高临下之姿,我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却是长臂一揽,迫得我低下身来,与他视线相平,他的眼神淡漠,口吻也平静:“在你眼中,似乎任何人都比我来得重要。”
我心中微鄂,是这样的吗?
“不,在我心中,人人平等。”我摇头否认。
宣亦晋笑了,淡淡虚弱,轻轻道:“是吗?”少许嘲讽。
我微乎其微地“嗯”了一声。
宣亦晋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到他身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倚着石头坐定,他的视线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落在我的面上,我的身上。
突然,他的大手伸向我,我警惕地闪开半许,他的手便僵住半空处,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停留,我们眸光相接,他面色冷然,眼中萦结的倨傲如圣女峰山巅终年不散的薄雾……我心头微憾,从不曾见过散漫不羁的宣亦晋有如此令人动容的忧郁……
只是稍稍闪神,那只大手已然抚上我额际的伤口,慢慢地,缓缓地抚触,那伤口尚未痊愈,在他拇指的抚触下,有着麻麻的痛,似乎要再度撕裂开来,我眉心抖动了下,微张小口,待说什么,终究沉默,任他在我额上抚出温柔的疼痛。
我以为他会问我,痛吗?可是,没有。
似乎只是片刻的暧昧,又似乎很长久,他缓缓启齿,声音低沉:“如果我们中有人病了,你会照顾他吗?”字字清晰,缓缓浮上我心头。
我本能地点点头,似是被人施了咒语,眼神痴痴地缠着他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旋即脸一红,低问道:“谁病了?”不知何时,我的嗓子有些哑了。
宣亦晋拉过我的手轻轻按在他滚烫的额上,柔声道:“本王。”他唇角掠过得逞地笑意,泯灭在眼底化作淡淡的柔情,竟是魅惑至极,令我无法移开双目。
“好。”我几乎是脱口道,说完,连自己都惊异了。
就在不久的以后,我才知,那一晚,我是中了他的“美男计”了!
这一觉睡得真沉。
我懵懵懂懂地醒来,没有马车的颠簸,没有燕雀的啼鸣,没有青菡的陪伴……我心头一惊,猛地欲坐起身,却似是被一股力量压制住,怎么也动弹不了!
我试图动动手指,不行,动动脚腕,也不可以,轮番尝试过之后,我绝望的发现,除了眼珠子,我哪儿也动不了……
这是哪儿?
我打量着四周,红绡罗帐,锦绸衾被,红木檀桌,窗格上几盘松枝竹青为空旷的房间妆点了几分素雅,白色纱幔在风中飞扬,淡淡阻隔了外头的繁华闹市。
如若不出所料,这儿应是客栈,虽相较于一般客栈要更见高档和优雅,可是,不能否认,它仍是客栈。
我的目光淡淡落在那桌上的茶盏之上,瓷器造型虽精致,质地却颇为粗劣,如若是居家之士,茶具乃是招待贵客之物,代表一室形象,纵然旁的家具不够档次,茶盏却丝毫含糊不得。
客栈?我怎会在客栈?
青菡和风一哪里去了?
我试着唤,“青菡……”咦?奇了,声音不受限制……
“青菡,青菡……”我扯开嗓门喊,半晌没有回应,我又改唤风一,想他武艺高强,耳力定然也非比常人。
少顷,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心头一喜,“风一,风一,快来帮我解穴……”此话尚未说完,面上的笑却在看到推门而入的人时瞬间凝固,我错愕了一下,迅即心头一缩,紧声道,“风一呢?”